——以元代徽州商山宗子吳浩為例"/>
吳兆龍
(宜春學(xué)院 馬克思主義學(xué)院,江西 宜春 336000)
關(guān)于《新安商山吳氏宗祠譜傳》,安徽大學(xué)周曉光教授很早前即對其進(jìn)行了深入研究①。筆者今擬從宗子牌位為何被替換的角度再對其進(jìn)行挖掘。此譜傳末尾有兩篇小文,均是譜傳編者吳應(yīng)遷所作,分別是《立大宗子理學(xué)名儒義夫公神主進(jìn)祠疏》和《附立主祭告文》。這兩篇小短文主要講述了一件事情,宋末元初的徽州商山吳氏宗子吳浩,是元代徽州大儒,其神像被供奉在州府書院接受學(xué)子的祀典,但明代中后期其宗子牌位卻被從吳氏祠堂內(nèi)移除。吳應(yīng)遷分析原因是修家譜出現(xiàn)差訛導(dǎo)致長幼無辨,現(xiàn)在(清代初)特依據(jù)吳浩自己編修家譜時作的譜序和多本家譜世系圖,把吳浩的宗子牌位在祠堂中重新安放?!陡搅⒅骷栏嫖摹吩唬骸跋蛞蜃V傳差訛,致使長幼無辨,是以久曠尊位,未隆祀典。今按大宗宗子,實鉗定于自修譜序,而排行行第亦散見于諸人傳圖,是伯仲分明,炳若日星,而血食允宜,重如山岳,茲特改座,修龕立主正位[1]。”
既然吳浩的世系清晰明顯,“排行行第亦散見于諸人傳圖,是伯仲分明,炳若日星,而血食允宜,重如山岳”,那么為什么他的宗子牌位還是被從祠堂里面移除,牌位位置被其它人占據(jù)?顯然,吳應(yīng)遷在這里隱藏了真正的原因。本文則試圖揭示這一原因。
商山吳氏,以“商業(yè)”起家,故有商山,為唐代左臺御史吳少微后裔。吳子明為商山吳氏始遷祖。商山吳氏雖以商顯名,但到南宋中期,卻出了兩位進(jìn)士,即吳俯、吳儆二兄弟。吳儆(1125-1183),徽州休寧人,宋高宗紹興二十七年(1157)進(jìn)士,謚文肅,張栻稱他“忠義果斷,緩急可仗”;吳俯,吳儆之兄,孝宗乾道二年(1166)進(jìn)士,與儆齊名,太學(xué)有“眉山三蘇,江東二吳”之說,官終太學(xué)錄。吳俯作為兄長,在弟弟中進(jìn)士9年后自己才中了進(jìn)士。
商山吳氏族譜,從現(xiàn)存資料看,曾修過多部:
第一部,元代宗子吳浩譜(不存):現(xiàn)存的多部族譜都有宗子吳浩于大德丁未(1307)年的序,可以說明此譜曾經(jīng)的存在。吳浩為吳俯后裔。
第二部,明初吳音壽譜(不存):吳福球《商山吳氏家譜》載吳音壽小傳曰:“至于先世墳?zāi)梗嗄古喾?,長養(yǎng)靡有忽違,常以譜牒不修、名分無據(jù),乃重録而編之?!笨梢妳且魤坌捱^譜。吳音壽為吳浩弟弟吳霽后代。
第三部,吳福球《商山吳氏家譜》:一卷,(明)吳浩纂修,舊抄本,索書號:915049,上海圖書館。此編目明顯有誤:吳浩,生卒年不祥,為宋末元初人,主要活動于元初之際,說其為元初或元代人更為準(zhǔn)確。據(jù)筆者稍加考證,此譜為吳福球在吳浩譜的基礎(chǔ)上,于1444年續(xù)修而成,對吳俯、吳儆二兄弟后裔都做了詳細(xì)的介紹。吳福球,為吳音壽同輩之人。
