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士朝
七爺王正德,高高大大,白凈儒雅,在我們縣內(nèi)的一所中學(xué)教書。
七奶身材瘦小,小時(shí)候纏過腳,但后來沒纏成。據(jù)說當(dāng)年纏腳時(shí),七奶又哭又鬧,尋死覓活,兇悍無比,家人沒辦法,只好又把裹腳布解開了,因此,七奶就沒有同齡女人的小腳,我們莊上人都喊她“李大腳”。
按理說,七爺應(yīng)該不怕七奶,但七爺對七奶真的是畏之如虎。說文雅點(diǎn),七爺是“懼內(nèi)”,按現(xiàn)在流行的說法,七爺就是個(gè)“妻管炎”。在我們莊上,大家都說七爺是個(gè)標(biāo)標(biāo)準(zhǔn)準(zhǔn)的“怕老婆”。
有一年暑假的一天,天大熱,大家都在樹蔭下歇涼,男人們有的敞著懷,有的光著膀,唯有七爺穿得周周正正、四封四閉。七奶環(huán)顧一周,覺得七爺太另類,就笑著罵七爺:“我日你先人,你看你,天真球熱,你穿得跟入殮一樣,快把衣裳脫了涼快涼快吧!”
在眾人面前挨了罵,七爺頓覺大失面子,立即漲紅了臉,對著七奶吼道:“你不要罵人嘛!你不要以為我們知識分子就不會(huì)罵人了,我們也會(huì)罵人的?!逼郀攽嵟亓滔乱痪洹八赣H的”,然后拂袖而去,歇涼的人們先是一愣,繼而都哈哈大笑起來。
一九五一年春天,有一天七爺和七奶不知啥原因在家吵開了,吵著吵著七奶閃到門后,抓起一把笤帚,七爺一看不對勁兒,拔腿就往門外跑。七奶腳大,就在后面追。二人正在追逐,突然迎面走過來七爺?shù)膸孜煌?。七爺大窘,倒也機(jī)智,他趕忙停下腳步,扭回頭揮著手對七奶客氣地說道:“‘李姐兒(豫西南把已婚女子都稱作‘姐兒,且把‘姐兒讀作輕聲),你不送了,我自個(gè)兒去趕集吧?!逼吣桃部吹搅似郀?shù)耐拢€算給七爺面子,七奶也停下了腳步,揚(yáng)著笤帚對七爺說道:“中,你去吧,屋里的地面我來掃?!蹦菐讉€(gè)看出端倪的老師一個(gè)個(gè)掩面而笑。
還有一年的春節(jié)前,七爺和七奶在灶火里又吵了起來,害怕別人聽見后笑話,兩人干脆將灶火門關(guān)了起來。七爺?shù)哪赣H在堂屋里,她聽見兒子兒媳在灶火吵架,原本想過去勸勸,但后來老太太一想:這倆貨成天吵,勸不及,由他們吵吧!又過了一會(huì)兒,灶火里似乎沒了聲音,老太太很奇怪,就想出去看個(gè)究竟。
老太太走到灶火外,只聽得灶火內(nèi)“噗嚓”一聲,接著就是一聲“哎呦”,再“噗嚓”一聲,接著又是一聲“哎呦”。老太太一聽,急了,這不是在打架嗎?隔著窗戶,老太太喊道:“德娃,你能把‘李姐兒打死?快停手吧!”
老太太急忙推門而進(jìn),一看,哎喲,哪是兒子在打兒媳,兒媳騎在兒子身上,正在狠命抽打呢!
七爺還有一句話在我們村廣為流傳,我每每聽到這句話總有一種“氣壯山河”的感覺。
一九六三年秋的某一天,七爺和七奶又在家里打起來了,打急了、打怕了,七爺只好鉆到床底下,七奶拿著笤帚在床邊“有勁使不上”,便吼道:“王正德,你出來!你娃子膽大就出來!”于是,七爺就從床下喊出了那句“氣壯山河”、流傳全村的名言來:
“我王正德男子漢、大丈夫,說不出去,就不出去!”
(責(zé)任編輯 王瑞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