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瑩
(福建船政交通職業(yè)學院,福建 福州350007)
原《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以下簡稱原《合同法》)第73條①第73條規(guī)定:因債務人怠于行使其到期債權,對債權人造成損害的,債權人可以向人民法院請求以自己的名義代位行使債務人的債權,但該債權專屬于債務人自身的除外。代位權的行使范圍以債權人的債權為限。債權人行使代位權的必要費用,由債務人負擔。雖然確立了“債權人代位權制度”,用于保障債權人的債權實現。但對債權人代位權制度的規(guī)定卻較為簡單,沒有對債權人行使代位權的法律效果作出規(guī)定。學術界對于債權人行使代位權將產生怎樣的法律效果,即代位權行使的“效力歸屬”問題,存在較大的爭議,有“入庫原則說”“債權人平均分配說”“代位權人優(yōu)先受償權說”[1]。原《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一)》(以下簡稱原“合同法司法解釋(一)”)對原《合同法》第73條規(guī)定的不足進行了填補。該解釋第20條②第20條規(guī)定:債權人向次債務人提起的代位權訴訟經人民法院審理后認定代位權成立的,由次債務人向債權人履行清償義務,債權人與債務人、債務人與次債務人之間相應的債權債務關系即予消滅。對債權人行使代位權的“效果歸屬”作出了具體的規(guī)定,確立了“直接清償規(guī)則”[2],使得“行使代位權之債權人”事實上享有了優(yōu)先受償權[3]。但明確“在法院認定代位權成立時由次債務人向債權人履行清償義務”這一“直接清償規(guī)則”雖有利于保護債權人行使代位權的積極性,卻違反了“債權平等保護原則”,突破了“債的相對性原理”,廣受學者質疑。由于“代位權在性質上不是物權,而不過是債權的一種權能,它不具有物權的優(yōu)先性”[4],故“行使代位權之債權人”在事實上享有優(yōu)先受償權缺乏理論依據。
而《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以下簡稱《民法典》)第537條③第537條規(guī)定:人民法院認定代位權成立的,由債務人的相對人向債權人履行義務,債權人接受履行后,債權人與債務人、債務人與相對人之間相應的權利義務終止。債務人對相對人的債權或者與該債權有關的從權利被采取保全、執(zhí)行措施,或者債務人破產的,依照相關法律的規(guī)定處理?;狙永m(xù)了原“合同法司法解釋(一)”第20條所確立的“直接清償規(guī)則”,但同時也確立了例外規(guī)則,以矯正“直接清償規(guī)則”所導致的缺陷[3],體現了立法上的進步,值得肯定。
《民法典》第537條的規(guī)定相比于原“合同法司法解釋(一)”第20條的規(guī)定,有兩點變化。一是對“債權人與債務人、債務人與相對人之間相應的權利義務終止”之條件表述得更為準確,即“債權人接受履行后”;二是明確了“直接清償規(guī)則”被限制適用的情形,在發(fā)生了“債務人的權利被采取保全、執(zhí)行措施”或者“債務人破產”時,限制適用“直接清償規(guī)則”,即增加規(guī)定了“直接清償規(guī)則”的例外情形[2]。由于對《民法典》第537條的理解與適用,不僅涉及行使代位權之債權人的利益保障問題,而且也涉及行使代位權之債權人與債務人之其他債權人之間的利益公平保護問題。故如何準確理解與適用《民法典》第537條的規(guī)定,以更好地保障“行使代位權之債權人”的利益,并在“行使代位權之債權人”與“債務人之其他債權人”之間實現利益的公平保護,是《民法典》司法適用過程中面臨的一個重要問題。
由于《民法典》第537條的后段相對于前段而言,屬于例外規(guī)則,故后段規(guī)定要優(yōu)先于前段規(guī)定適用。即司法實務中,對于債權人行使代位權的“效力歸屬”判斷,要先檢視有無《民法典》第537條后段規(guī)定的限制“直接清償規(guī)則”適用的情形。如無該限制適用的情形,才能進一步適用《民法典》第537條前段的規(guī)定。因此,本文先討論《民法典》第537條后段的理解與適用問題,以對應法律適用的邏輯順序。