第四部,吳士信《商山吳氏族譜》:成化1471年手抄版,索書號:2:3615,安徽省圖書館。據(jù)筆者考證,吳福球為吳士信族叔,二人皆為南宋吳儆后裔,此譜是吳士信全部摘錄于吳福球譜,但只摘錄了吳儆支,而吳儆兄吳俯之后裔一概沒錄。另此譜吳士信加入了時人的幾篇譜序。
第五部,明吳景存、吳士彥《商山吳氏重修族譜》:明崇禎十六(1643)年家刻本,國家圖書館藏,二卷,索書號:12541。編目有“元吳浩輯,明吳景存、吳士彥續(xù)輯”等字。筆者考證,吳景存、吳士彥皆吳儆后裔,此譜也只錄有吳儆后裔。另編者加入了時人的幾篇譜序,而各代世祖之小傳一概沒錄。
可見,資料顯示商山族譜曾修五部,其中兩部失傳,兩部不涉及吳俯后裔,我們要想揭開吳浩宗子牌位為何被移除,只能通過第三部吳福球所修的家譜。
南宋中期商山吳氏應(yīng)該已經(jīng)建有家廟。吳俯、吳儆二進(jìn)士的父親吳舜選,因高壽,被贈奉議郎,“以高年賜爵,得奉議郎”,吳俯、吳儆二兄弟相繼過世后,其父吳舜選還能“以理自遣”,一直活到九十二歲??上牒髞碛捎谧訉O的努力,其被贈奉議大夫。吳浩奉議大夫榮譽(yù)頭銜的承襲就是來自吳舜選。吳家家大業(yè)大,雖有家廟,但家譜一直沒有記載還有其它的宗子,直到第十二世吳浩,才立有宗子??上?yún)呛茟?yīng)該是商山吳氏的第一個宗子。
今存三部商山吳氏族譜中,都有吳浩修譜時作的序,可見他們都承認(rèn)第十二世吳浩為商山吳氏的大宗宗子。吳浩序曰:“吳氏出自泰伯始,家于新安郡海寧之商山者,無考也?!瓌t大德丁未(1307)孟秋朔也。奉議大夫宗子浩(義夫)書。”②序文落款明確為宗子浩,即吳浩。其世系小傳為:元七奉議,諱浩,字義夫,又英卿,號直軒,……,嘗續(xù)輯家譜,以明世系。又著大學(xué)口義,誠有功于理學(xué)。卒葬八公林,公有四子,長曰遠(yuǎn)、三曰蟠、四曰強(qiáng),下傳二世遂無傳焉。惟第二子云公有三子,長曰雄,有一子永壽,一線之傳耳,今居后村,其余俱泯滅矣[2]。
此處小傳介紹了吳浩的宗子事跡,更主要說明了其后世乏人的狀況。吳浩為商山吳氏大宗宗子,平時主持族內(nèi)“喜憂相吊,歲時蠟社相宴”等活動,很有理學(xué)造詣,可后裔只有一線之傳,人丁不旺,宗子地位岌岌可危。
宗子地位岌岌可危到什么程度?上海圖書館版《商山吳氏族譜》介紹了吳俯、吳儆兩兄弟世系及吳浩的世系小傳介紹后,就沒有再介紹吳浩的任何一個后輩;接著介紹的全是吳霽的后代,而吳霽是吳浩的弟弟。
