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娜
(廣州城市職業(yè)學(xué)院 人事處,廣東 廣州 510405)
歷史上,嶺南地區(qū)至唐代都屬煙瘴之地,南宋時期開始獲得長足發(fā)展,到明代晚期已成為世人眼里的“善土”。明末清初,嶺南文化影響日益擴大。尤其是清初到近代,嶺南文化自成一派,與江浙皖、湖湘地域文化共同發(fā)展。明代晚期的嶺南地區(qū),許多學(xué)者詩人云集于此,屈大均在《廣東新語》中對此有所描述:“廣東自漢至明千有余年,名卿巨公之輩出,醇儒逸士之蟬連”, “大均嘗臆度之,大約大家數(shù)十,名家數(shù)百,近而穗城,遠而瓊甸”。[1]318比如,廣東唯一一位從祀孔廟的大儒、明代心學(xué)的奠基者,被后世稱為“圣代真儒”“嶺南一人”“嶺學(xué)儒宗”的陳獻章(1428-1500),是明代廣東地區(qū)乃至全國范圍內(nèi)的第一位大學(xué)者。據(jù)《新會縣志》載,其弟子共計106人,最著名的是湛若水(1466-1560),廣建書院,講學(xué)大江南北,與同時代的王守仁(別號陽明)并立,號稱“廣宗”。同時,明代也是廣東地區(qū)文學(xué)發(fā)展的極盛時期,“廣東居天下之南,故曰南中,亦曰南裔?!煜轮拿髦了苟鴺O,故其發(fā)之也遲。始然于漢,熾于唐于宋,至有明乃照于四方焉,故今天下言文者必稱廣東?!盵1]316隨著文化的發(fā)展,廣東士人的文化活動也越來越具影響力,而陳子升便是其中不可忽視的一位。
陳子升,字喬生,號中洲,又稱中洲居士、智山道人,廣東南海沙貝村(今廣州白云區(qū)金沙街沙貝小區(qū))人。作為明末清初廣東文士中的一員,陳子升多才多藝,精音律,善鼓琴,能作曲。陳子升一生雖著述甚豐,然國破家變,飽嘗竄逐流離之苦,其作品大多散佚,惟有《中洲草堂遺集》(以下簡稱《遺集》)是流傳于世的集成之作。由于歷史、時代等原因,目前學(xué)術(shù)界還缺乏對陳子升的系統(tǒng)研究。筆者在搜集整理相關(guān)文獻資料的基礎(chǔ)上,對陳子升的卒年和著述等情況進行系統(tǒng)爬梳,并略作考辨,翼以糾偏補正,為后續(xù)有關(guān)研究提供更多基礎(chǔ)線索。
陳子升的生年,有資料可證。《遺集》有陳子升《盱思賦》序云:“子升生長南越,永藉世德,為孫少于諸昆。先奉常厥育偉三而閑五爰,少伯氏侍郎十有八歲?!盵2]此文中的伯氏侍郎即陳子升兄長陳子壯,陳子升自述少于他兄長陳子壯18歲,而有據(jù)可查的是陳子壯生于明萬歷廿四年(1596),由此可知,陳子升應(yīng)該是出生在明萬歷四十二年(1614)。對于將1614年作為陳子升的生年,歷來諸家均沒有異議。但是,關(guān)于陳子升的卒年,由于沒有確鑿可信的相關(guān)記錄,學(xué)界一直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就筆者所能查閱和搜集到的論著和資料而言,目前關(guān)于陳子升的卒年論述主要有以下五種:
其一,卒于1671年后。齊森華等編《中國曲學(xué)大辭典》“陳子升”條中提到:“陳子升(1611—1671以后),字喬生,號中洲,別號南雪、智山,又稱中洲居士、智山道人”[3]。