對于“對債務人的權利”采取保全措施的主體而言,《民法典》第537條沒有明確規(guī)定。對此,有學者認為,應理解為“行使代位權的債權人”以及“債務人的其他債權人”“債務人之相對人的債權人”等,均可成為采取保全措施的主體。[2]也有學者認為,對于可采取保全措施的主體,應理解為不僅包括“提起代位權訴訟的債權人”,也包括“未提起代位權訴訟的其他債權人”。[3]筆者更贊同前者的理解。因為無論是“債務人的其他債權人”,還是“債務人之相對人的債權人”,均有權采取保全措施,只是“債務人的其他債權人”與“債務人之相對人的債權人”采取保全措施的依據有所不同,但目的均是確保債權的實現。
那么,對“債務人的權利”采取保全措施的主體不同,將對“直接清償規(guī)則”的適用產生怎樣的限制呢?換言之,將對“行使代位權之債權人”事實上享有的優(yōu)先受償權產生怎樣的影響呢?對此,有學者認為,如果是“提起代位權訴訟的債權人”對“債務人的權利”采取保全措施的話,則不會對“直接清償規(guī)則”的適用產生限制,因為基于“先下手為強”的訴訟規(guī)則,采取了保全措施之“提起代位權訴訟的債權人”實質上等于享有了“優(yōu)先受償權”;而如果是“未提起代位權訴訟的其他債權人”對“債務人的權利”采取保全措施的話,則將限制“直接清償規(guī)則”的適用,因為同樣基于“先下手為強”的訴訟規(guī)則,“提起代位權訴訟的債權人”對于已由“未提起代位權訴訟的其他債權人”采取保全措施之“債務人的權利”便不享有“優(yōu)先受償權”了。[3]對此觀點,筆者表示贊同。此外,如果“債務人之相對人的債權人”采取了保全措施的話,依據“先下手為強”的訴訟規(guī)則,“行使代位權的債權人”不能就“債務人之相對人的債權人”已采取了保全措施之標的享有“優(yōu)先受償權”。故在此情況下,“直接清償規(guī)則”也將被限制適用。
對于“對債務人的權利”采取執(zhí)行措施的主體而言,《民法典》第537條也沒有明確規(guī)定。對此,有學者認為,應理解為“行使代位權的債權人”以及“債務人的其他債權人”“債務人之相對人的債權人”等,均可成為依據生效裁判文書申請法院強制執(zhí)行的主體。[2]也有學者認為,對于可依據生效裁判文書申請法院強制執(zhí)行的主體,應理解為不僅包括“提起代位權訴訟的債權人”,也包括“未提起代位權訴訟的其他債權人”。[3]筆者更贊同前者的理解。因為無論是“債務人的其他債權人”,還是“債務人之相對人的債權人”,作為生效裁判文書的勝訴主體均有權依據生效裁判文書申請法院強制執(zhí)行裁判文書所確定的“債務人之相對人”應負的履行義務。只是不管是作為申請人的“債務人的其他債權人”,還是作為申請人的“債務人之相對人的債權人”,其所依據之生效裁判文書據以裁判的法律依據是有所不同的,但均是在勝訴后,由于生效裁判文書所確定的義務人沒有按照裁判文書的要求履行義務,而通過申請法院強制執(zhí)行的方式,以實現“債權得以清償”的目的。
那么,對“債務人的權利”采取執(zhí)行措施的主體不同,是否會對“直接清償規(guī)則”的適用產生不同的限制呢?換言之,是否會對“行使代位權之債權人”事實上享有的優(yōu)先受償權產生不同的影響呢?對此,有學者認為,如果是“提起代位權訴訟的債權人”在代位權訴訟勝訴后,由于債務人之相對人沒有按照生效裁判文書的要求履行義務,而申請法院強制執(zhí)行生效裁判文書的話,則不會對“直接清償規(guī)則”的適用產生限制,因為基于“先下手為強”的訴訟規(guī)則,在代位權訴訟勝訴后申請法院強制執(zhí)行生效裁判文書之“提起代位權訴訟的債權人”實質上等于享有了“優(yōu)先受償權”;而如果是“未提起代位權訴訟的其他債權人”對“債務人的權利”采取執(zhí)行措施的話,則將限制“直接清償規(guī)則”的適用,因為同樣基于“先下手為強”的訴訟規(guī)則,“提起代位權訴訟的債權人”對于已由“未提起代位權訴訟的其他債權人”采取執(zhí)行措施之“債務人的權利”便不享有“優(yōu)先受償權”了。[3]對此觀點,筆者表示贊同。此外,如果“債務人之相對人的債權人”以“相對人”為被告提起民事訴訟并勝訴后,由于“相對人”沒有按照生效裁判文書的要求履行義務,而依據生效裁判文書申請法院強制執(zhí)行的話,依據“先下手為強”的訴訟規(guī)則,“行使代位權的債權人”不能就“債務人之相對人的債權人”已申請法院強制執(zhí)行之標的享有“優(yōu)先受償權”。故此種情況下,“直接清償規(guī)則”也將被限制適用。
