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翻身,嘆氣、嘆氣,翻身……陳春玲瞪著一雙失神的眼睛,橫豎睡不著。
眼睛,那雙鷹隼一般犀利灼人的眼睛,一直在她眼前晃動。
早就聽說他要來,他今天下午果然來了,正式就任W市副市長。作為市交通局的辦公室主任,她是第一批見到他的干部之一。在見面會上,他和同志們一一握手。當來到她面前的時候,他的嘴角漾出一絲親切的笑容,在握手的瞬間,她感覺他著意加了點力,這無聲的語言似乎在向她暗示或傳遞著什么。她的心頭一陣燥熱,渾身的血液也加快了流速,頭腦一陣眩暈。
丈夫黃偉倒睡得很香,一疊聲地打呼嚕,響聲驚天動地。唉,也難怪,他太累了,整天尾在當官的后面忙得屁顛屁顛,還要加班加點趕稿子,深更半夜回到家倒頭就迷糊過去了,就是八級地震也很難喚醒他的美夢。
陳春玲的思緒飛回二十年前。
春天。無處不飛花的校園。濃密的柳蔭里,陳春玲和他并肩而坐。
“畢業(yè)以后你想干什么?”他拉過一枝柳條,放在鼻子上嗅了嗅,然后歪過頭來問她。
“我們是學新聞的,當然是干本行嘍。”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不置可否地笑笑,好半天沒做聲。
“你呢?你想干什么?”這回輪到她問他了。
“從政!”回答得簡潔、有力。
“從政?放棄自己的專業(yè),你不覺得可惜嗎?”她詫異地瞪大眼睛。
“問題是我們的專業(yè)毫無價值!”他使勁地掐斷柳條。
“新聞是神圣的事業(yè)!記者是無冕之王!”她不由地氣憤起來,臉蛋漲得通紅。
他用手指點著她,“你呀你呀,上了四年大學,居然還這么幼稚!嘿嘿,神圣?中國有新聞嗎?無冕之王?當官的讓你朝東你不敢往西!讓你把白的說成黑的你就得乖乖地照辦!什么狗屁‘無冕之王!我看連上海灘上的小癟三都不如!”
直率!可怕的直率!再想想他在“民運”中的表現(xiàn),她退縮了,害怕了,兩人之間剛剛?cè)计鸬囊恍腔鹈缦缌恕?/p>
畢業(yè)以后,她嫁給了班上的高材生黃偉。
后來,黃偉去了《錦城日報》,她去了錦城電視臺。
幾年干下來,一切居然都被他說中了。當官的整天說大話、假話、空話、套話、廢話、謊話……他們呢,在媒體上鸚鵡學舌地如法炮制,不能有半點閃失。兩人整天忙得腳不沾地,連家也顧不上。更其可悲的是,黃偉有一次下鄉(xiāng)采訪遭遇車禍傷了男根,她也從此失去了做母親的權(quán)利。
她終于醒悟了,經(jīng)過多方活動,幾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積蓄,調(diào)進交通局當了一名科員。十年含辛茹苦才混了個小科長,比比人家,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她覺得腦袋好漲、好疼,渾身都不對勁兒,看來今天是去不成單位了。
二
三天以后,陳春玲的感冒基本痊愈,一大早便趕去單位上班。剛走進辦公室,辦公室副主任王艷就沖著她嚷嚷,“哎呀呀,我的陳主任,總算把你給盼來了!胡副市長來了好幾次電話,詢問你的情況,怎么樣?貴體好些了嗎?”
陳春玲不由心頭一熱,小聲問道:“他沒說有什么事嗎?”
王艷搖搖頭,“沒說什么,不過,我聽張局長說,胡副市長準備去陡坡縣考察公路修建情況,想帶你一起去。”
陳春玲輕輕點點頭:“哦?!?/p>
王艷忽然湊近她的耳朵,神秘兮兮地問道:“陳姐,我聽說你跟胡副是大學同學?而且還有過那層關(guān)系?”
