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交往理論視域下的出版革命

摘要：馬克思和恩格斯把人精神交往的需要分為三個層次，出版這種表達對客觀事物的認識以及自身思想、情感和體驗的精神交往方式，滿足的正是人的“更高層次的精神交往要求”。新技術革命推動新出版革命，新出版革命帶來人的精神交往方式升級。當前，在傳統(tǒng)出版物的“五種形態(tài)”之外，新興的互聯(lián)網出版物已經引爆“數(shù)字浪潮”，新興的場景出版物已經引發(fā)“場景革命”。未來，隨著智能交互技術的新突破，“全息投影”與“人場交互”結合，全息交互出版物這一新形態(tài)正在醞釀之中，它將帶來人類精神交往的新升級，引發(fā)出版業(yè)的又一場新革命。

關鍵詞：精神交往 場景出版 全息交互 “出版革命”

一部人類發(fā)展史，不僅是一部人類改造世界的實踐史，同時也是一部人類不斷拓展的認知史、一部不斷豐富的交往史。人類社會的發(fā)展，始終是以人的認知能力、交往方式的發(fā)展為前提和動力的。人生活在社會之中，就要和社會發(fā)生關系，和其他人進行交往。這種交往，既包括物質交往，也包括精神交往。人們認識、理解和體驗所在世界，也正是為了更好地與其他人進行精神交往。

一、馬克思主義“精神交往”理論：精神交往具有多層次性

“交往形式”和“交往關系”是馬克思“交往理論”的核心概念。馬克思和恩格斯認為，人的精神交往實質上是以一種全面方式占有自己和他人。也就是說，人的精神交往，不僅是對自己的精神活動的占有，同時也是對他人的精神活動的把握，而這種占有和把握，必須是“以一種全面方式”。他們還把人的精神交往的需要分為三個層次，分別是“較低層次的精神交往要求”“較高層次的精神交往要求”“更高層次的精神交往要求”，并指出這三個層次精神交往的實現(xiàn)，分別來自一般性的信息、肯定性的信息和反向自我肯定的信息。

在馬克思、恩格斯的基礎上，學者林克勤曾對“精神交往圖式”進行分析，提出了“傳遞信息的精神交往圖式”“信息加工后的精神交往圖式”“為了愉快的交往圖式”三個層次的說法。林克勤指出，在精神交往中， 我們既要互相溝通、交流那些構成“生活世界”“世界圖景”的事物和現(xiàn)象，又要向他人或團體表達自身主觀的體驗和情感，這才達到“交心”的層次，也就是進入較高層次的精神交往。一旦到了文化藝術、哲學宗教交流的層次，則是進入了“更高層次的精神交往”。高層次的精神交往，改變著人們的主觀世界和精神關系，并且使精神生產的理論成果，凝結成政治、法律、宗教、文藝、道德、科學、教育、哲學等意識形態(tài)的上層建筑，在這一層面進行的精神交往，層次更高，難度也更大。

互聯(lián)網的出現(xiàn)，使得人與人的精神交往得以超越時空限制，人類進入了“地球村”的階段，結成了聯(lián)系日益緊密、命運息息相關的命運共同體，并形成當今時代獨特的文化空間。2017年12月1日，中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習近平在中國共產黨與世界政黨高層對話會開幕式上提出了“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攜手建設更加美好的世界”的理念，同時也指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事業(yè)面臨著“三大障礙”，即“現(xiàn)實生活中的文化壁壘，妨礙人類心靈互動的觀念紕繆，阻礙人類交往的精神隔閡”。這里所說的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所面臨的“三大障礙”，其實都是無形的精神障礙，是人類精神交往不通暢、不平衡、不充分、不深入造成的。

在經濟全球化的進程中，人類精神文化的交流不斷拓展。人類命運共同體，不僅是國家與國家之間的，更是人與人之間的；不僅是物質上的，更是精神上的；不僅是身體上的，更是心理上的。無形的精神障礙，也是文化的隔膜。它們存在于不同文化之間，存在于人的內心深處，成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心病”。

“地球村”時代，中國并不缺少與世界的交往，也不缺少與世界的“精神交往”，但是缺少的是高層次的、高水準的、心靈相通的、心心相印的精神交往。共同建設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美好愿景，對文化空間的重構與精神交往方式的升級提出了新的必然要求。發(fā)展，歸根到底是人的發(fā)展。人的發(fā)展，歸根到底是知識的更新、思想觀念的更新。所謂解放思想，實質是人的思維方式和認知圖式的更新——這一切都離不開精神交往方式的升級。

二、出版物的“七種形態(tài)”：精神交往升級中的“出版革命”

出版是借助文字、圖像、音視頻、網絡、場景等形式，將個人的精神產品進行公開分享的行為，出版物則是對人的精神產品進行公開分享的具體形態(tài)。馬克思稱“新聞出版物是個人表達其精神存在的最普遍的方式”，并強調“閱讀和寫作一樣重要”。也就是說，寫作和閱讀分享的是人的情感與靈感，溝通的是人的思想和智慧。出版這種表達對客觀事物的認識以及自身思想、情感和體驗的精神交往方式，滿足的正是人的“更高層次的精神交往要求”。