當債務人為企業(yè)法人時,如出現了《中華人民共和國企業(yè)破產法》(以下簡稱《企業(yè)破產法》)第2條①第2條規(guī)定:企業(yè)法人不能清償到期債務,并且資產不足以清償全部債務或者明顯缺乏清償能力的,依照本法規(guī)定清理債務。企業(yè)法人有前款規(guī)定情形,或者有明顯喪失清償能力可能的,可以依照本法規(guī)定進行重整。規(guī)定之情形的話,便要依據《企業(yè)破產法》的規(guī)定,通過企業(yè)破產程序清理債務。當債務人依據《企業(yè)破產法》)第7條②第7條規(guī)定:債務人有本法第二條規(guī)定的情形,可以向人民法院提出重整、和解或者破產清算申請。債務人不能清償到期債務,債權人可以向人民法院提出對債務人進行重整或者破產清算的申請。企業(yè)法人已解散但未清算或者未清算完畢,資產不足以清償債務的,依法負有清算責任的人應當向人民法院申請破產清算。第1款的規(guī)定向有管轄權的法院申請破產清算,或者“債務人的其他債權人”依據《企業(yè)破產法》第7條第2款的規(guī)定向有管轄權的法院申請破產清算,或者“依法負有清算責任的人”依據《企業(yè)破產法》第7條第3款的規(guī)定向有管轄權的法院申請破產清算時,如“行使代位權之債權人”還沒有向法院提起代位權訴訟,則無法提起代位權訴訟,而只能依據《企業(yè)破產法》第14條③第14條規(guī)定:人民法院應當自裁定受理破產申請之日起二十五日內通知已知債權人,并予以公告。通知和公告應當載明下列事項:(一)申請人、被申請人的名稱或者姓名;(二)人民法院受理破產申請的時間;(三)申報債權的期限、地點和注意事項;(四)管理人的名稱或者姓名及其處理事務的地址;(五)債務人的債務人或者財產持有人應當向管理人清償債務或者交付財產的要求;(六)第一次債權人會議召開的時間和地點;(七)人民法院認為應當通知和公告的其他事項。的規(guī)定向管理人申報債權,通過“破產程序主張債權”;如“行使代位權之債權人”已向法院“提起了代位權訴訟”,則受理法院“應依法中止該訴訟”,并告知原告依據《企業(yè)破產法》第14條的規(guī)定向管理人申報債權,通過“破產程序主張債權”。[2]故此種情況下,無法適用“直接清償規(guī)則”。
此外,根據《企業(yè)破產法》第17條④第17條規(guī)定:人民法院受理破產申請后,債務人的債務人或者財產持有人應當向管理人清償債務或者交付財產。債務人的債務人或者財產持有人故意違反前款規(guī)定向債務人清償債務或者交付財產,使債權人受到損失的,不免除其清償債務或者交付財產的義務。、18條⑤第18條規(guī)定:人民法院受理破產申請后,管理人對破產申請受理前成立而債務人和對方當事人均未履行完畢的合同有權決定解除或者繼續(xù)履行,并通知對方當事人。管理人自破產申請受理之日起二個月內未通知對方當事人,或者自收到對方當事人催告之日起三十日內未答復的,視為解除合同。管理人決定繼續(xù)履行合同的,對方當事人應當履行;但是,對方當事人有權要求管理人提供擔保。管理人不提供擔保的,視為解除合同。的規(guī)定,“行使代位權之債權人”也無“優(yōu)先受償的可能”。[3]因為一旦債務人被宣告破產后,其債權債務均應通過破產程序依法進行清理,“債務人之相對人”依法只能向管理人履行義務,如“債務人之相對人”故意違反《企業(yè)破產法》第17條第1款的規(guī)定向債務人履行義務對債權人造成損害的,則該履行行為不發(fā)生消滅債權債務關系的效力。換言之,該“債務人之相對人”仍負有向管理人履行債務的義務。更何況,如“債務人之相對人”故意違反《企業(yè)破產法》第17條第1款的規(guī)定向“債務人之債權人”履行義務的話,則該履行行為也不發(fā)生消滅“債權人與債務人之間”“債務人與相對人之間”相應之權利義務關系的效力。此時,該“債務人之相對人”依舊負有向管理人履行債務的義務。
在厘清了《民法典》第537條后段這一“直接清償規(guī)定之例外規(guī)則”如何理解與適用后,還需進一步厘清《民法典》第537條前段這一“直接清償規(guī)則”在司法過程中應如何理解與適用,以便法官在案件裁判中能夠準確把握《民法典》第537條規(guī)定的適用。對此,要準確理解與適用《民法典》第537條前段這一“直接清償規(guī)則”的話,應厘清“直接清償規(guī)則”的性質為何?明確在“行使代位權之債權人”受償不足時債務人是否應承擔繼續(xù)清償責任?以及在債權人已行使代位權之情形下,債務人之其他債權人也針對“債務人之同一相對人”行使代位權以致發(fā)生權利沖突時,如何妥當解決?