吳霽后輩可謂子孫繁盛,人才濟(jì)濟(jì),特別是從商成功的人,是一輩超過一輩,資產(chǎn)越滾越多。這些吳霽的后代入家廟祠堂進(jìn)行祭拜時,逐漸產(chǎn)生了邪念,他們把家廟祠堂內(nèi)吳浩的宗子牌位偷偷移除,換上了自己直系祖先吳霽的牌位。而吳浩后裔到吳福球修譜時,已經(jīng)僅“一線之傳”,且“居后村”,很少來繁華的前村,平時又人寡錢少,很少主動參與宗族事務(wù),并對自己祖先宗子吳浩的牌位被移除也是漠不關(guān)心。直到清初吳應(yīng)遷修譜時,發(fā)現(xiàn)祠堂內(nèi)宗子吳浩“久曠尊位,未隆祀典”,于是“今按大宗宗子,……茲特改座,修龕立主正位”,把宗子吳浩的牌位重新找到,重新放在他本應(yīng)該放的位置上。
《附立主祭告文》曰:“向因譜傳差訛,致使長幼無辨,……茲特改座,修龕立主正位?!薄捌澨馗淖?,說明宗子這個位置之前有牌位,是誰的牌位呢?“向因譜傳差訛,致使長幼無辨”,說明是把吳浩和吳霽兩兄弟的長幼順序搞錯了?!白V傳差訛”,錯在何處?原來上海圖書館版《商山吳氏族譜》在介紹吳浩和吳霽的世系小傳時,把弟弟吳霽的小傳放在前面介紹,其后才接著介紹了吳浩的小傳。吳浩弟弟吳霽小傳曰:
“元九奏差府君,諱霽字春宇,三四堂長之次子也,幼穎悟,日誦千余言,祖父皆以儒為業(yè),以清白相承,既長研窮理學(xué),為文辭必本性命之蘊(yùn),不為華言綺語,以夸耀世俗學(xué)術(shù)鄉(xiāng)里推重,其事父母凡力之所可為者,必盡力為之,教子孫必以讀書為先務(wù)……?!?/p>
譜傳沒有先介紹哥哥吳浩,而是先介紹弟弟吳霽,但這就造成祠堂宗子牌位搞錯,顯然是不能讓人信服的。
1.以吳音壽為例見證吳霽后代子孫繁多
吳音壽為吳浩弟弟吳霽的后裔。吳音壽系,在朝代更化之后,一代比一代好,經(jīng)濟(jì)更是越來越雄厚,人口繁衍也越來越繁盛。吳浩、吳霽為商山吳氏第十二世,吳音壽為第十六世③,查上海圖書館版《商山吳氏族譜》吳音壽譜圖世系子孫情況如下:
吳音壽四子:益、悌、珤、仁。
益公二子:
祖興,3子5孫11玄孫;
添興,3子8孫10玄孫。
悌公四子:
積興,永爾,有子在海鹽;永珙,1子5孫;永琳,4子6孫;
隆興,3子7孫;
傳興,4子7孫;
晚興,3子2孫。
珤公三子:
巖興,3子5孫8玄孫;
齊興,無傳;
再興,4子10孫19玄孫。
仁公一子:
和興,3子5孫。
學(xué)士解公縉曰:“新安齊國文公闕里也,遺風(fēng)余韻,奕世猶存,自宋亡元興,時則有若程勿齋、吳義夫(即吳浩)、汪古遺、趙子常、鄭彥昭、汪德輔、倪士毅、朱允升、鄭師山、唐三峰,傳至國初以性命義理之學(xué)講淑諸人,皆不失為文公之徒也。予嘗聞而為之羨慕。此數(shù)君子者多,已列于儒碩矣,惟直軒先生(即吳浩),雖已載在祀典而儒林見遺,得非后裔之人之故哉?”解縉認(rèn)為吳浩沒有像程若庸、汪永炎、趙汸、鄭潛、倪士毅、朱升、鄭玉等名存各儒林書籍之中,純粹是因為吳浩后代乏人。周曉光教授對此曾專門論述過這些人具體分列于哪些方志之中④。這樣看來,吳浩祠堂宗子牌位被吳霽牌位所代替,原因也何嘗不是一樣!