陳春玲頓覺耳根一熱,急忙用手去堵小王的嘴,“死丫頭,可不許瞎說!”
王艷連連后退,指著陳春玲“格格”笑道:“陳姐,不打自招了吧,看,臉都紅到耳后跟了!”
陳春玲撲上去舉拳欲打,“死丫頭,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王艷急忙告饒:“好姐姐,不敢了,不敢了?!闭f著,拉著陳春玲的手,坐到沙發(fā)上,懇切地說,“不過,說心里話,我是替你高興。從古到今,朝中有人好做官。就憑你陳姐,論學歷,論能力,論水平,弄個局長當當綽綽有余,可為什么老上不去?就是因為……”她指指天花板,“上面沒人。這下好了,胡副一來,今后肯定會對你格外關(guān)照。那天,我從他看你的眼神就估摸到了幾分。陳姐,好自為之吧。多年的媳婦熬成婆,你的苦日子就要出頭了。到時候,可不要忘了扶一把小師妹噢?!?/p>
陳春玲在王艷的手背上使勁掐了一把。
“哎喲!哎喲!”小王嘴角歪朝一邊,夸張地大叫起來。
就在這時,門口響起沉重的腳步聲,張局長走了進來。
三
陳春玲其實很想去陡坡,因為她就是陡坡人。她的家在陡坡的一個窮山溝里。父親早亡,家里現(xiàn)在只有一個瞎了眼的老母親和弟弟。對自己的老家,她一直懷有負疚心理。自從二十年前考上大學離開家鄉(xiāng),她平時很少回家。一是工作忙,二是時間緊,一來一去起碼得三四天。因此,非得碰上長假她才能回去。雖然不經(jīng)?;厝ィ龑δ赣H還是很孝順的。每個月按時給母親寄去200元生活費。弟弟已經(jīng)長成20歲的小伙子了,因為母親的緣故,沒有出去打工,一直留在家鄉(xiāng)務(wù)農(nóng)。她這次還有一個想法,該給弟弟物色一個對象了,哪怕多花點錢也行。不過現(xiàn)在惱火的是村里的大姑娘小伙子幾乎都走光了,要找個好胳膊好腿的姑娘還真不容易。唉,想起母親和弟弟,她的心頭不由涌起陣陣凄涼。
胡軍一早就來家里接她了。他沒帶駕駛員,親自駕車。在上車的時候,陳春玲遲疑了一下,胡軍看出她的心思,開了一句玩笑,“怎么,我是老虎,會吃了你?”她臉紅了,拉開后面的車門。胡軍走過來,拉著她的手,替她打開駕駛座旁邊的車門,學著西方人的樣子,彎腰鞠躬,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陳春玲下意識地看了看左右,然后彎腰坐了進去。
胡軍開的是警車,在市區(qū)也是一路橫沖直闖,暢行無阻,不多會兒便離開市區(qū),開上了通往陡坡的山道。
一路上都在修路,路面坑坑洼洼,車子在上面顛來顛去,陳春玲覺得陣陣惡心,情不自禁地用手捂住嘴巴。胡軍把車??吭诼愤?,關(guān)切地問:“怎么樣,如果老是覺得不舒服,干脆咱們就不去了,我們換個地方吧?”
陳春玲連連搖頭,“那怎么行?咱們是去工作呀!”
胡軍笑著指了指陳春玲,“你呀,真是個傻丫頭,工作不工作,還不是我一句話!”
