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中國共產黨新聞政策變遷發(fā)展（二）

● 李仕生 錢 婕 張薇薇

1958 年《中央關于目前生產大躍進宣傳報道中注意事項的通知》的發(fā)布與新聞宣傳實事求是原則的強調

1958 年8 月3 日，中共中央針對“大躍進”中一些媒體對工農業(yè)等生產領域宣傳報道中出現(xiàn)浮夸不實、弄虛作假、大“放衛(wèi)星”等亂象，發(fā)布了《中央關于目前生產大躍進新聞宣傳中注意事項的通知》（以下簡稱《通知》）?！锻ㄖ穼@些錯誤傾向作出警示，并提出了一些具體要求，強調必須堅持實事求是的原則?！锻ㄖ吩诼鋵嵾^程中取得了一定效果，但隨著1959 年廬山會議的召開和“反右傾”斗爭的進行，這一通知后來沒有能夠很好落實。

（一）《通知》發(fā)布的背景。在1958 年“大躍進”運動中，各地出現(xiàn)了急躁冒進、盲目求成的做法。一些地方的決策者在制定工農業(yè)生產計劃時好高騖遠，貪多求快，提出了一些脫離實際的目標。一些媒體積極配合組織報道，推助了這場“大躍進”運動。1958 年元旦，《人民日報》發(fā)表社論《乘風破浪》，要求“爭取1958 年農業(yè)生產的大躍進和大豐收”，還提出：“我們要在十五年左右的時間內，在鋼鐵和其他重要工業(yè)產品產量方面趕上和超過英國。”“再用二十年到三十年的時間在經濟上趕上并且超過美國，以便逐步由社會主義社會過渡到共產主義社會?！?/p>

在這一背景下，各地爭先恐后地放高產“衛(wèi)星”，一些媒體則迅速跟進，報道各地的“高產”信息及其經驗。

第一個“放衛(wèi)星”的是河南遂平縣喳岈山衛(wèi)星人民公社，他們把20 畝試驗田里已經成熟的小麥移植到2.9畝地里，造成了“高產”假象。6 月18 日，《人民日報》《河南日報》均在頭版頭條發(fā)布了喳岈山衛(wèi)星人民公社小麥畝產3521 斤的新聞。幾天后，河南西平縣城關鎮(zhèn)和平農業(yè)社又放出了試驗小麥畝產7320 斤的“大衛(wèi)星”，媒體也進行了報道。

當時，類似上述“放衛(wèi)星”的報道頻頻出現(xiàn)，導致了“大躍進”運動驟然升級，并且很快便在全國蔓延開來。這種做法助長了一些基層干部弄虛作假、欺上瞞下的惡劣作風，也造成了一些媒體脫離實際、弄虛作假的嚴重后果，損害了自身的公信力。

（二）《通知》的主要內容?！锻ㄖ访鞔_要求在生產“大躍進”的宣傳報道中，報刊及有關方面要控制好三方面問題。

1.禁止浮夸不實的宣傳報道。針對第二個五年計劃的宣傳，《通知》要求媒體必須謹慎報道，“不要宣傳全省全區(qū)明年特別是第二個五年的計劃指標，因為這些指標還沒有實現(xiàn)，還沒有經過審查和平衡，不一定適當，并且也應該留有余地，不要全部暴露?！贬槍Z食生產中競放衛(wèi)星的亂象，《通知》要求“關于糧食每人兩千斤以至三千斤的口號應該堅決停止宣傳”。而針對“趕英超美”等一些不切實際的宣傳，則要求“十五年趕上和超過美國的口號也堅決不要宣傳”。

2.對于發(fā)明創(chuàng)造要做好保密工作和核查工作。發(fā)明創(chuàng)造是一種技術秘密，宣傳報道如果把握不當，過于詳細，很可能造成技術泄密，為此《通知》指出，對于發(fā)明創(chuàng)造，“在報刊上、廣播中、展覽會上都不允許泄漏其制造方法和操作過程中的秘密”。對于一些確實在技術上領先的產品，《通知》也進行了規(guī)范：“哪些產品的哪些方面超過哪些外國的哪些牌號的報道，一般都應該注意認真審查，不要隨便作不準確的宣布，造成不好的影響?！?/p>