對于債權人行使代位權的“效力歸屬”問題,學術界爭議較大,不同學說各有利弊?!叭霂煸瓌t說”“債權人平均分配說”雖然與“債權平等保護”等傳統(tǒng)民法理論相符,但難以克服行使代位權之外的其他債權人“免費搭車”的弊端。而“代位權人優(yōu)先受償權說”雖然能夠避免債務人之其他債權人“免費搭車”的問題,保護“行使代位權之債權人”的積極性,但卻有違“債權平等保護原則”“債的相對性原理”,與傳統(tǒng)民法理論不符。原“合同法司法解釋(一)”第20條就債權人行使代位權的“效力歸屬”問題,確立了無例外的“直接清償規(guī)則”,明顯違反了債權平等保護原則,突破了債的相對性原理,與傳統(tǒng)民法理論相違背。雖然該條規(guī)定沒有明確“行使代位權之債權人就其債權可優(yōu)先受償”,但是從實際適用效果上看,“行使代位權之債權人”獲得勝訴后,其債權能得到“債務人之相對人”的直接清償,事實上享有了優(yōu)先受償權,無異于“代位權人優(yōu)先受償權說”。[2]當然,對原“合同法司法解釋(一)”第20條規(guī)定的理解,有學者認為,應將該條的規(guī)定定性為“債權債務的法定轉移”,即“行使代位權之債權人”向有管轄權的法院提起代位權訴訟,法院經審理后認定代位權成立的,“擬制發(fā)生債務人將其對次債務人的債權轉移給債權人的效果”,并發(fā)生行使代位權之債權人“免除債務人相應債務”的效果。[5]筆者認為,如此解釋也不能為“行使代位權之債權人”事實上享有優(yōu)先受償權,提供理論上的妥當依據。因為即便將無例外的“直接清償規(guī)則”定性為“債權債務的法定轉移”,也不能改變“行使代位權之債權人”獲得的也僅是債權,而債權的本質特征則在于平等性,故該通過法定轉移方式獲得的債權也無優(yōu)先受償性。
《民法典》第537條對原“合同法司法解釋(一)”第20條確立的無例外“直接清償規(guī)則”進行了修正,確立了有例外的“直接清償規(guī)則”,明確了“直接清償規(guī)則”限制適用的情形,體現了立法上的進步。而《民法典》之所以對“直接清償規(guī)則”進行限制適用,其原因則在于緩和債權平等保護原則的要求。那么,《民法典》第537條前段確立的“直接清償規(guī)則”的性質為何呢?有學者認為,該“直接清償規(guī)則”應定性為債務抵消規(guī)則,即“行使代位權之債權人”在獲得勝訴并接受“債務人之相對人”的履行后,依據債法的基本原理,對于“行使代位權之債權人”接受履行所得的財產“本應返還給債務人”并歸入該債務人的責任財產,但因該債務人對“行使代位權之債權人”還負有債務沒有清償,故“行使代位權之債權人”通過主張債務抵銷而對“接受履行所得的財產”不必實際返還。[2]因為根據合同債的保全規(guī)則,基于債權平等保護原則,債權人通過行使代位權取得的清償財產,需先歸入債務人的責任財產,以作為債務人之全體債權人的共同擔保,保全全體債權人債權的實現。[5]對此,筆者表示贊同。因為將《民法典》第537條前段確立的“直接清償規(guī)則”定性為“債務抵消規(guī)則”,而非理解為“事實上的優(yōu)先受償權”,能夠克服“行使代位權之債權人”事實上享有優(yōu)先受償權導致的與“債權平等保護原則”等傳統(tǒng)民法理論相違背之弊端。正如有學者指出,《民法典》第537條前段有關“直接清償”的規(guī)定,并不意味著債權權能“因代位權的行使而獲得優(yōu)先受償效力”,更非對“入庫原則”之否定。[3]