其二,卒于1673年后。錢仲聯(lián)等編《中國文學(xué)大辭典》“陳子升”條中寫道:“陳子升(1614—1673后),清詩人。字喬生。廣東南海(今廣州)人”[4]。這個說法將陳子升的卒年往后推遲了兩年,即卒于1673年之后的某個時間,依然沒能確切到哪一年。
其三,卒于1675年。陳伯陶輯《勝朝粵東遺民錄》對陳子升的卒年有了簡要的考證,全文如下:“據(jù)李?!秹坌颉吩疲骸梁ィL蘗庵、藥地,時年五十八。’而子元基《維摩圖歌》云:‘天然昰與蘗庵志,得戒安名遄復(fù)還?!衷疲骸D(zhuǎn)盼吾翁離四大,淚盡血枯身欲代?!菤w后未幾卒也?!都分小对亼压袍E》,詩下注曰:‘乙卯’,子升是年六十二,其后無詩,意即卒于是年,今約略言之曰六十余卒?!盵5]按,《中洲草堂遺集》(以下簡稱《遺集》)卷十四中《詠懷古跡》詩題下確有注“乙卯”二字,乙卯即清康熙十四年(1675),“意即卒于是年”,在此,陳子升卒年被定在1675年。
其四,卒于1691年。謝文勇編《廣東畫人錄》“陳子升”條下寫道:“明萬歷四十二年(一六一四)生,清康熙三十年(一六九一)卒。字喬生,號中洲。南海人”[6]。
其五,卒于1692年。陳永正選注《嶺南歷代詩選》中有曰:“陳子升(1614-1692),字喬生。南海人?!盵7]張彬編《中國古今書畫家年表》中提到:“陳子升字喬生,號中洲。明神宗朱翊鈞萬歷四十二年甲寅(公元1614年)生,清圣祖玄燁康熙三十一年壬申(公元1692年)卒?!盵8]此外,汪兆鏞編《嶺南畫征略》[9]、徐東主編《羅定歷代詩選》[10]等皆從此說。
以上五種關(guān)于陳子升卒年的論述,其中只有陳伯陶輯在《勝朝粵東遺民錄》中進行過初步的推測,其余皆為詞條式標注,且不知何據(jù)。其中,持陳子升卒于1692年觀點的居多。究其緣由,筆者認為可能與梁佩蘭之詩有關(guān)。考梁佩蘭作《上元后二夕,長壽石公邀同龔蘅圃、王紫詮、陳毅庵、方鶴洲、朱漢源、陳生洲、季偉公、陳元孝、屈翁山、廖南暐、黃葵之、攝之社集離六堂分韻》,“陳生洲”一名下,呂永光先生所出校記云:“‘生’,道光本作‘中’?!盵11]道光本,指清道光二十年(1840)伍崇曜詩雪軒校刊本。同為此社集而作之詩還有屈大均《上元后二夕惠州韶州兩使君暨諸公同集長壽精舍分得一先韻》,陳永正《屈大均詩詞編年箋?!反嗽娤略疲骸翱滴跞荒曜饔趶V州”,康熙三十一年即1692年。[12]而陳子升號中洲,若道光本無誤,則似乎為陳子升卒于1692年提供了一定的文獻支撐。
但是,就筆者所掌握的文獻資料而言,陳子升卒于1692年的說法存在值得商榷之處,這一問題主要圍繞陳生洲和陳中洲之辨而展開。一是,《六瑩堂集》道光本誤。若如道光本所載,那么一起參加該社集的親歷者均應(yīng)記錄為“陳中洲”而非“陳生洲”。但事實上,關(guān)于“上元后二夕”社集除了梁佩蘭、屈大均有詩留存外,陳恭尹亦有詩作《上元后二夕,長壽精舍雅集,同王惠州、陳韶州兩使君、梁藥亭、廖南暐、王礎(chǔ)塵、沈上錢、方葆宇、陳生洲、黃葵村,分得來字》二首[13],明確提到“陳生洲”而非“陳中洲”。這與道光本記錄存在明顯不合邏輯的出入。二是,陳生洲確有其人,且與梁佩蘭、屈大均、陳恭尹等文士確有交游活動。陳生洲,名具慶(生卒不詳),陳允衡(字伯璣,號玉淵)之子,江西南城人,以詩詞傳家,隱居不仕,善飲,數(shù)客粵中,與嶺南諸名士交善。