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shí)候,我愿意我有更多的身份:當(dāng)歸、柴胡、車前草,抑或,有人叫出:哦,靈芝;作為植物系里的純草本,我感謝蒼天生我,大地眷顧,我竟有治愈的功能,這人間淤積沉郁的寒涼,阻滯陰塞的咳疾,我可憑一己之力,讓暈?;貧w清醒,朗朗乾坤之下,陽光更加美好,星辰更加清晰。
或可,拯救了一次壞心緒,一次對生活的懷疑,一次對生命的厭棄。
我有多樣的別名:地文、三步跳、蝎子草、守田,但我更喜歡人們喊我“半夏”,有點(diǎn)文靜,又有些小調(diào)皮,這很適合我普通的身份:常見的一味中藥,可獨(dú)立行醫(yī),也可參與進(jìn)集體。
我只是想提醒:及早醫(yī)治,對癥下藥,別真正病入膏肓了,一切藥石失效,從而牽扯無辜的植物。
人類本就失去大片的森林和花園,我的棲息地越來越難能可貴,如果房前屋后能偶爾遇見,這是尚可救藥的緣分,我們與人類彼此的珍惜,既是成全也是護(hù)佑。
上天兮,我生而懷岐黃之術(shù),在土青枝綠葉,與飛鳥蜜蜂相伴,流云悠忽,雨水闌珊,我有扎實(shí)的果實(shí),深嵌沙泥;出土溫良恭肅,去葉去皮去須根,讓塊莖大量吸收陽光,成為干涸之果,展露身手。
我從不輕慢我藥石的身份。在萬千的植物中,我有這樣小小的才華,焉知不是一種安慰:行走人世,我便可盡己之能,看你吞下服下,看你面若桃花。
是以。均是對生命的致敬。
木樁已開始搖搖晃晃。
離開森林那么早,失去綠蔭那么早,還不知參天大樹是何意味,還不知綠葉婆娑是何意味,還不知蟬鳴枝頭是何意味,還不知露珠棲身枝桿之間是何意味。
便早早立在這空闊蠻荒之地,目送寒來暑往,接受風(fēng)雪流霓,看星辰模糊,聽風(fēng)雨凄涼。
野花盛開只在一念之間,小草枯萎凋零的季節(jié),流螢都不造訪,這份丟棄與遺忘,該是與人間何等緣薄,才致自己的世界滿目荒涼,身前身后默默的空氣死水微瀾!
只待徹底朽了,徹底倒下,才再也不會(huì)發(fā)一聲喟嘆,無聲無息,歸于塵土,隱于大荒。
然則,目下如此頑固地呆立著,只是想給自己一點(diǎn)希望,星空之下,誰不是懷揣夢想的那個(g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