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機構性話語中的問句和權勢關系——以《艾倫秀》為例

張旖璇,劉 艷

(湖北工業(yè)大學外國語學院,湖北 武漢430068)

脫口秀是一種帶有娛樂元素的訪談節(jié)目,同時具備日常性會話和機構性話語的特征.Ilie指出擁有半機構性話語的屬性是脫口秀的一大特色[1].而疑問句是脫口秀中常見的句子類型,因為問答是主持人和嘉賓互動的主要方式.近年來,學者對于疑問句的探討從句法的層面轉移到語用的層面,如郭娟研究非標準問中表達觀點類應答語和推進會話類應答語[2],楊娜和冉永平探討是非斷言問句在新聞時評中的語用功能[3].本文研究《艾倫秀》中問句的使用情況,旨在探討主持人和嘉賓間的權勢關系.在訪談中,主持人和嘉賓的互動尤為關鍵,因為這直接影響到節(jié)目的收視效益.所以,研究半機構性話語中的問句不僅促進脫口秀的發(fā)展,還一定程度上給問句的研究提供了參考.

1 理論基礎

基于批評性話語分析理論(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CDA),本文從問句的角度對主持人和嘉賓之間的權勢關系進行研究.

就批評性話語分析理論而言,它是一種用于揭示話語背后不公平權勢關系的分析方法.語言學家Fairclough指出CDA的顯著特征是把語言和社會權利密切相連[4].同時,Fairclough和Wodak對CDA所遵循的原則做了研究,認為CDA并不是單純地研究語言的使用情況,而是強調權勢關系在話語中的體現(xiàn)[5].而且,Van Dijk提出CDA主要用來揭示在社會政治環(huán)境中,社會權力濫用及失衡是如何通過語言來實現(xiàn)的,以期理解、揭露并最終消除這種社會不平等現(xiàn)象[6].

就問句而言,它作為一種語氣類型,可以很好地體現(xiàn)人與人之間的權勢關系[7].Hasan認為權勢關系就是指社會中的等級關系[8].此處對語料的分析主要參考Quirk等人對問句的分類:問句分為主要問句和次要問句.主要問句包括特殊疑問句、一般疑問句及選擇疑問句,次要問句包括感嘆句和修辭疑問句.而一般疑問句又分為肯定向問句、否定向問句、附加問句、陳述問句以及表情態(tài)意義的問句[9].

2 語料收集

以半機構性話語第15季《艾倫秀》作為語料來源,隨機選取8期節(jié)目作為研究對象.選取該節(jié)目的原因有以下幾點:第一,該節(jié)目在美國境內有著不俗的收視率且深受海外觀眾的青睞;第二,主持人艾倫以詼諧的風格著稱,使得訪談能在輕松自然的氛圍中進行,符合半機構性話語的特質;第三,嘉賓身份多樣致使節(jié)目討論的話題范圍較廣.

3 語料分析與討論

為了進一步探討半機構性話語中主持人和嘉賓雙方是如何實施不同程度的權勢,筆者統(tǒng)計了語料中主持人和嘉賓問句的使用情況,其中包括使用類型、使用數(shù)量和占比(表1).

在談話中,提出問題的一方能擁有更多的權勢,因為提問者不僅可以通過問句尋求所需的信息和答案,還可以掌握談話的主題和節(jié)奏.而回答者只能被動地在提問者鎖定的范圍下回答.從表1可看出,主持人和嘉賓對問句的使用出現(xiàn)較大的差異.在訪談中,主持人向嘉賓發(fā)出了192次提問,占比93.66%,而嘉賓發(fā)出13次提問,僅占比6.34%,從總數(shù)量和總占比上反映出主持人使用問句的情況遠遠多于嘉賓.而且主持人采取了多種問句提問,反觀嘉賓使用的問句類型較少.換而言之,主持人幾乎是訪談中問題的發(fā)出者,可選擇的問句類型豐富,占據(jù)著主動權,能引導和控制談話內容的走向,擁有更多權勢.

表1 問句使用情況 %

3.1 一般疑問句與權勢關系

回答者面對一般疑問句時得在肯定或者否定之間做出選擇.所以比起特殊疑問句,一般疑問句反映出更大的權勢.據(jù)表1,主持人和嘉賓均使用了一般疑問句,但所表達的功能不盡相同.主持人為了獲取信息或驗證自身猜測是否屬實,而嘉賓則是為了確定沒有聽清的話或請求說話.本文將根據(jù)一般疑問句的5大分類進一步分析權勢關系.

首先,就肯定向問句而言,表1中主持人使用了51次,占比26.56%,而在嘉賓所用問句里,肯定向問句有4個,占比23.08%.一般疑問句中語音語調的使用與身份地位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使用升調時,處于從屬地位;使用降調時,處于支配地位[11].雖然人們常用升調提出一般疑問句,但因為主持人處于主導地位,可以使用降調來向嘉賓實施權勢.

