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味文化”：抖音短視頻中大學生群體的自我認同

文 鄒宇

一、研究背景

在如今短視頻流行的大環(huán)境中，“土味文化”獲得了越來越多大眾的喜愛。而助推“土味文化”走向大眾的主力軍，卻是擁有一定經(jīng)濟實力、受到相對良好教育的大學生群體。抖音短視頻以“記錄美好生活”為口號，著眼于當代青年的精神需求，迅速在競爭激烈的短視頻市場獲得一席之地。

而在后現(xiàn)代語境下，碎片化的時代，人們產(chǎn)生自我認同危機，在抖音構(gòu)建的網(wǎng)絡(luò)虛擬空間中，以土味視頻為代表的土味文化讓追求展現(xiàn)自我和個性的大學生為之癡迷，進行大量生產(chǎn)和傳播。從本質(zhì)上講，這個程也是尋求自我認同的過程。

二、研究發(fā)現(xiàn)

（一）構(gòu)建自我認同：社會焦慮與社交危機

1．解決社會焦慮——“說實在的，現(xiàn)在大學生壓力很大”

社會焦慮是“由于社會中的不確定因素而產(chǎn)生的壓抑、煩躁、不滿、非理性沖動等緊張心理”，大學生群體進入大學后，面對學業(yè)、獨立生活、同齡人、孤獨等各方面的壓力，這些壓力無處宣泄，進而引發(fā)焦慮情緒，從而導(dǎo)致了自我認同的缺失與不穩(wěn)定。大學生進入抖音虛擬空間，觀看土味視頻，通過各種形式在抖音中進行焦慮情緒的舒緩與釋放。

“其實進入是這種大學生活了以后，你很多東西你都必須自己壓抑著，你不能跟別人吵架，你不能把他們打一頓，但是你看這些的時候感覺還是挺放松的。在于我覺得在用一種發(fā)泄式的方式來釋放自己?！保ㄍ醵樽樱?/p>

第二種方式是進行想象式的自我投射?！白晕移鋵嵤且环N想象性投射，是個體在主體和自己之間建立一種想象性的關(guān)系的基礎(chǔ)上形成的”。大學生觀看土味視頻表現(xiàn)出來的主要是歸因投射，大學生在觀看土味視頻時，會對土味博主的行為進行旁觀，通過投射，將自己當成土味博主，解決焦慮感。

大學生向往著土味博主們在抖音中的自由與不懼世俗眼光的表現(xiàn)，也向往著抖音土味博主擁有的高人氣與粉絲。大學生也希望像土味博主們一樣，能夠打破公序良俗給予他們的條條框框，這些大學生在生活中無法實現(xiàn)的行為，通過想象，將大學生自我的喜怒哀樂，投射到這群看起來平常無奇卻又完成了大學生所不能及的事情的人身上。

2．處理社交危機——“其實大學生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挺微妙”

在時空藩籬被打破的時代，尤其是大學生進入大學后，人人都是自由的個體，個體的孤獨感與寂寞強化，難以形成集體認同。

而抖音、土味文化則成了“我”和“我們”進行聯(lián)系的重要紐帶。刷抖音、抖音中盛行的土味文化成為一種在大學生群體中追逐的“潮流”。進入抖音營造的虛擬空間，找到土味文化群體，這是大學生擺脫孤獨，與“他者”發(fā)生關(guān)聯(lián)，進而升華到“我們”的關(guān)鍵。

“我的很多朋友都很喜歡看（土味視頻），然后我們就會經(jīng)常交流，說今天他又發(fā)了什么，然后你不看，你不看好像就無法和你的朋友交流一樣”（老爹）

而抖音里的土味視頻幫助大學生群體解決社交危機的最重要途徑，則是“玩?！?。根據(jù)符號學創(chuàng)始人皮爾斯的三分法，符號被分為圖像符號、指索符號和象征符號三大類。其中，“梗”就是重要的象征符號，而這樣的符號“只有在傳播的互動中才能實現(xiàn)價值，只要傳受的任何一方出現(xiàn)不協(xié)調(diào)，符號就會失去意義?！倍兑羯系耐廖兑曨l，通過“?！苯?gòu)了圈子，因而區(qū)別了“圈內(nèi)人”與“圈外人”。大學生群體通過符號化的操作，將土味視頻中的一些元素進行改編與再創(chuàng)作，形成“?！?，而明白這些“?！钡拇髮W生，互相形成一種天然的好感，認為彼此是“自己人”，順利解決社交危機。

“如果懂梗的話，大家聊天很容易聊起來，其實現(xiàn)在我覺得它逐漸變成一種話題了，偶爾提出去那么一句梗，比如說一給wuli giao giao，然后如果有人回應(yīng)的話，一下子覺得親近很多，一下子馬上就找到同類?！保òiao）

（二）分裂的自我認同：迷失與尋找

1．迷失線上，尋找線下——“跟別人一點聯(lián)系我都不想?！?/p>

許多大學生表示，評論是抖音和土味文化中的重要組成部分，評論除了給土味視頻增添有趣性以外，評論本身的功能，是在抖音平臺中進行社交的工具，如前文所提到，下載抖音，看土味文化，是許多大學生為了處理社交危機的選擇，是為了尋找到集體認同的途徑與手段。但當涉及與這些線上“抖”友發(fā)生交集時，面對土味文化的重要參與者“沙雕網(wǎng)友”，所有大學生都秉持著拒絕的態(tài)度。