2.吳福球修譜刻意壓低吳浩宗子地位
吳福球修譜,在介紹吳浩、吳霽兄弟的小傳時,把弟弟吳霽的小傳放在前面(上文已經(jīng)說過),這是壓低吳浩地位的一個證明。
另外在介紹他自己的世系小傳時,說了這樣的話:“自蘭皋公振之于前,賴公述之于后。”蘭皋公,即吳浩的父親吳錫疇,此處“賴公述之于后”即是指吳福球自己。
吳福球在為第十一世吳錫疇的小傳中,記述了吳錫疇的事跡,三十歲時放棄功名,專情于詩詞,并常與呂松坡、方回等詩文唱和,后來白鹿洞書院聘其為堂長,以身體多病推辭,“三十罷去舉子業(yè),與若庸程先生研核力學(xué),后嗜為詩,長于近軀,有蘭皋詩集,竹坡呂公、秋崖虛谷二方公皆為之序,晚而益進(jìn),與孫先生元京嵩為詩友唱和,往復(fù)無虛月。咸淳末,有從南康郡庠誦君講篇者葉侯閶,因致書幣以白鹿洞書院堂長來聘,辭不就,近六十多病,且南土軍興羽檄交馳于道,君有厭世意,戒諸子,無以家事,關(guān)白自卜,生營名息,阿樂其林谷之勝,每以郎死歸藏于幸?!?/p>
蘭皋公為吳音壽的親高祖,說是蘭皋公“振于前”,不假,但比蘭皋公更“振”的應(yīng)該是吳浩莫屬。吳錫疇子吳浩的理學(xué)造詣肯定要比做父親的深多了,但這里不提吳浩,而只言吳浩的父親吳錫疇,緊接著為之三振的也不是吳浩,而是吳福球自己,“賴公述之于后”。此處特意兩次不說吳浩“振于前”或“振于后”,只能是刻意壓低吳浩的身份,就是和其宗子的地位有關(guān)。
吳浩的地位是很高的。明初謝縉曾經(jīng)有上文的一段話,把吳浩的地位看成和程若庸、鄭玉、朱升一樣高的人,都被列入州府書院的儒碩之列,接受全州郡學(xué)子的祀典。解縉的話,指出了吳義夫即吳浩的地位在徽州之高。所有的這些解縉所列名單中,并沒有吳浩的父親吳錫疇,更沒有吳福球自己。而吳福球修譜時說吳錫疇振于前,只能是為了討好吳音壽罷了。吳福球本為吳儆一系,而宗子之位只應(yīng)該在吳儆兄作為長子的吳俯一脈中,具體是誰,反正和他自己這一系沒有好大關(guān)系。而一旦討好成功了,就會有巨大的好處。具體是什么好處?是金錢,他得到了吳音壽巨大的金錢。
3.吳福球修譜刻意抬高吳音壽
吳音壽具體身份:大家冢子。能夠在譜牒中明確記為冢子的,說明他的家族肯定是一個龐大的家族。吳音壽的父親商業(yè)很成功,“十五世,榮一公,諱新童,字新德,正三公之長子也,資質(zhì)豐厚,稟性剛愎,倜儻有大志,不安小成,名日新堂,以自勵,以勤力起家,經(jīng)營四方,日漸豐裕,田產(chǎn)既增,而美室廬,撤獘而新事業(yè)克光于前矣……”。
吳音壽的商業(yè)比父親更是成功,世系小傳介紹到:“崇二公諱音壽,字仲清,榮一公之冢子也。豐恣廣穎、悅色和顏、質(zhì)直尚義、言不外稀、機(jī)不內(nèi)生,每以繼述為念,恐墜前人之業(yè)。幼則克自樹立商鬻,江湖資賄豐備,田園皆置,其膏腴屋宇,聿新而華嚴(yán)?!凶铀娜?。”
明末吳士彥版吳音壽的小傳內(nèi)容較少,也很傳神,說的是吳音壽一開始娶了方氏,只生了一個兒子。妻子方氏夢見音壽對其說話,于是自己主動為音壽謀置資室,得程氏女,功夫果然不負(fù),程氏又生三子:悌宗、珤宗、仁宗[3]。