[14]今廣東博物館藏有清人周道為陳生洲所畫《秋林獨酌圖》,卷端有梁佩蘭的行書題引首,文曰:“秋林獨酌,為生老年世兄題,梁佩蘭”,鈐“梁佩蘭印”“藥亭印”“羅浮山下梅花村”三印。卷末分別為時人錢三錫、鼎銓、王煐、季煌、陳雄略、王世楨、陳恭尹、費之達、屈大均、夏煜、大汕、方正蚤、龔翔麟、朱星渚等14家題跋。其中陳恭尹題詩云:“詩篇間澹是傳家,久客南中興優(yōu)嘉。雙眼未堪留俗物,一杯唯有對蘺花?!笨钍稹案缍鯙樯藜蚁壬},羅浮恭尹”,該詩收入陳恭尹《獨漉堂集》,名為《家生洲行樂圖》。庚午即康熙二十九年(1690),可證陳生洲于1690年前后活動于嶺南,而陳子升本為嶺南人,亦與詩中“久客南中”的說法不合。三是,假設(shè)道光本無誤,也與陳子升文人雅集的一貫行為不一致。陳子升與屈大均、陳恭尹、梁佩蘭等人過從甚密,如此雅集,陳子升若在世,斷然不會不參加。
《遺集》卷十有陳子升作《聞天和尚廬山歸雷峰喜賦》:“日照金輪峰,遙瞻方丈容。風(fēng)生錫拄杖,歸撥海門松。忽慰三年別,初為兩地逢。愿教鼙鼓息,齊叩法堂鐘。”天和尚,即天然和尚(1608—1685),名函昰,字麗中,別字天然,號丹霞老人。俗姓曾,名起莘,字宅師,又號瞎堂,廣東番禺人。崇禎六年(1633)舉人,揮師不第,謁釋道獨于廬山,祝發(fā)歸宗寺。后歸番禺雷峰,創(chuàng)建海云寺。天然和尚自歸宗歸雷峰,有詩紀之《乙卯人日酬樊月藏孝廉,并寄大愿文學(xué)》,題下舊注:“時予初還雷峰”[15],可與陳子升詩相互印證。由此可知,陳子升曾在乙卯即公元1675年,喜聞天然和尚由廬山歸雷峰而賦詩,這就驗證了陳子升不可能在1675年以前去世。這與陳伯陶“意即卒于是年”之說相吻合。此外,筆者遍覽《遺集》與其他文獻資料,發(fā)現(xiàn)最晚有明確記錄陳子升詩作時間是《詠懷古跡》(1675)。而以陳子升之才學(xué)性情來推斷,1675年至1692年10余年間,不可能完全沒有詩文作品留存于世。
至于陳子升去世的具體日期,其子陳元基所作《維摩圖歌》中作了說明:“家藏陳從諸所畫維摩圖像,與先黃門相似。九月四日黃門諱日,展奉堂上瞻拜,作歌恭紀。”可知,陳子升卒于九月四日無疑。
就現(xiàn)有的所能獲取的資料而言,對于陳子升卒年的判斷想要蓋棺定論顯然是不可能的。但是,作出一個縮小卒年范圍,得出比較接近陳子升真實卒年日期的推論則是可以的,也是有必要的。綜上所述,筆者認為陳子升的卒年當在1675年或之后不遠的某年九月四日。
明清易代之際,嶺南遺民士人的遺民氣節(jié)及文學(xué)創(chuàng)作引起時人關(guān)注。作為當時極具影響力的嶺南遺民士人,陳子升多才多藝,一生著述頗豐,但多散佚?,F(xiàn)筆者以《遺集》為底本,結(jié)合有關(guān)文獻資料,對陳子升著述的存佚、版本、內(nèi)容、真?zhèn)蔚惹闆r作深入探討。
1.《中洲草堂遺集》
此集為清梁佩蘭編訂而成,其成書時間大概在1700年至1705年間。清黃登編《嶺南五朝詩選》中只說陳子升“著有《大江吟》諸集行世”,并未提及《遺集》??剂号逄m卒于1705年,可以推測《遺集》大約成書于1700年至1705年之間。