中國政府2002年2月1日起施行的《出版管理條例》中，將出版物劃分為“報紙、期刊、圖書、音像制品、電子出版物等”五種主要形態(tài)。這五類出版物也就是在以互聯(lián)網為代表的新興出版崛起之前的“傳統(tǒng)出版”。其中，圖書的歷史最為悠久，影響人類的精神生活長達幾千年，至今仍然是一種重要的精神生產、精神生活和精神交往方式。期刊和報紙的發(fā)展伴隨著17世紀工業(yè)革命以來的社會發(fā)展進程。音像制品的出現(xiàn)始于19世紀末20世紀初，包括唱片、錄音帶、錄像帶等，在百余年的歷史中經歷了興起、高潮與衰落。電子出版物是20世紀下半期伴隨著計算機技術應用而誕生的出版物形態(tài)，主要有軟磁盤、光盤、集成電路卡等。

在傳統(tǒng)出版物的“五種形態(tài)”之外，還有一種年輕的“第六種形態(tài)”，即“互聯(lián)網出版物”，又被稱作“數(shù)字出版物”或“網絡出版物”，它是“互聯(lián)網革命”的產物。與以往傳統(tǒng)出版物不同，互聯(lián)網出版物使得知識和思想的流動告別了以往必須通過人或物的載體才能得以實現(xiàn)的方式，不僅改變著這個世界的現(xiàn)實圖景，更深刻地改變著人們的思維方式和生存方式，同時也改變了人的精神交往方式?；ヂ?lián)網時代，人人都可以作為信息的采集者和傳播者，人人都可以隨時隨地借助互聯(lián)網發(fā)表自己的作品。

網絡出版物的形態(tài)也在不斷推陳出新。2016年2月4日，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工業(yè)和信息化部正式公布了《網絡出版服務管理規(guī)定》，進一步加強對網絡出版的管理，這個《規(guī)定》將“網絡出版物”正式定義為“通過信息網絡向公眾提供的，具有編輯、制作、加工等出版特征的數(shù)字化作品”，并對網絡出版物進行了新的分類：第一類是原創(chuàng)數(shù)字化作品，其領域包括文學、藝術、科學等，特征為“具有知識性、思想性”，形式包括“文字、圖片、地圖、游戲、動漫、音視頻讀物等”；第二類是與已出版的傳統(tǒng)“五類出版物”內容相一致的數(shù)字化作品；第三類是將第一二類作品通過選擇、編排、匯集等方式形成的網絡文獻數(shù)據(jù)庫等；第四類是不斷出現(xiàn)的新的“其他類型”。

數(shù)字化浪潮勢頭洶涌，在計算機技術發(fā)展的過程中，以VR、AR、MR為代表的場景技術也在快速發(fā)展。作為下一代技術平臺，場景技術代表信息產業(yè)發(fā)展的新方向，重新定義了信息生產、傳播、呈現(xiàn)的方式。它們借助三維建模技術、數(shù)字技術、裸眼3D技術、全息影像技術、動作捕捉交互技術等計算機技術，創(chuàng)建以人的感知體驗為核心的虛實場景，實現(xiàn)人對虛實場景的交互感知與體驗。

場景技術在2016年出現(xiàn)了井噴式爆發(fā)。這一年，不僅虛擬現(xiàn)實（VR）和增強現(xiàn)實（AR）在各個領域的運用迅速鋪開，混合現(xiàn)實（MR）也活躍起來。和“互聯(lián)網+”一樣，“場景+”能與傳統(tǒng)產業(yè)相融合，改變著眾多行業(yè)的商業(yè)模式，產生社會變革的巨大動力。“場景+電商”“場景+傳媒”“場景+醫(yī)療”“場景+教育”“場景+會展”“場景+旅游”……呈現(xiàn)出一個個新產業(yè)的“風口”?！皥鼍?出版”的興起，使得數(shù)字閱讀的全息、全場景的時代到來。

新一代通信技術也為出版升級提供了新機遇。5G背景下出版業(yè)不再局限于文字內容產品的生產傳播，而是將文字、音頻、視頻、AR、VR、MR等各種內容產品形態(tài)統(tǒng)一布局。2019年，虛擬現(xiàn)實（VR）、增強現(xiàn)實（AR）等技術的研發(fā)與應用被國家發(fā)改委納入年度“鼓勵類”產業(yè)。2019年1月19日，中國出版協(xié)會發(fā)布的《2019年度中國出版業(yè)發(fā)展報告》中指出，2019年度出版業(yè)的主題是“出版形式靈活多樣，帶來豐富閱讀體驗”。隨著智能移動終端和場景技術的發(fā)展，手機、電視、電腦、電子閱讀器等電子設備的跨屏互聯(lián)，音頻、視頻、直播以及VR、AR、MR等沉浸方式的跨場景交互已經成為新的時代特征。盡管尚有技術不成熟、成本較高、便捷化程度不足等諸多難題亟待破解，但“場景+出版”異軍突起，已是不爭的事實?！皥鼍俺霭嫖铩笔谷说木窠煌绞皆俅瓮黄铺摂M時空和現(xiàn)實時空的界限，它是繼“網絡出版物”之后出版物的“第七種形態(tài)”。