陳春玲認真地說,“咱們還是去陡坡吧,我沒事的,吃點藥就好了?!闭f著,從坤包里拿出暈車靈,胡軍忙把礦泉水遞了過去。
四
從W市到陡坡不過100公里的路程,胡軍一路檢查施工情況,同時也是為了照顧陳春玲,走走停停,一直磨到晚上8點才到達縣城。
胡軍沒有驚動縣委、縣政府的官員,徑直把車開到三星級的螳江賓館,這是當?shù)刈罡呒壍囊患屹e館了。胡軍要了兩個單間,分別是504和506,就在兩隔壁。賓館的餐廳已經(jīng)關(guān)門,胡軍征求陳春玲的意見,是去街上吃,還是讓飯店送飯菜來,兩人就在房里吃。陳春玲說累死了,不想去街上吃了。胡軍說那好吧,我讓飯店送來。他隨手撥了一個電話,讓飯店送幾樣菜來。
陳春玲一屁股坐到沙發(fā)上,連動都懶得動一下了。胡軍拿過陳春玲的杯子,給她泡了一杯“鐵觀音”,親自遞到她的手上。
陳春玲不好意思地站起來,“胡副,我自己來,怎么好意思勞您的大駕?!?/p>
胡軍輕輕地按了按她的手背,柔聲說道,“我現(xiàn)在不是什么胡副,而是你的老同學胡軍,你盡管直呼其名好了。”
陳春玲低著頭,慢慢地啜著香茗,半晌沒有說話。
胡軍搬過一張?zhí)僖巫谒膶γ?,然后仰起頭來,長嘆一聲:“唉,時間過得真快呀,一晃都二十年了。想想當年,我們都還是二十出頭的大姑娘、小伙子。那一次迎新春聯(lián)歡會,我們倆的男女聲二重唱《小河淌水》《蘆笙戀歌》,可是贏得滿堂喝彩呀!過后,同學們都把我們倆稱做金童玉女。大家都說,這兩人是天生一對,地長一雙??珊髞恚覀儌z卻沒有成為夫妻,許多人都覺得納悶,有些人還向我詢問個中原因,唉,讓我說什么好呢?我只好說性格不合。唉,也怪我,那天說話太直。再有,就是老天不幫忙。誰讓我的老母親在那個時候生病呢!等我從老家回來,你已經(jīng)成了別人的新娘,我只能一夜流淚到天明……”說著,說著,他的眼圈紅了,還當真流下幾滴淚來。
陳春玲一時間有點不知所措,她驚慌地躲閃著他的眼睛,一向伶牙俐齒的她竟囁嚅起來,“胡軍……你……不要……這樣……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還提它……做什么……現(xiàn)在,你不是很好嗎,高官厚祿,出人頭地,哪像我們……”
胡軍重重地嘆了口氣,“可是我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找了一個高干的女兒當老婆,他們?nèi)叶伎床黄鹞?。夫妻倆整天吵吵鬧鬧,連兒子都受了影響,小小年紀就出家當了和尚。一想起兒子,我這心里的痛呀……”他的喉頭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眼圈一紅,淚珠滾了出來。
陳春玲心里“咯噔”一下,真沒想到,表面風光的胡副市長背后還有這么一本難念的苦經(jīng),她想安慰他幾句,可是又不知說什么好。只好拿眼睛望著他,那里面蘊蓄著惋惜和同情。
胡軍自己掏出衛(wèi)生紙擦了擦眼睛,“還是你和黃偉好啊,郎才女貌,珠聯(lián)璧合,看來你當初的選擇是對的?!?/p>
胡軍的這番話,觸動了陳春玲心靈深處那根最敏感的神經(jīng),引起絲絲隱痛,她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
胡軍似乎意識到了什么,以試探的語氣問道:“怎么,你們過得不好嗎?”
陳春玲沉默了片刻,心里想道,胡軍過去是自己的同學,現(xiàn)在是自己的領(lǐng)導,就憑這兩層關(guān)系,就應(yīng)該對他講真話,況且別人已經(jīng)跟你說了真話,就應(yīng)該以心換心;她的嘴角掠過一絲苦澀的笑,聲音低得像蚊子哼,“唉,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p>
胡軍的眉角突突跳了兩下,目光緊盯著陳春玲,“怎么,黃偉對你不好嗎?”
陳春玲很快搖搖頭。
胡軍的目光更急切了,“你們倆性格不合?”