例1:Ellen:Are you going to move out at some point because you should↓?

Jordan:Immediately…

例1中,主持人Ellen通過肯定向問句采訪嘉賓Jordan,有沒有打算搬出去不和父母同住.此處,主持人采用了降調,對嘉賓實施了權勢.實際上她認為Jordan要搬走,她提出這個問句并不是為查詢信息而是為了獲得嘉賓的肯定.

其次,對于否定向問句的使用,據(jù)表1,只有主持人使用了該句式,僅占比1.56%,嘉賓并無涉及.這是因為使用否定向問句會讓人覺得不夠熱情.所以在選取的語料中,否定向問句都只向與自身關系較為親密或年齡較小的嘉賓提出,且均用升調,向嘉賓施加權勢的同時緩解氛圍.

例2:Ellen:Didn’t you just have a birthday↑?

Jamie:I did just have a birthday.

上述例子中,嘉賓Jamie是位小童星,主持人采用升調提出簡略式的否定向問句,傾向口語化.這使主持人既能在訪談中實施權勢,又能營造脫口秀隨意自然的氣氛.

第三,附加問句和陳述問句都對提問內容有清楚的認知,幾乎不存在疑惑.其中使用附加問句是為了在聽話人身上獲取認同,而使用陳述問句可以使語氣含蓄,因為該句式提出時帶有詢問他人的口吻.表1可見,只有主持人使用了附加問句,占比10.42%,這說明主持人對事情十分了解,只是想獲得嘉賓的認可或者滿足觀眾了解嘉賓的需求.主持人和嘉賓均使用了陳述疑問句,主持人是為了限定談話內容的同時征求嘉賓的想法,而嘉賓是為了確認信息.附加問句和陳述問句表達的疑惑程度很低,這意味反映的權勢很大,是所列取句型中權勢最大的兩類.

例3:Ellen:you’ve had an amazing year,haG ven’t you?(附加問句)

Ellen:…so you were just in Dubai.And you celebrated your birthday there?(陳述問句)

第四,就表情態(tài)意義的問句而言,主持人和嘉賓存在顯著的差別.表1主持人所用的問句里,僅占比5.73%,而在嘉賓使用的問句中,占比高達38.46%.主持人會直接提出問題以把握訪談的節(jié)奏,而嘉賓為了體現(xiàn)尊重,一般用表情態(tài)問句間接地表達需求.關于情態(tài),英國語言學家韓禮德將其劃分為“情態(tài)”和“意態(tài)”兩大板塊,之后根據(jù)不同的意義將情態(tài)動詞劃分為三種等級量值(表2[12]).

表2 情態(tài)動詞量值表

根據(jù)韓禮德的等級量值,筆者把主持人和嘉賓所使用的情態(tài)意義問句(語料中只出現(xiàn)了肯定情態(tài)動詞)進行了統(tǒng)計(表3),主持人使用了3種等級的肯定情態(tài)動詞,而嘉賓只使用了低值和中值,且低值的占比高達80%,遠遠超過總數(shù)的一半.嘉賓屈于社會角色賦予主持的權勢,傾向使用低值情態(tài)動詞間接且禮貌地表達某種請求.

表3 肯定情態(tài)動詞量值使用表

例4:Lourd:Sarah Pausen is very upset.Can we say who she voted for?

Ellen:No.Don’t do that…

例4中,主持人Ellen讓嘉賓Lourd介紹新拍的電影,而Lourd認為在不描述細節(jié)的基礎上難以表達,所以使用了低值情態(tài)動詞“can”來請示是否可以詳細地透露某些內容.除此之外,從表3可知,主持人也涉及了低值情態(tài)動詞的使用.主持人雖是訪談的主導,但考慮到嘉賓的社會地位或者談話主題,主持人也會使用低值情態(tài)動詞放低姿態(tài)以表禮貌.

例5:Kim:I’ll put on a disguise and try to go.

Ellen:…If you do it,can we be part of it?…

例5中的嘉賓是Kim Kardashian,美國人民給予她很多標簽,如演員、名媛以及企業(yè)家.不管在娛樂界還是商界,她都具有一定的影響力.例6中,Kim提出去雜貨店時要做好偽裝,而Ellen用了“can”表達是否有幸可以同行.此處,主持人在面對社會地位較高的嘉賓時使用了低值情態(tài)詞,施加較小的權勢.