目前傳世的版本為南海伍氏詩雪軒???,該本為清道光二十年(1840)伍崇曜、譚瑩輯刊《粵十三家集》其中之一。據(jù)伍氏《遺集》后跋,此書為“黃石溪明經(jīng)影鈔本,云假自先生后人者,因轉(zhuǎn)與其嗣君借鈔,而重梓之庚子浴佛日”。黃石溪即黃子高(1794—1839),字叔立,號石溪,番禺茭塘人。清代廣東藏書家,藏書甚富,且多珍本善本?!八镁奔袋S子高子鴻逵,伍崇曜、譚瑩輯刊《嶺南遺書》《粵十三家集》時,多與其家借抄藏書??上У氖?,黃子高歿后不久,黃鴻逵亦病卒,家中藏書也散失殆盡?!案釉》鹑铡闭f明該集于1840年4月8日釋迦牟尼誕辰日所刻。
2.《東皋賦》《云淙賦》
《遺集》卷末有區(qū)懷瑞《舊刻〈東皋〉〈云淙〉賦序》:“陳子《東皋》《云淙》二賦成,以示區(qū)子。”題下舊注:“崇禎庚辰?!备?,明崇禎十三年(1640)。此二賦《遺集》未見,應(yīng)已佚。
3.《白玉樓記》
明張萱《白玉樓記序》:“一日,陳集生太史以《白玉樓記》屬序,曰:‘此友哉,季喬生以悼仲文,止所為悲終鮮者,黛玉軒主人能按《北雅》作周郎顧乎?’余為展卷三嘆,屏后無人,且花似霧中,不能回環(huán)諷詠。第數(shù)行甫下,瑰詞麗語,擲玉進珠;綽態(tài)柔情,溢于毫楮,咄咄喬生,尚未勝冠,而游歔翰墨輒如此,安得起玄度于九原、令舒雅輩拍板分場而角乎?”[16]陳集生即陳子升兄陳子壯。此序作于崇禎五年(1632)初夏,《白玉樓記》或撰于是年春季,時子升18歲,古代男子20歲行冠禮,與“尚未勝冠”之說相合。另張萱《西園存稿》卷九有《陳集生太史以其弟喬生白玉樓傳奇索詩以贈之》云:“文筆翩翩羔雁群,錦心綺歲更推君。東山嘯傲同安石,南海揚靈有陸云。見說洛妃曾解佩,可容大令再書裙。瑤天笙鶴今盈耳,黛玉軒中硯已焚?!盵17]《北雅》,即寧獻王朱權(quán)《太和正音譜》,張萱刻印,易為《北雅》。由此推知,《白玉樓記》或是北曲雜劇。伍崇曜《中洲草堂遺集》跋:“然張孟奇《西園存稿》有先生所撰《白玉樓記序》,而《記》已不存矣。”可知《白玉樓記》已散佚。
4.《金瑯玕》傳奇
《遺集》卷二十有陳子升的兒子陳齡之所附《舊刻雜劇弁言》,謂:“訂刻茲集于遺笥中,殘編斷簡,一一搜尋,務(wù)期美善章昭,此則先生歿后十余年得之故人黃純則述示者也,純則為父友羽可先生哲嗣?!视杓医?jīng)患難流離,遇世交舊好,詢之而茫乎若眛矣,以小子所聞先生傳奇之一有《金瑯玕》之名,儻博雅君子家有藏本,乞惠借鈔錄,續(xù)授鋟梓,為子孫者,生生世世其曷敢忘?!笨芍惣液笕酥狸愖由幸徊總髌婷麨椤督瓞槴\》。陳子升有《昆腔絕句》:“九節(jié)瑯玕作洞簫,九宮腔板阿儂調(diào)。千人石上聽秋月,萬斛愁心也總銷?!爆槴\,形容竹之青翠,亦指竹。傳奇內(nèi)容可能與昆腔蕭笛有關(guān),具體已不可考,應(yīng)早已經(jīng)散佚。
5.《大江吟稿》
光緒《廣州府志》載陳子升著《大江吟稿》,并注“據(jù)《粵臺征雅錄》”[18]。清黃登編《嶺南五朝詩選》亦云子升“著有《大江吟》諸集行世?!盵19]《遺集》卷末有釋函昰《寄喬生》云:“《大江吟》讀至《過虞山》一首,直追古作者?!绷碛羞^銘簠作《舊刻〈大江吟〉后跋》:“無山川之壯觀以豁靈府,則詩不雄;無山川之秀色以滌塵襟,則詩不雋。是以少陵彌工于劍閣,子瞻臻妙于嶺表也。喬翁陳季公沿忠孝之家學(xué),久標赤幟于詩壇。邇自東粵歷游斗牛之墟,益攬勝概,以成葩采。情中景,景中情,典麗沈郁,宕逸新警,且令老杜、大蘇合為一人。雨窗快吟,數(shù)過鸚鵡湖頭,飛入萬點晴霞矣”。