三、新出版革命：從“第七種形態(tài)”到“第八種形態(tài)”

經歷了媒介化生存、數(shù)字化生存之后，人類正在進入一個“場景化生存”的嶄新時代，同時，每個人本身都是一個包含了復雜信息的“場”，人與人的交往、人與環(huán)境的交往其實就是“人場交互”。面向這個新時代，國內外技術弄潮者紛紛將力量聚焦于場景技術和“人場交互”技術。在 VR 和 AR 還未成為主流研發(fā)方向之前，谷歌X（Google X）實驗室推出的“谷歌眼鏡”已經呈現(xiàn)出下一代場景化智能設備的雛形。中國小米公司成立的“milab”探索實驗室于2016年8月公布了小米VR眼鏡，并于2018 年5月發(fā)布了小米VR一體機。百度于2017年1月16日成立AR實驗室，并推出AR開放平臺“DuMix”，供內容創(chuàng)作者和開發(fā)者制作AR動畫，推出AR產品。清華大學未來實驗室開展“人場交互”研究，探索空間中用戶的自然行為和環(huán)境之間的交互關系。

在5G通信時代，“全息+全場景”的新技術應用越來越引起人們的關注。5G通信高速率、大容量、低時延的特征，則為“全息+全場景”和“人場交互”的實現(xiàn)奠定了基礎。2019年，國家發(fā)改委、文化和旅游部等七部委聯(lián)合發(fā)文鼓勵發(fā)展“虛擬博物館”。目前，市面上已有科技公司將MR全息技術利用在科普展示中，并創(chuàng)造了“MR全息博物館”。

在MR全息技術打造的世界里，生活中無法靠近的事物可以觸手可得，并突破時間和空間的壁壘，實現(xiàn)人與場景的交互。2019年全國兩會期間，新華網采用場景技術推出了一款現(xiàn)象級作品《全息交互看報告》，帶給受眾沉浸式、交互式的新體驗。2020年4月23日中國數(shù)字閱讀云上大會在“云端”開幕，營造出一個紙質書、電子書、3D動畫、視頻音頻、環(huán)繞圖文等融為一體的“云上VR書店”精神交往空間。場景技術發(fā)展的日新月異，為人的場景化生存提供了越來越多的可能性。

隨著計算機和場景技術的發(fā)展，“全景投影”技術和“人場交互”技術不可避免地產生了融合。全息投影技術，即虛擬成像技術，追求不用佩戴任何輔助設備即可看到立體三維圖像的效果，并給人們帶來真實的、立體的視覺體驗；在此基礎上，全息投影還可使立體圖像與觀看者產生互動，產生如真如幻、令人震撼的效果。“人場交互”技術，也是近年來新興起的技術領域，主要解決對人和人工智能在不同的情境下，對相互意圖的分析、理解與反饋。場景化生存的時代，人的精神交往方式也隨之進入“人場交互”的層次。未來，隨著智能交互技術的突破，“全息投影”與“人場交互”一旦被結合起來運用到出版領域，將會催生新一代出版物——全息交互出版物，即出版物的“第八種形態(tài)”。

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民意基礎和長久保障是“民心相通”，“交心”則是更高層次的精神交往，這需要進入人的情感和體驗層面，達到心與心之間的“共鳴”，引發(fā)“深切的交往”。相較于現(xiàn)實中的網絡出版物和場景出版物，新一代的全息交互出版物更強調虛擬世界、現(xiàn)實世界和人三者之間的交互，更強調人的體驗與感受。通過全息交互技術，人能夠全方位、多角度地感受到立體場景，增強現(xiàn)實事物的表現(xiàn)力和感染力，激發(fā)體驗者接受新事物的積極性。在“跨語境”文化交流中，對不同地域、不同民族、不同語言和不同風俗習慣的人來說，“感覺”和“共情”是可以超越差異的交流方式。借助“全息交互”技術進行文化傳播與情感交流，是符合時代規(guī)律和人們心理特點的形式。追求人與人的默契，心與心的和諧，也正是全息交互技術的價值。

當前，去屏幕、最小化用戶注意力的設計思維已在商業(yè)應用領域逐漸發(fā)生，目標是讓無數(shù)的屏幕、無數(shù)的智能設備與環(huán)境、與人更好的共生。而場景驅動的交互方式可以讓科技隱匿不可見，無聲無息地輔助人和人、人和物、人和自然的交互?！叭⑼队?人場交互”這種新的精神交往方式不僅可以超越“虛假的良好連接”，建立“真正的連接關系”，還可以超越“表層的交往方式”，推動“深切的交往方式”，進入人的情感和體驗層面，達到心與心之間的“共鳴”，這也正是未來全息交互出版物的意義和價值。

作者系海南師范大學新聞傳播與影視學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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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朱垚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