以上材料可見,吳音壽是個相貌堂堂、氣質(zhì)非凡、通情達(dá)理、熱心公益事業(yè)、在商業(yè)上特別成功的人,也就是特別有錢的商人。說是刻意抬高吳音壽,是因為在譜中凡是吳音壽的直系親屬都介紹得特別詳細(xì)。
4.吳福球抬高吳音壽的原因——二人的金錢交往
吳福球在修譜時,介紹了吳音壽的世系,是商山吳氏第十六世,是第九世吳俯后代;吳福球自己是第九世吳儆的后代,也是第十六世。上海圖書館版吳福球所修族譜介紹了其祖父、父親及自己的世系小傳。
吳福球祖父吳同幼年就成孤兒,兄弟各爨,孤苦特甚,稍長即勤儉有加,這樣的生活最后才有點起色:“宏六公,名同,字大同,枳公第六子也,幼失怙恃,兄弟各爨,孤苦特甚,稍長能卓立,夙興夜寐,事生產(chǎn)作業(yè),霑手塗足,不自厭倦,勤儉有加,資用頗裕……”。
吳欣然(吳福球父親),十歲又成了孤兒,兄弟同居住,然禍不單行,吳欣然的中兄也早世,其只能撫其遺孤與幼弟,生活十分艱難:“明十二公名欣然,字子悅,宏六公之三子也,甫十歲,而父母即世,兄弟同居住,雍睦之行竭力維持不墜先業(yè)。時中兄亦已早世,撫其遺孤與幼弟,盡友恭之宜,各長而各為授室,弟侄歡別籍各爨即中分其家業(yè),而無一毫占希營私之意?!?/p>
所幸到吳福球時,福球“生而秀穎,從師精勤,克自勉勵,壯年后力學(xué)尊賢,下士交結(jié)儒碩,以致學(xué)富才優(yōu),冠于族里”。作為當(dāng)?shù)厝迦?,吳福球算是學(xué)業(yè)很好了,關(guān)鍵還是“嘗修家譜,光紹前猷,且身屋兼潤,隘舊宅,辟新基,庭館清幽而裕后光前”。
吳福球在為自己作世系小傳時,無意中透露出了一個重要的信息:他能夠不要舊宅,重辟新基,能夠蓋庭館,身體和房屋兼潤,其實和他這次修譜獲得的好處有巨大的關(guān)系。
吳福球只是個儒生,不是商人,家業(yè)本不富裕,但為何修譜后就“身屋兼潤,隘舊宅,辟新基,庭館清幽而裕后光前”,吳福球修譜,為何不記錄吳浩后裔的世系小傳,為何只記錄吳浩弟弟吳霽的后代,而記錄吳霽后代為什么皆是以第十六世吳音壽為中心,顯然這里面有巨大的利益輸送。
因為有了這些好處,宗子吳浩的后代世系在譜中從此開始就不再記錄。于是后來的商山譜都是如此:吳士信在1471年的譜中,輯錄了宗子吳浩的譜序,但九世祖吳俯之后的世系一概沒錄,當(dāng)然包括第十二世的吳浩世系[4];1643年版的吳士彥譜,也只錄了吳浩譜序,世系中壓根沒提宗子之事。
吳音壽多錢、多壽、多人緣,他和吳福球交往,吳福球?qū)懫錇橼W印W⒁?,這里還不是“宗子”,而是“冢子”,可古代只有大家族才會記錄“冢子”,即大家族的嫡長子之意。吳霽后代是多人、多錢、多壽、多人緣,而吳浩后代卻寥落,到吳福球編修他的家譜時,已經(jīng)只有“一線之傳耳,今居后村,其余俱泯滅矣”,這時是只有一線之傳,且還是只居住在“后村”,平時很少和“前村”有能耐有能力建新家的人交流,生活整體很是落寞,也很少關(guān)心宗族事務(wù)。清代初年吳應(yīng)遷做《商山吳氏宗祠譜傳》時說吳浩后裔,“今惟次子云一線之傳,三百年余尚寥寥數(shù)人”。這樣在宗族祠堂內(nèi),吳氏后人在祭祀祖先時,來的都是吳霽的后代,而吳浩的后代都沒有人來,慢慢的他們就把吳浩的宗子牌位拿掉,而換成了弟弟吳霽的牌位,以方便祭祀,關(guān)鍵是也沒有人有異議。而和吳福球同輩的吳音壽,家譜雖記錄為“冢子”,但可想從此后卻是一直履行著大宗宗子的職責(zé),可想人們也會漸漸的默認(rèn)此事為事實。
