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密

陽光透過白紗窗簾斜灑進房間的邊角，留下斑駁的光影。冬日已至，但窗外日光溫柔，樹木林立。略帶濕潤的冬風輕輕吹來，杏葉簌簌，憑肩私語，紛紛融入金色的海洋里。

桌臺中央，外公外婆在照片中溫和地笑著。記憶中和他們度過的冬天都是這般溫柔的。雖然也有氣溫達到零下的日子，但家里總是燒著旺旺的爐火。

外婆里三層、外三層地給我套上衣褲，然后把包裹得像粽子的我抱到柴爐旁的小凳子上，叮囑我用火安全。我點點頭，用余光瞥向準備外出干活的外公。只見他從衣柜里捧出一件紅色襖子，雖然袖口開線了，但還是愛惜地撫摸著它，喃喃道“過年再穿這個”，又輕輕放了回去。接著，拿起門口老舊的軍綠大衣匆匆套上，快步出門找工了。柴火像鞭炮一般，綻放出噼里啪啦的響聲，似乎預示著前路的璀璨。我開始期待春節(jié)的來臨。想象在漫天的煙火下，外公穿上平時不舍得穿的紅色襖子，坐在柴爐旁燒酒、烤糍粑。星星落在他的眼睛里，他悶下一口熱酒，吐出七分擔子三分憂愁，最終安穩(wěn)睡去。

我在火爐旁安穩(wěn)地睡去。

等再睜開眼時，天已經(jīng)黑了。鄰居家響起新聞聯(lián)播的聲音，外婆準時端著菜盤走進老屋，招呼我過去吃飯。

“婆婆的碗里又沒有肉。”

“老了呀，咬不動?！?/p>

外婆笑瞇瞇地給我從高壓鍋里盛飯，盛滿后又往下壓了壓，繼續(xù)添上香軟的白米。

“那為什么每次都吃鍋巴？

“長壽啦?！蓖馄琶蛑煨?，似乎對自己的臨場反應感到非常滿意。

我鄭重地點頭，順從地接過碗，眼睛卻不由自主地落在外婆皸裂的雙手上。

親愛的外婆，其實我都看見了。

我看見你穿著和外公一樣老舊褪色的衣服，為家庭的生計奔波往返，在風霜雨雪中顫抖。

我看見你在幾乎所有晴朗的日子里，背著厚重的籃筐，在山野間拾草撿柴、不知疲倦。我看見你在河流邊給我搓洗衣物，雙手被冰冷的河水浸泡得充血發(fā)紅，卻從未抱怨。

我看見了，人類的四季大相徑庭。是你們用蠶繭般密不透風的愛意將我保護、包裹，用肉身和脊骨義無反顧地搭起堡壘，將我鎖在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