3.2 特殊疑問句與權勢關系

邵敬敏認為不同類型的問句所表達的疑問程度是不同的,其中特殊疑問句展現(xiàn)的疑問程度最大,這也意味著其極具開放性[10].提問者采用特殊疑問句時,回答者可以盡可能地分享所知所感.據(jù)表1,特殊疑問句是主持人使用頻率最大的一種,使用了73次,占比38.02%,而嘉賓雖然也使用了此類問句,但占比(23.08%)低于主持人.主持人使用的73句特殊疑問句均以whG或how開頭,其中how出現(xiàn)兩種使用方法,即單獨使用以及與形容詞搭配使用,如how many和how much.主持人要延長嘉賓的話輪以使節(jié)目有更多看點,便可使用whG或者單獨使用how來提問,此時主持人既限定了話題又給予了嘉賓相當大的回答空間,實施的權勢較小.而how與形容詞搭配使用的特殊問句能限定更窄的回答范圍,主持人實施的權勢稍大.選取語料中,主持人使用了5次該類特殊問句且集中出現(xiàn)在影響力較小的嘉賓訪談中.此類嘉賓上脫口秀帶有宣傳新作品的目的,分享自身演藝經歷的主動性較弱,主持人會使用該種提問方法引導其圍繞主題談話.

例6:Ellen:So what did you think of Justin’s performance at halftime?

Puff Daddy:I thought it was incredible…

例6中,嘉賓Puff Daddy曾多次獲得格萊美獎,主持人Ellen就另一明星Justin的表演對其發(fā)出提問.主持人采取了whG開頭的特殊疑問句,讓嘉賓有更多的機會結合專業(yè)能力去點評.此處,主持人實施了較小的權勢.

例7:Ellen:Yeah.How did you get into actG ing?

Lourd:well,they did not want to me to act at all…So basically,JJ Abrams called me to come in for star wars…

例7中,主持人Ellen單獨使用how向嘉賓Lourd了解她進入演藝圈的緣由.Lourd不僅講述了自身演戲的機緣,還分享了她父母的想法.此處,主持人對嘉賓施加的權勢較小,這讓Lourd有更大的回答空間,滿足了觀眾的八卦心理,有助于節(jié)目收視率的提高.

例8:Ellen:…How many hours a day to work out?

Michael:I will work out two to three times a day.

例8中,嘉賓Michael是一位較為年輕的演員,此次受訪主要是為了宣傳電影《黑豹》.Ellen直接用“how many”提問為了拍攝要花多少時間來健身,而不是提問如何健身.雖然都屬于特殊問句,但此處向嘉賓施加較大的權勢,縮短了嘉賓的話輪,直接讓其回答主要信息,引起觀眾的注意.

3.3 選擇疑問句與權勢關系

選擇疑問句是指提供兩個或以上可能的答案給聽話人做選擇的句式,其表達的權勢比一般疑問句大.據(jù)表1,只有主持人使用了選擇疑問句,占比5.21%.如下例:

例9:Ellen:Now,do you wear makeup during the day,just hanging out,or is it just for special occasions?

Reuben:Well,it depends…

例9中,主持人Ellen使用選擇疑問句提問嘉賓Reuben在什么情況下化妝.該問句限定了嘉賓的回答范圍,是主持人向嘉賓實施權勢的一種手段.而嘉賓為了表示對主持人的尊敬,一般會使用較委婉的句式表達目的或需要,如表情態(tài)意義問句,這在一定程度上顯示了主持人和嘉賓之間的社會距離.

3.4 修辭疑問句與權勢關系

修辭疑問句是非標準問的一種,具有非信息探尋的功能.由表1可知,只有主持人使用了該類句型,占比1.04%.在所選的語料中,修辭疑問句主要是為了表達自身的觀點或提出建議.

例10:Ellen:Now,what if you name it like… it’s baby number three.So what about Three West?

Kim:yeah,I don’t know…

例10中,主持人Ellen得知嘉賓Kim的第三個孩子還未取名字,便用修辭疑問句提出了建議.該話題涉及家庭私事,嘉賓有自主考慮的權利,所以主持人采用該句式表達商量的態(tài)度.如果改為Three West is good,right?有強迫的意味,忽略嘉賓的感受,不利于交談.

4 結論

基于批評性話語分析理論,從問句的角度探討了半機構性話語中主持人和嘉賓之間的權勢關系.通過上述分析發(fā)現(xiàn),主持人可以靈活地選擇問句類型,而且?guī)缀跏撬袉栴}的發(fā)出者,基本處于主導地位.但是嘉賓并不完全處于被動狀態(tài),因為他們也會主動提問從而爭取話語權.對于不同的嘉賓,主持人所掌握的權勢大小也是不同的.對于具有較高社會地位的嘉賓,他們會更積極地分享故事,主持人掌握較弱的權勢,而對于主動性較低的嘉賓,主持人要實施較大的權勢引導他們講述經歷.這就意味著權勢關系是動態(tài)的,權勢掌握的強弱與多種因素相關,比如會話類型和會話雙方的關系以及身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