“就各自美麗，而且我覺得抖音這種東西就刷視頻好了，不要把他當成一個社交軟件?！保ㄍ醵樽樱?/p>

線下則呈現(xiàn)出完全不同的反應(yīng)。大學生在線下，希望能與大家探討土味，希望能有積極的線下社交。

“一般看的搞笑的我都會給別人（朋友）發(fā)。但我有會放到朋友圈里的小故事?！保ㄏ蛑魅危?/p>

這個行為沖擊了傳統(tǒng)意義上關(guān)于媒介流動性的觀點。新媒體成為了流動性的系統(tǒng)的神經(jīng)網(wǎng)絡(luò)，因此我們不再借由地理位置來決定共同認知，我們可以依靠社交媒體的虛擬空間來建構(gòu)集體認知。但大學生群體卻并沒有體現(xiàn)這一特點。大學生群體進入抖音平臺構(gòu)建的虛擬空間，消解了個人意義的“自我”，迷失在土味文化的烏合之眾當中，但迷失的意義，卻是為了能夠在線下的物理空間，尋找到集體，擁有連續(xù)感與歸屬感。大學生仍然希望依靠地理位置建構(gòu)共同認知，而不是在虛擬的抖音空間中，與虛無縹緲的抖友共同建構(gòu)。

自此，大學生虛擬與現(xiàn)實的自我分裂，而這種分裂，可以一定意義上視作為，大學生群體仍然依賴于傳統(tǒng)的控制，一定程度上抵抗了流動的現(xiàn)代性。

3．迷失失控，尋找邊界——“希望大家有一個度”

使用抖音的大學生群體大部分是使用程度較高的一批人，而他們在土味文化中也是呈現(xiàn)出一種失控的狀態(tài)。大學生每天耗費大量的時間在抖音中，在土味文化里，大學生群體仍然僅僅限于“刷”抖音，也就是大學生群體在土味文化中，一直扮演著受眾的角色。

“就是我想過，特別丟臉，但是我會看，我看別人不丟臉，但是如果我拍了，我就真的很土。”（向主任）

這樣的行為其實就是大學生群體試圖把握在抖音虛擬空間與現(xiàn)實世界的一個平衡，找到土味文化與自我形象的一個邊界，也就是所謂的“度”。

大學生群體在虛擬空間里失控，但他們線下拒絕成為土味視頻生產(chǎn)者、土味文化的傳播者的行為，其實是一種對邊界的尋找。馬費索利提出過“新部落”概念，“大體上指基于感情、共同趣味等聚集在一起的松散的情感部落”，這樣的部落的邊界具有明顯的不確定性。

如今的抖音里，不管是土味文化，還是吐槽文化等其他亞文化都存在這樣基于情感而聚集的特點。但大學生在面對這樣情況的土味文化部落時，他們卻試圖尋找著明確的邊界。他們不想社交、不想生產(chǎn)，只想單純地做一個土味文化的受眾，通過傳統(tǒng)的傳播方式，在土味文化中獲得歸屬感與安全感。

三、結(jié)語

現(xiàn)下的大學生群體許多抱著消費文化產(chǎn)品的心態(tài)，去消費土味文化。他們不介意土味文化是否仍保持著它的純粹，是否被主流社會意識形態(tài)收編，是否被商業(yè)化收編，他們在乎的是其內(nèi)容的有趣，滲透著消費主義的意味。一方面，土味文化會成為大學生的興奮劑和麻醉劑，只會不斷刺激欲望的生成，而不會對自身起到自省的作用，陷入泛娛樂化泡沫信息的泥沼。另一方面，由于消費文化的消解，土味文化中出現(xiàn)了越來越多的同質(zhì)化內(nèi)容生產(chǎn)，越來越多的大學生會喪失對土味文化的熱衷。土味并非“真實”，成為了“一種迎合大眾審丑心理的視覺符號堆積。衣著、語言、身體動作等越來越呈現(xiàn)出一種固定化的表達，敘事方面的復(fù)制色彩也相當濃厚?！蓖廖段幕饾u演變成博主們嘩眾取寵的空殼子，失去了創(chuàng)新的生命力，也失去了其存在的最初文化價值，難以維持大學生的關(guān)注，故而大學生也難以從其中尋求到解決自我認同危機的途徑。

大學生群體仍然認為土味文化是比較不成熟的人喜愛的，當大學生群體逐步成長，他們紛紛表示，或許就不會喜歡土味文化。在流動的社會中，土味文化或許對于回答“我是誰”“我在哪”有一定的作用，但卻難以回答“我要去向何方”，無法讓大學生群體回答自我認同同一性的問題。哪怕在回答“我是誰”“我在哪”時，也存在著分裂的狀態(tài)，是虛假而妥協(xié)的答案。大學生難以認清自我，也難以真正找到集體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