陳春玲又搖搖頭。
胡軍緊追不舍,“他們家對你不滿意?”
陳春玲還是搖搖頭。
胡軍還想再問,這時,有人敲門,飯店的服務(wù)員送菜來了。
胡軍在茶幾上擺好菜,打開一瓶茅臺,先給陳春玲斟滿,陳春玲急忙用手去擋,“不不,我不喝酒?!?/p>
胡軍按住她的手,以命令式的語氣說道:“今天就是毒藥你也得喝,一是憑老同學的情分;二是命運又讓我們重逢,”說完,給自己斟滿,抬起酒杯,“來,干!”接著一飲而盡。
陳春玲知道自己是無法推脫了,心一橫,也抬起酒杯一飲而盡。
胡軍高興地咧開嘴笑了,“這就對了嘛,人嘛,就是要想開點,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去討飯。”
陳春玲撇了撇嘴,“這可不像領(lǐng)導說的話噢!”
胡軍又替陳春玲斟滿,“我現(xiàn)在不是什么領(lǐng)導,”然后又給自己斟滿,抬起酒杯望著陳春玲,“我現(xiàn)在就是一個男人,咱們現(xiàn)在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說話,來,干!”
陳春玲無奈,只得抿了一小口。
胡軍自己把酒干了,笑著說,“好,咱們換個話題吧,哎,你的小孩一定很成器吧?”
陳春玲臉上的肌肉頓時僵住了,嘴巴也像貼了封條。
胡軍的目光緊盯著她。
陳春玲明白,不回答是不行的,她俄頃間鎮(zhèn)定下來,坦然地一笑:“我們還沒有……”
胡軍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她的臉上。
陳春玲膽怯了,“胡軍,你不要這樣望著我好嗎?”
胡軍逼視著她:“我就是要這樣望著你!”
陳春玲退縮了:“非要讓我說嗎?”
胡軍點點頭。
陳春玲自己也不知怎么說出口的:“有一次……他下鄉(xiāng)去……采訪……遇到車禍……揀了一條命……這以后……我們就……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了……”
胡軍的嘴角抽搐了兩下,“可惜,真可惜,春玲,我很同情你,也很想幫你……”
這樣大膽的挑逗讓陳春玲感到很難堪,她只好說:“胡軍,你不能再喝了?!?/p>
胡軍湊上去給陳春玲斟滿酒,用命令的語氣說:“喝,你給我喝!”
陳春玲用手捂住酒杯,告饒道:“我真的不能再喝了。”
胡軍臉色陰沉下來,把酒杯往桌子上重重地一磕。
陳春玲心里猛地一哆嗦,她猜出了胡軍的潛臺詞:“賞臉不要臉……”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成了一只落入籠中的小兔,任你怎么掙扎都沒用了。她清楚胡軍的為人,他曾自比曹操,“寧可我負天下人,決不讓天下人負我”;“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是他的人生信條。當年還是學生的時候,有一次一只貓偷偷地溜進他的宿舍,把他的一盒沒吃完的罐頭鳳尾魚“消滅”了,他生方設(shè)法逮住那只貓,用鐵釘活活釘死在宿舍樓的墻上……現(xiàn)在自己是他的部下,他報復和收拾你的機會和理由多的是,要是忤逆他的意志,下場和后果可想而知。這一刻,她預感下面將會發(fā)生什么。胡軍這一逼一激,迅速擊垮了她的心理防線,她的靈魂開始“裸奔”:“這年頭,還講什么貞操啊人格啊,現(xiàn)在機關(guān)里私下盛行的流行語是‘想當官,先往領(lǐng)導懷里鉆;要提拔,準備票子敲門磚,說得粗俗一點,就是‘女的要賣肉,男的要送錢,這幾年,自己見的還少嗎?圖書館的楊琪,多年來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圖書管理員,有一次局長下基層偶然發(fā)現(xiàn)了她,把她帶去海南出了一趟差,回來就調(diào)到局里當上了辦公室副主任,還有王美、張艷、劉佳、尹曉萍……那個不是跟領(lǐng)導上了床才改變了命運?她們不是私下都跟自己傳授過經(jīng)驗嗎?反觀那些嚴防死守的主兒,盡管一個個如花似玉,一輩子也別想得到提拔,等熬到人老珠黃,哪怕你主動投懷送報抱也“水過三丘田”了。再說現(xiàn)在男女這檔子事人們都看開了,她最近看了一本名叫《北京寶貝》的小說,那里面一個單位的人互找性伴侶平常了去了。就是這高原上的人還比較保守,這或許是“山地意識”在作怪吧?就這一點來說,胡軍是走在時代前列了。現(xiàn)在他給了自己難得的機遇,何不順水推舟呢?胡軍垂涎自己,說明自己還有魅力,對于一個步入中年的女人來說,還有什么比這更值得驕傲的呢!還有,如果依了她,今后自己就有指靠了。這一切,也許都是命運的安排吧?那就認命吧!