清初吳應(yīng)遷編《新安商山吳氏宗祠譜傳》,或許國初有講求公平的氛圍,其為吳浩的宗子身份重新予以正名:
其《十二世元七理學(xué)名儒義夫公傳》中曰:“元七奉議公,諱浩,字義夫,號直軒,行元七。堂長府君冢嗣,是為奉議公大宗宗子?!眳菓?yīng)遷明確吳浩為大宗宗子無誤。
其《附考跋》中,吳應(yīng)遷即引用了學(xué)士解縉的話:“……,此數(shù)君子者多,已列于儒碩矣,惟直軒先生,雖已載在祀典而儒林見遺,得非后裔之人之故哉?”吳應(yīng)遷贊同解縉的話,吳浩雖在府庠中享受祀典,但后世儒林書籍中并沒有記錄他,就是因為后世乏人之故。
其《立大宗子理學(xué)名儒義夫公神主進(jìn)祠疏》中,吳應(yīng)遷曰:“嘗聞家崇宗子、國尚真儒,有宋元七公者,承大宗于奉議,列儒林于考亭,既府庠躋之祀典之中,豈宗廟揮之幾筵之外?茲涓吉日安神主正位,先擇良辰改座修龕?!眳菓?yīng)遷認(rèn)為吳浩在府庠都享受祀典,結(jié)果在自家宗廟卻被排斥在外,不公平,于是擇良辰吉日修正牌位。
其《附立主祭告文》中,吳應(yīng)遷指出宗子移位的原因是:“向因譜傳差訛,致使長幼無辨,是以久曠尊位,未隆祀典?!?/p>
作者在此文中又直接寫出了處理結(jié)果:“茲特改座,修龕立主正位,庶堂長公父子有歡聚之度?!敝办籼脹]有吳浩牌位,現(xiàn)在把吳浩的神主牌位重立后放在正位上,旁邊放上吳霽的,勉強(qiáng)稱之為“改座”。
為了不讓宗子之弟元九奏差(吳霽)神主暗傷,吳應(yīng)遷又提出了安慰措施:“元九公兄弟免參商之憂,宗祠于是始補(bǔ)其缺失之禮,后裔于是異寬其疏暗之罪也?!焙笠醾兎謩e對兩兄弟補(bǔ)齊了各種禮節(jié),吳浩吳霽兄弟從此再也沒有了不和睦的傳聞。
其實徽州祠堂神主牌位的擺放沒有定制,有的主張擺放得姓祖并始遷祖以下七世,“中奉泰伯為得姓之祖,次奉始遷澄塘祖開先公而下凡七世神主[5]”;有的主張祠堂中龕擺放“惟始祖而下功德顯者與各門支祖”,(兩旁)“或有功于祠,或修德于身”[6]。明清祠堂,中龕多擺放始祖以下功名成就特別顯著的祖先,還有各門的支祖;兩旁的神龕則擺放功德不是特別大的包括在學(xué)業(yè)、商業(yè)或其它領(lǐng)域取得不錯成就的祖先,謂之曰“配享”。
“在明中后期前后的徽州建祠活動中,功德配享成為一項較為重要的祠堂制度”,“宗祠祭祀的功德祖先主要就是對宗族有貢獻(xiàn)的祖先”[7]。以功名附祠配享的常見,徽州又多富商,因捐資有功德而附祠配享的資料也不難發(fā)現(xiàn),如汪氏余慶堂擴(kuò)建,所需費(fèi)用汪徽壽“取諸族者什三,取諸己者什七”,于是生前就被族人“肖其貌于祖禰之列”[8](P171);潭渡黃氏德庵公祠“遂率族之殷實者設(shè)主立祀,每主納金三十金”[9]。