3.正確理解關于共產主義的宣傳報道。針對有些媒體對于生產關系中的若干方面正在試行的大膽改革當成是共產主義來宣傳，《通知》明確指出：“這些改革中有些有共產主義的若干萌芽，有些只是互助協(xié)作和集體消費，還不能說是共產主義的。這些試驗應該加以鼓勵和研究，但在報刊上不要隨便作為共產主義的經濟制度來宣傳，至于在思想政治方面進行共產主義教育，則是另一問題，這是應該經常宣傳的?！?/p>

（三）《通知》的執(zhí)行效果?！锻ㄖ钒l(fā)出之后，《人民日報》和新華社在總結1958 年報道經驗時，對新聞宣傳實事求是原則問題都有所認識。11 月底在武昌召開的中共八屆六中全會期間，毛澤東對記者說：“記者的頭腦要冷靜，要獨立思考，不要人云亦云”“不要人家講什么，就宣傳什么，要經過考慮”。他還特別叮囑新華社和《人民日報》記者不能道聽途說，要有獨立判斷能力，要防止弄虛作假，力戒虛夸。這是毛澤東對新聞宣傳實事求是原則提出的明確要求，也是他對“大躍進”宣傳中出現(xiàn)的浮夸問題的一個糾正。

但是后來隨著1959 年廬山會議的召開和“反右傾”運動的開展，《通知》的精神沒能得到有效貫徹，為我們留下了歷史教訓。它告訴我們，實事求是是中國共產黨一貫倡導的思想路線，也是新聞宣傳工作的根本原則和優(yōu)良傳統(tǒng)，新聞媒體應嚴格按這一原則作真實、客觀、全面的報道，以幫助人們更好地認識和改造世界。

（本案例作者李仕生為廣西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副教授）

1966 年《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通知》的出臺及其對“文革”中我國新聞政策的誤導

1966 年5 月16 日中共中央發(fā)布的《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通知》（以下簡稱《通知》）是“文化大革命”的綱領性文件，它對我國新聞政策起到了誤導作用，也是后來新聞工作脫離正確軌道，新聞事業(yè)遭受嚴重摧殘的根源所在。

（一）《通知》出臺的背景。1962 年9 月中共八屆十中全會后，毛澤東堅持其無產階級同資產階級的矛盾仍然是我國社會主要矛盾的觀點，斷言在整個社會主義歷史階段資產階級都將存在和企圖復辟，并成為黨內產生修正主義的根源。正是基于這一判斷，他希望借助“文化大革命”的方式來推進無產階級專政下的繼續(xù)革命。為此1964 年7 月，中央成立了主導意識形態(tài)工作的“文化革命五人小組”，負責貫徹執(zhí)行中央和毛澤東關于文學藝術和哲學社會科學問題的指示。1966年2月，“五人小組”組長，時任北京市市長彭真針對當時姚文元等人把學術討論變成政治批判的做法，起草了《關于當前學術討論的匯報提綱》（后稱《二月提綱》），提出“要堅持實事求是，在真理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則，以理服人，不要像軍閥一樣武斷和以勢壓人”。3 月下旬，康生指派王力起草撤銷《二月提綱》的通知。由于該通知沒有具體指出問題所在，毛澤東讓陳伯達另行起草。1966 年5 月16 日的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重新起草的《通知》獲得通過。

（二）《通知》的內容及其傳達?！锻ㄖ妨_列了《二月提綱》的十大罪狀，指出其實質是反對把社會主義革命進行到底，反對以毛澤東同志為首的黨中央的文化革命路線，為資產階級復辟作輿論準備。《通知》結尾呼吁：“全黨必須遵照毛澤東同志的指示，高舉無產階級文化革命的大旗，徹底揭露那批反黨反社會主義的所謂‘學術權威’的資產階級反動立場，徹底批判學術界、教育界、新聞界、文藝界、出版界的資產階級反動思想，奪取在這些文化領域中的領導權。而要做到這一點，必須同時批判混進黨里、政府里、軍隊里和文化領域的各界里的資產階級代表人物……”