想到這里,她微微地閉上眼睛,等待著,等待著……
猛然,她覺得自己被一雙鐵鉗般的雙臂箍住了,接著,感覺自己的身子離開了地面,又落到硬硬的床板上。一個鐵塔般的身軀壓了上來,在她的額頭、鼻子、耳朵、腮幫、嘴唇、脖頸、胸部……落下了狂風驟雨般的熱吻、長吻……
“我的小心心……我的小肝肝……我想你想得都要發(fā)瘋了……你知道嗎……當年你離開我……我是多么痛苦……當時我就發(fā)誓……總有一天……我要把你奪回來……這么多年了……你是我的一個心結(jié)、一塊心病……怎么也無法擺脫……你知道嗎……我怎么也忘不了你……就是在跟老婆做愛的時候……我想的就是跟你在做愛……你是我的寶貝……你是我的心肝……你是我的上帝……”沉重的喘息聲、斷斷續(xù)續(xù)的甜言蜜語,一起灌進陳春玲的耳鼓,她暈了,昏了。仿佛是在云里霧里,隨風飄啊飄啊……
忽然,她覺得下體一陣撕裂般的巨痛,久沒干那事兒了,那里是干澀的、麻木的,現(xiàn)在突然受到猛獸般的沖擊,就像處女第一次破身,疼得她渾身直打哆嗦……對方似乎察覺到了什么,漸漸地放慢了動作,變得輕柔、舒緩起來,她情不自禁地把兩腿盡量分開一些,主動迎合對方的動作,那里也慢慢濕潤起來,愛液越淌越多,幾乎成洶涌之勢,這樣,疼痛感漸漸減輕,最后完全消失,接著而來是心尖被撫摸、揉搓的巨大快感,她乖順得像一只綿羊,任由對方擺布……啊,新婚之夜也沒有這樣酣暢淋漓過,突然之間,她覺得自己喜歡上了這個男人,不管怎么說,這是一個真正的男人,敢愛敢恨的男人、敢作敢為的男人,現(xiàn)在這樣的男人是越來越少了,比比自己那個黃偉……唉,今天,她才真正嘗到了做女人的滋味,這一刻,她才真正體驗到,她離不開男人,尤其是胡軍這樣的男人,事業(yè)有成,床上功夫了得,和這樣的男人在一起,時時都是快樂和幸福的,這時,她不再羞怯、忸怩,而是露出了山村女娃狂野和放蕩的另一面,她不僅流暢地配合胡軍的各種動作,最后發(fā)展到主動發(fā)動進攻,騎在胡軍身上鳳戲游龍,把個胡軍折騰得喊爹叫媽,欲仙欲死……
兩人不歇不休,戰(zhàn)罷一輪又一輪,一直到雞鳴五更,方緊緊摟抱在一起沉沉睡去。
五
奧迪在崎嶇陡峭的山間土路上崴來扭去,仿佛一個頭重腳輕的醉漢。
“春玲,我一定要為你的家鄉(xiāng)修一條柏油公路,明年年底通車?!焙娋o握方向盤,咬牙說道,
“真的?”陳春玲掩飾不住內(nèi)心的喜悅,故意問道。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胡軍的語氣斬釘截鐵。
“謝謝!我代表家鄉(xiāng)的父老鄉(xiāng)親謝謝你了!”陳春玲兩手抱拳,沖著他接連作了幾個揖。
“謝什么?你的家鄉(xiāng)就是我的家鄉(xiāng),替鄉(xiāng)親們辦點實事是應(yīng)該的?!焙娨荒樅罋?。
“胡軍,你真好。”陳春玲委實被感動了。
“你現(xiàn)在才知道我好呀,要是早二十年就好了。”胡軍依舊悻然于往事。
“你呀,你呀,還是那么耿耿于懷,小心眼?!标惔毫嵫疣恋?。
“唉,要是你當年不跟我裝佯,我們的孩子都該上大學了?!焙娪悬c凄然。