上文“改座”說明吳浩兩兄弟的神主牌位全在中龕上,只不過吳浩在主位,吳霽在旁邊的次位上。單就功德來說,宗子吳浩肯定對宗族有很多很大的貢獻(xiàn),這是他的身份和能力共同推動的,毋庸置疑;而吳霽自身的功德,和其兄相比少之又少,放在中龕的位置上,顯然是不合適的,甚至不應(yīng)該進(jìn)入祠堂。不過由于他后代繁盛富裕的人多,或要以他為借口給祠堂及宗族其它事物捐資,把其神主牌位放在兩旁“配享”的位置上,應(yīng)是合適的,也是很好的。
可見本文吳霽的后裔,大可把吳霽的牌位附祠配享的,可事實上卻又出現(xiàn)了這種不協(xié)調(diào)的結(jié)果,很是讓人遺憾。事實上就筆者眼界所見,整個徽州元明清以來只發(fā)生此一例把祠堂神主牌位直接替換掉的案例。
綜上所述,宋元之際的理學(xué)名儒吳浩,本為商山吳氏大宗宗子,但隨著改朝換代,吳浩一家地位迅速衰落,后代繁衍也僅僅一線之傳。吳浩之弟吳霽一門,卻在朝代更化之后,生活越來越好,商業(yè)越來越盛,后代繁衍越來越多,至十六世吳音壽時,因擁有足夠的財勢和威望,讓同為十六世的吳福球修譜時把自己列為中心,記為冢子,把自己的事情詳細(xì)記錄;對于宗子吳浩的后代,由于存在利益輸送,幾乎沒有讓吳福球做任何記錄。于是后裔代代相因,最后竟然把吳浩宗子牌位從家廟內(nèi)移除而換上了弟弟吳霽的牌位。直到明末清初的吳應(yīng)遷,才為吳浩的宗子地位正名,并在祠堂中改正了神主龕位,把吳浩的牌位重新放在了宗子位置上,并從此以宗子之禮祀之,而這已經(jīng)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相比較宗子吳浩的功德,吳霽的牌位放在配享的位置上似乎更合適些,把它放在中龕可能也有適當(dāng)照顧原主面子的意思。
注釋:
①周曉光.論徽州家譜譜傳的價值——以《新安商山吳氏宗祠譜傳》為例[J].安徽大學(xué)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15,(6).
②上海圖書館版吳浩序文部分殘缺,今根據(jù)安徽省圖書館版和國家圖書館版補(bǔ)全。文中引文凡沒有標(biāo)注的,皆出自上海圖書館版。
③上海圖書館版吳福球譜中吳音壽世系為:1子明→2待→3垓→4仁達(dá)→5珣→6師政→7俊→8舜選→9吳俯→10垕→11錫疇→12吳霽(吳浩為吳霽之兄)→13節(jié)→14朝→15新童→16吳音壽。
④周曉光.論徽州家譜譜傳的價值——以《新安商山吳氏宗祠譜傳》為例[J].安徽大學(xué)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15,(6):83載:程若庸(勿齋)、汪炎昶(古逸)、趙汸(子常)、汪克寬(德輔)和倪士毅列于弘治《徽州府志》卷七《儒碩》……,鄭玉(師山)列于弘治《徽州府志》卷九《忠節(jié)》和嘉靖《徽州府志》卷十六《忠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