《民法典》第537條前段相比于原“合同法司法解釋(一)”第20條的規(guī)定而言,變化之一便是對于“債權人與債務人、債務人與相對人之間相應的權利義務終止”之條件表述得更為準確,規(guī)定為“債權人接受履行后”。這意味著,只有在“行使代位權之債權人”接受“債務人之相對人”的履行后,“債權人與債務人之間”相應的權利義務才終止。同時,“債務人與相對人之間”相應的權利義務也隨之終止。這里“相應”兩個字就意味著可能會存在以下兩個問題:第一,如果“債權人與債務人之間”的債權大于“債務人與相對人”之間的債權,那么即便“債務人之相對人”將其所欠債務人的債權全部向“行使代位權之債權人”履行完畢,“行使代位權之債權人”對債務人享有的債權仍有部分沒有得到清償。此時,該“未得到清償的債權部分”理應由債務人繼續(xù)承擔清償責任。第二,如果“債權人與債務人之間”的債權小于或者等于“債務人與相對人”之間的債權,那么“行使代位權之債權人”勝訴后,“債務人之相對人”向“行使代位權之債權人”履行不足時,就意味著“行使代位權之債權人”對債務人享有的債權仍有部分沒有得到清償。此時,該“未得到清償的債權部分”債務人是否繼續(xù)承擔清償責任呢?筆者認為,答案是肯定的。其理由在于:即便“債務人之債權人”通過提起代位權訴訟的方式,要求“債務人之相對人”向其履行義務,本應向債權人負有履行義務的債務人也不能因此免除其對“未得到清償的債權部分”負有的清償責任。因為從本質上看,代位權行使過程中,“債務人之相對人”依據生效裁判文書向“行使代位權之債權人”履行義務的行為,也只是代債務人履行其應盡義務的行為,“債務人之相對人”并非取代“債務人”的地位,而僅是債務人的“代為履行人”。
《民法典》第537條前段雖然沒有明確“債務人之其他債權人”也行使代位權時如何處理,但這并不意味著實踐中不會出現債務人的兩個債權人同時或者先后向同一“債務人之相對人”提起代位權訴訟。如果司法實踐中出現債務人的兩個債權人同時或者先后向同一“債務人之相對人”提起代位權訴訟,在兩個債權人與債務人之間的債權之和大于債務人與相對人之間的債權時,那么兩個“行使代位權之債權人”之間的權利沖突如何解決?根據原“合同法司法解釋(一)”第16條①原“合同法司法解釋(一)”第16條規(guī)定:債權人以次債務人為被告向人民法院提起代位權訴訟,未將債務人列為第三人的,人民法院可以追加債務人為第三人。兩個或者兩個以上債權人以同一次債務人為被告提起代位權訴訟的,人民法院可以合并審理。的規(guī)定,受理兩個債權人向債務人之同一相對人提起代位權訴訟的法院,對于兩個代位權訴訟可以合并審理。對此,筆者贊同司法解釋的意見。因為將兩個債權人對債務人之同一相對人提起的代位權訴訟合并審理,在兩個債權人與債務人之間的債權之和大于債務人與相對人之間的債權時,在實體法上,能夠根據債權平等保護原則,對兩個“行使代位權之債權人”的債權按比例予以保護,以有效解決兩個“行使代位權之債權人”之間的權利沖突問題,以實現法律的公平保護;在訴訟法上,也能夠有效節(jié)省司法資源,提高案件辦理的效率,符合法律的效率價值。因此,這種將兩個代位權訴訟進行合并審理的做法,既能夠符合法律的公平價值,也能夠兼顧法律的效率價值,是合乎司法實踐的妥當做法。對此情形,《民法典》實施后,司法實踐中也應采取這一合理、妥當的做法,以有效解決兩個“行使代位權之債權人”之間的權利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