《通知》還宣布撤銷“文化革命五人小組”及其辦事機構。重新設立的由陳伯達任組長，江青任第一副組長，康生任顧問的“中央文化革命小組”于5 月28 日成立。該小組后來逐步變?yōu)椴皇苤醒胝尉旨s束，直接指揮“文化大革命”的機構。6 月1 日，《人民日報》發(fā)表社論《橫掃一切牛鬼蛇神》，重申“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在意識形態(tài)領域內的階級斗爭，歸根到底就是爭奪領導權的斗爭”，并將《通知》的精神向全國傳達。由此，《通知》成為綱領性文件，引發(fā)了“文化大革命”。

（三）《通知》對“文革”中新聞政策轉向的影響。在“文革”中，新聞機構成為最早受到批判和沖擊的單位。5 月25 日，新改組的北京市委撤換了《北京日報》《北京晚報》和《前線》編委會，要求雜志停刊整頓。5 月31 日，陳伯達率工作組進駐《人民日報》，宣布吳冷西停職反省。1967 年，《文匯報》《解放日報》在“一月風暴”中相繼被“上海工人革命造反總司令部”奪權。各地報刊或被“造反派”奪權，或被迫?？?，報刊總數(shù)由1965 年的343 家下降到1968 年的42 家。

由《通知》開啟的“文化大革命”，顛覆了黨的新聞工作長期以來形成的優(yōu)良傳統(tǒng)，背離了黨的新聞工作正確方向，使正常的新聞工作秩序被打亂，新聞政策開始出現(xiàn)錯誤轉向。

首先，報業(yè)結構徹底改變，全黨辦報傳統(tǒng)中斷?！拔母铩敝?，原有的新聞宣傳網(wǎng)絡被破壞，許多報紙停刊，由中央文革小組控制的“兩報一刊”和數(shù)千家紅衛(wèi)兵小報呼風喚雨，搖旗吶喊，控制了輿論，黨報長期形成的全黨辦報、群眾辦報的傳統(tǒng)被迫中斷。

其次，媒體信息屬性遭到破壞，新聞媒體權力被異化?！拔母铩逼陂g，報刊上充斥著各類大批判文章，民眾獲取信息的通道被政治鼓噪和大量“假、大、空、套”話的文章所擁塞。被神化了的領袖意志，林彪、江青等人炮制的反動言論以及各種政治宣傳，實際上承擔起政策文件的功能，媒體淪為政治斗爭的工具。

第三，無視新聞規(guī)律，鼓吹“事實為政治服務”?！拔母铩敝校醒胛母镄〗M以及后來的林彪反黨集團和“四人幫”，把媒體當作實現(xiàn)其政治野心的工具，無視新聞真實客觀的基本要求，甚至提出“事實要為政治服務”“材料從斗爭的需要出發(fā)”“沒有的可以加上去”等觀點，致使出現(xiàn)了大量虛假報道和“高大全”典型。這些失實報道和假典型誤導了人民群眾，也損害了媒體聲譽

總之，由《通知》開啟的“文化大革命”給新聞事業(yè)造成極大摧殘，也使黨的新聞政策遭受嚴重破壞，其教訓十分慘痛。

（本案例作者錢婕為山東師范大學新聞與傳媒學院副教授）

1974 年毛澤東“三個世界”劃分思想的提出及其對黨的對外宣傳政策的影響

毛澤東關于“三個世界”劃分的思想，是在對當時國際政治格局和斗爭形勢進行科學分析和戰(zhàn)略思考的基礎上提出來的。這一思想的提出不僅成為我國制定外交政策的依據(jù)，也成為我國對外宣傳工作的政策指南。

（一）“三個世界”劃分思想提出的背景。20 世紀60年代是世界被壓迫民族和人民爭取民族獨立和解放運動高漲的時期。通過對國際政治格局和斗爭形勢的深刻思考，1973 年6 月22 日，毛澤東在會見馬里國家元首特拉奧雷時說：“我們都叫做第三世界，就是叫做發(fā)展中國家?！边@是最早提出“三個世界”劃分的理論。