黎元寬《進賢堂稿》卷四有《陳喬生〈大江吟〉序》云:“別未幾年而天且墜,喬生家支天而不成,余家不支天而亦敗。所短則獨,所恫則同矣。”[20]可知《大江吟稿》大概作于明亡后。又云:“今年春暮,喬生自吳越歸便過章門,再得把臂第相勞苦而不哀傷,余恐其誅文逋也。管作弁言,有意未發(fā),喬生顧休去又何哉。喬生手大江吟及其阿咸舉子業(yè)相示,止令余序舉子業(yè),必以為非余所短。不令余序大江吟,必以為是余所恫業(yè)。然而余兩有意也,竟兩序焉。”陳子升有詩紀之《南州訪黎博庵》:“師表身將高士同,異時猶著起衰功。五羊交臂惟余我,兩浙文心總屬公。春色生于微雨外,遠情歸自大江東。滕王閣畔非貪住,不那頻年夢寐通?!辈┾譃槔柙獙捴帧@琛缎颉分皢躺詤窃綒w便過章門”與陳詩之“南州”“遠情歸自大江東”,所述地點、路線均合,章門、南州同指豫章郡(今南昌),黎《序》之“今年春暮”與陳詩之“春色生于微雨外”所述季節(jié)亦相合?!洞蠼鞲濉方褚巡淮?。
6.《城南集》《三益堂集》《仙湖集》《綏弦閣集》《東游稿》
《遺集》卷末陳子升《舊刻〈城南集〉》自序》:“予自丙戌歲別城南故居,丁亥歲奔走流離,幾不自全。伏處江村中,猶手錄近體詩一通,寄業(yè)師歐壺公先生。蓋憂夫泯泯而托諸皦皦者也,迄今庚子十有四年。八遷所居,復(fù)以避寇?!酢鯉熂遥瑤煔{已久。仲子奏孚氏出予所錄,謂予曰:‘吾先君為子存此,囑令勿失?!娲虽浂讨?,亦曰無忘丙戌以前之業(yè)云爾,故名曰《城南詩集》,凡三十三首?!北缂辞屙樦稳?1646),丁亥即清順治四年(1647),庚子即清順治十七年(1660),可知《城南集》刻于1660年,是陳子升1647年后為避難隱居九江村居所作。按,此序收入《遺集》稱“舊刻”,疑《城南集》中詩作已分體編入《遺集》。另《舊刻〈城南集〉自序》道:“予舊刻有《三益堂集》《仙湖集》《綏弦閣集》《東游稿》,今多不存”。
7.《南雪集》
《遺集》卷末有釋行密《致陳中老》:“自入羊城,于劉煥之留石堂得讀《南雪集》。至今‘照顏還照月,憐水復(fù)憐空’之句猶作話頭看,尚思拌老以乞指迷?!薄哆z集》卷六子升有七言古詩《詠鏡》:“漢皇露掌分靑銅,蒲萄神鏡凝,妝紅照顏還照月,憐水復(fù)憐空。”《南雪集》今不可見,或已按體編入《遺集》。
8.《五老唫》
《遺集》卷末有趙潛《舊刻〈五老唫〉題詞》:“仆于三泖將有六年之交,喬翁先生于五老實為千古之知。然湖無他美,惟莼最清;峰有萬幻,則瀑尤奇。大抵山川品物之佳,無不為吾人奚囊中所得。故朝吟夕嘯,筆酣墨飽,天之所以資吾道之不窮者也。今喬翁發(fā)白矣,游益廣,詩日益壯,其奧思奇氣,堪與諸名山敵。辛亥之冬,復(fù)遙攜《五老》以示三泖,不惟短長,優(yōu)劣立辨,則必恍然自失,望厓而退也。仆乃起而嘆曰:偉哉須眉,因留數(shù)語,以志景仰之私。”辛亥即清康熙十年(1671),可知《五老唫》作于1671年以前,《遺集》中無載,應(yīng)已佚。
9.辨?zhèn)巍堆嘧訕恰吩娨皇?/p>
燕子樓
極目古徐州,斜陽睥睨愁。黃河聞改岸,紅粉尚名樓。芳草長埋恨,悲風(fēng)不待秋。尚書遺墓在,可有環(huán)佩游!