“誰讓你那么嚇唬我呢!要是……”陳春玲把下半截話咽了回去。
“可惜啊,當初我還沒學會說假話,要是現(xiàn)在,你十個陳春玲也成為我的囊中之物了?!焙妬砹藗€自我解嘲。
“我現(xiàn)在不是已經(jīng)成為你的囊中之物了嗎?”陳春玲不由地放肆起來。
“晚是晚了點,不過還來得及。”胡軍意味深長地望了陳春玲一眼。
“胡軍……總有一天你會嫌棄我的……”陳春玲不無悲涼地回望了他一眼。
“我胡軍不是那樣的人,你以后看吧!”胡軍沖她擠了擠眼睛,“吧”地咂了一下嘴巴,以示親吻。
陳春玲比什么時候都清楚,今后自己的命運將緊緊地和這個男人拴在一起了;她以前看過著名作家張弦的一篇小說《掙不斷的紅絲線》,說的是一位老干部和一位女學生幾十年間的悲歡離合;在她和胡軍之間,看來也有一根掙不斷的紅絲線,那么,就順其自然吧,至于是喜是悲,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中午時分,羊角寨到了。
半年多沒來,羊角寨變化不大,這里是山區(qū),全是旱地,沒有水田,山民們除了種點包谷洋芋勉強糊口,沒有其他脫貧致富的手段,因此鄉(xiāng)親們普遍窮困,年收入只有二三百元,在全縣是“吆鴨子”的。
胡軍走在村中窄小的陋巷中間,看著兩邊歪歪倒倒的土基房、木板房,不無感慨地說:“春玲,改革開放沒有給這兒的鄉(xiāng)親帶來多少實惠啊!應(yīng)該想辦法,想想辦法,一是修路,你回去以后就以交通局的名義給市政府打報告,我來批,爭取下個月就動工,一年以后完工;再有,我親自去找農(nóng)業(yè)局耿局長,讓她派技術(shù)人員來這里指導種植核桃、蘋果,我看這里的土壤、氣候非常適合種植這兩樣東西,還有,洋芋的品質(zhì)也要改良,讓耿局長無償為鄉(xiāng)親們提供優(yōu)質(zhì)品種,提高單位產(chǎn)量,還可以辦加工廠,生產(chǎn)袋裝和罐頭產(chǎn)品,給村里增收?!?/p>
陳春玲的心中騰起陣陣熱浪,如果說,昨天晚上是迫于這位強勢男人的淫威而被迫就范的話,那么此時此刻,她不禁對他產(chǎn)生了幾分敬意;不管怎么說,他對農(nóng)村、對鄉(xiāng)親們是有感情的,當然,這也許是她的緣故,這就更讓她的心中泛起絲絲縷縷甜蜜的感覺……
“春玲,你在聽嗎?”胡軍歪過頭,臉色不太好看。
“我在聽著呢?!标惔毫峒泵卮?。
“那你為什么不說話?”胡軍的語調(diào)溫和下來。
“噢,我在想,你為鄉(xiāng)親們想得太周到了,我回去以后就寫報告?!标惔毫岵皇r機地拍起了馬屁。
胡軍的臉上有了笑意,“想法好還不行,必須馬上行動?!?/p>
“是,首長?!标惔毫帷皢E”地一個立正,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不知為什么,她感覺同胡軍在一起,自己越來越放松。
“調(diào)皮?!焙娪檬种割^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你們家怎么還不到啊?”