1974 年2 月，毛澤東在22 日會見贊比亞總統(tǒng)卡翁達，25 日會見阿爾及利亞布邁丁主席時，根據(jù)當時世界形勢的發(fā)展變化及未來走勢，闡發(fā)了“三個世界”劃分的思想。1974 年3 月12 日，外交部就這兩次談話發(fā)了《外交通報》，這一思想成為我國外交工作中的重要指導思想。

（二）“三個世界”劃分思想的主要內容。毛澤東所說的“三個世界”是指美國、蘇聯(lián)是第一世界；中間派，日本、歐洲、澳大利亞、加拿大是第二世界；亞洲（除了日本），非洲、拉丁美洲是第三世界。他認為中國屬于第三世界，因為在政治、經濟各方面中國不能跟富國、大國比，只能跟一些比較窮的國家在一起。

“三個世界”劃分思想大大縮小了打擊面，擴大了聯(lián)合面，糾正了一度向“帝修反”全面進攻的“左”傾做法，確定了建立最廣泛國際反霸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外交工作方針。毛澤東以國際政治力量均衡的戰(zhàn)略思維來審視國際政治格局，闡明各類政治力量相互制約、相互影響的辯證關系。

1974 年4 月10 日，經毛澤東批準，鄧小平在聯(lián)合國第四次特別會議上精辟地闡述了毛澤東“三個世界”劃分思想，發(fā)言震動全場。

這是新中國領導人第一次在聯(lián)合國講臺上亮相，關系到新中國的外交形象，更關乎中國的國家形象。世界各大媒體對鄧小平的講話都作了報道。毛澤東“三個世界”劃分思想經鄧小平的全面闡述在國際上產生了深刻而持久的影響。

此后，毛澤東又從不同角度論述了“三個世界”的各自特征及其相互矛盾，形成了較為系統(tǒng)的思想。

（三）“三個世界”劃分思想對我國對外宣傳政策的影響。鄧小平后來說：毛澤東在晚年為我們制定的“三個世界”劃分思想，“對于團結世界人民反對霸權主義，改變世界政治力量對比，對于打破蘇聯(lián)霸權主義企圖在國際上孤立我們的狂妄計劃，改善我們的國際環(huán)境，提高我國的國際威望，起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三個世界”劃分思想對于指導我國外宣工作政策調整也起到了重要指導作用，這主要表現(xiàn)在：

一是堅持實事求是的報道原則?！叭齻€世界”劃分思想的提出，糾正了以往脫離實際追求世界革命的“左”的傾向，把聯(lián)合第三世界國家共同反霸作為對外宣傳工作的重點。毛澤東一貫倡導要從實際出發(fā)，實事求是地觀察和分析形勢，他提出要“把離開主題的一些空話刪掉。不要向外國人自吹自擂”。

二是堅持“內外有別”“內外融通”的報道理念?！拔母铩逼陂g，我國對外宣傳工作受到“以內帶外”“重內輕外”“以宣代傳”等傾向的干擾，曾片面強調“以我為主”的做法，把宣傳毛澤東思想作為對外活動的主要任務，以致發(fā)生了“唯我獨革”強加于人的錯誤。此種情況在“三個世界”劃分的理論提出后有所改善。

三是堅決反對形式主義和強加于人的宣傳?！拔幕蟾锩背跗?，我國在對外宣傳中提出了“打倒帝修反”的口號。作為社會主義國家，“帝修反”當然要反對，但在“極左思潮”干擾下，當時我國外宣工作依據(jù)這一口號開展宣傳，出現(xiàn)了一系列不顧政策，四面出擊，強加于人的做法，損害了我國國際形象。自1968 年起毛澤東屢次對上述做法提出嚴厲批評，指出這是“因為中國內部有人搞大國沙文主義，搞極左”。

四是堅持遵循人類共同倫理、道德和價值觀念。對外宣傳工作需要按國際通行標準與規(guī)則行事。毛澤東反復告誡說：“中國人在國際交往方面，應當堅決、徹底、干凈、全部地消滅大國主義”“對任何小國一律要采取平等對待的態(tài)度，不要翹尾巴”，要“不稱霸”。正是在這些思想引領下，當時我國對外宣傳開始擺脫“文革”中“左”的思想影響，為開創(chuàng)我國外交工作新局面，營造較為有利的外部環(huán)境做出了積極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