此詩錄自鮑思陶等主編《中國名勝詩聯(lián)精鑒》,詩后評論道:“清代著名詩人陳子升登樓懷古,寫下了這首名作,于扶欄憑吊之間,寄托了自己的身世感嘆。……又于景色描寫中寄寓了無限的人生感嘆,令人一讀,不覺潸然淚下,較好地體現(xiàn)了他的詩‘麗而有骨’(沈德潛語)的特點,堪與名樓一起流芳千古?!盵21]羅雪梅《明代南海陳氏家族文學(xué)研究》認為此詩是陳子升“詠史之作”,“溶入了深沉的歷史滄桑之感,寫得非常悲愴”。[22]然考沈德潛編《清詩別裁》中《燕子樓》一詩為何嘉延(字奕美,浙江山陰人)之作,原詩后有舊注“地已變遷,樓名長在。一女子之貞,亦足不朽,可以風(fēng)世矣”[23]。此詩在《清詩別裁》中正好位于陳子升《昔昔鹽》詩之后,疑《中國名勝詩聯(lián)精鑒》在編選時漏看了此詩本來的作者,而將此詩誤認為是子升之作。此詩在《遺集》中亦無記載。
10.輯佚《讀史有懷張庶常天如》詩一首
陳子升存世的作品,目前基本都收錄在《遺集》中。筆者在研究的過程中,遍搜各家選本,僅錄得詩一首,現(xiàn)移錄并考證如下:
讀史有懷張庶常天如
烈王得士盛,儒雅惟張公。未究蘭臺業(yè),江南悲落楓。十年藏短札,一代想遺風(fēng)。誰引金龜酒?情深紫極宮。
此詩錄自清黃登輯《嶺南五朝詩選》,清康熙三十九年(1700)自刻本?!稁X南五朝詩選》共37卷,分前后兩集,于后集第6卷收陳子升詩12首。清溫汝能輯《粵東詩?!芬嘤惺沾嗽?。張庶常,即張溥(1602—1641),初字干度,后字天如,號西銘,直隸太倉(今屬江蘇)人。崇禎進士,選庶吉士,一生著作宏豐,編述3000余卷,涉及文、史、經(jīng)學(xué)各個學(xué)科,精通詩詞,尤擅散文、時論。著有《七錄齋集》,此集今存明崇禎間刻本。
陳子升與張溥素有往來,《遺集》中有陳子升作《五逝嘆》之一《張庶常天如溥》,另有《篋中存張?zhí)烊缂克z詩扇次韻哭之》《贈吳魯岡恤部,吳持張?zhí)烊缡痢?。李?!稙殛慄S門六十序》中亦有記述可證:“時喬生先生尚幼,而才名噪于一郡,予未得見也。其后見黎美周于京師,持先生所為詩文相示,而張?zhí)烊?、黎博庵?fù)數(shù)稱道先生為人,一時賢俊引領(lǐng)愿交,書郵車轍踰嶺而南,無不問先生之廬者,雖文忠之門或不及也”。
11.《琴翼》
《琴翼》為陳子升存世之琴學(xué)理論著作,今之可見《琴翼》有二,均未收錄于《遺集》中。
其一為清初沈琯《琴學(xué)正聲》中所收《琴翼》4章,可見于《琴曲集成》第14冊。[24]
其二為梁基永先生所藏《琴翼》鈔本。據(jù)梁先生所述,該書“為兩千年得自京華友人許,共兩冊,紙為綿軟之白棉,其紙質(zhì)楷法,皆明末清初典型,去陳子升年代甚近”[25]10。梁先生通過考證認為,《琴學(xué)正聲》所收《琴翼》4章實際上只是《琴翼》鈔本中的第1章,主要內(nèi)容是講述古琴之理論基礎(chǔ)。而他所藏鈔本除古琴之基礎(chǔ)理論,還有琴圖小引、琴操九調(diào)目、九調(diào)用音說3章。他推測:“趙古農(nóng)(嘉慶道光年間番禺人)當年所得者,僅為陳子升著作之第一章,然題目中有“四章”字樣,古農(nóng)乃勉按其意,將第一章割為四節(jié)?!盵25]11并道:“今以文義數(shù)觀之,第一章全文連古農(nóng)注不過兩千字,奚必分為四章,古農(nóng)所得之鈔本,亦有兩圖,為《五聲轉(zhuǎn)應(yīng)圖》與《徽弦一百五音圖》,鈔本亦有之,題目略別,為《五音相生之圖》和《徽弦十三徽一百有五音之圖》,第二圖與刊本區(qū)別甚大,當為傳鈔者所改動?!盵25]11如梁先生所說,《琴翼》為“迄今存世最早之嶺南琴學(xué)論著,篇幅雖小而地位重要”[25]7,且語言淺顯易懂,為初習(xí)律學(xué)、親琴制度及研習(xí)撰曲的入門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