“喏,不是已經(jīng)到了嗎?!标惔毫嵬崎_門,走進了自家的院落。
小院大約有四十多平方米,打掃得很干凈;院子正中是一間兩層的土基房,看上去還比較新,這是陳春玲花了一萬多元請人蓋的,緊挨著土基房的是一個面積約100多平方米的養(yǎng)魚塘。
母親坐在草墩上掰包谷,簸箕里面已經(jīng)堆了好些。
“媽!”陳春玲撲上前去,把頭埋進母親的懷里。
“妞妞,你怎么才來,媽想死你了!”母親緊緊地抱住她,眼淚“撲簌撲簌”地滾落下來。
“媽,我來了,你應(yīng)該高興才是?。∥疫€帶了一個客人來呢!”
“噢,客人?在哪?”
胡軍湊上前去,彎下身子,語調(diào)親切、和藹“伯母,是我,我姓胡,叫胡軍,你就叫我小胡好了?!?/p>
母親露出沉思狀,點點頭,“噢,想起來了,以前常聽妞妞說起你,你們是同學?”
胡軍習慣性地摸了摸下巴,笑了:“對,就是我?!?/p>
陳春玲貼著母親的耳朵,小聲說:“媽,人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副市長了?!?/p>
母親摸索著從身邊遞過一個蒲團給胡軍:“噢,貴客來了,請坐,請坐?!?/p>
胡軍接過蒲團,在老人身邊坐下。他仔細打量著老人,這才看清,老人的臉盤輪廓清秀端正,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大美女;難怪陳春玲這么漂亮,原來是遺傳。
“噢,你們還沒吃飯吧,我給你們弄去。”母親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轉(zhuǎn)身要去廚房。
“媽,你歇著吧,我去?!标惔毫岚粗赣H的肩膀讓她坐下,一個人鉆進廚房去了。
趁這個功夫,胡軍和老人攀談起來。
“伯母,您今年高壽?”
“1948年生的,56啦?!?/p>
“您老看上去可真年輕。”
“年輕啥呀,山里人,成天風里來雨里去的,老得快?!?/p>
“您老看上去真的不像50多歲的人。”
“眼睛瞎啦,成天窩在家里,廢人一個?!?/p>
“伯母,您可別怎么說,您這可完全是為了春玲?!?/p>
“是啊,她爸死得早,兩個娃娃都是我一手拉扯大的。山里人窮啊。春玲上高中的時候,我去給她苦學費,上山挖藥材的時候,一不留神,從山崖上摔了下來,雖然揀了條命,眼睛給樹枝掛瞎啦。春玲這孩子不容易啊,把我接到學校,一邊伺候一邊堅持上學,硬是靠助學金考上了大學。”
“伯母,您也很了不起??!一心一意供孩子上學,有眼光?。 ?/p>
“我也讀過幾年書,知道讀書的好處,就是砸鍋賣鐵也要把娃娃供出來。就是可惜了小虎這孩子,受我拖累了?!崩先巳嗔巳嘌劬Γ湎聹I來。
“伯母,您別傷心,以后會好起來的,我和春玲正商量著要給小虎找對象呢?!?/p>
“小胡,你可真是個好人,你和春玲不是好過嗎,怎么后來……”
胡軍不由呆愣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抓了抓頭皮,口舌也變得笨拙起來,“這……也許是命吧?!?/p>
“唉,春玲這孩子,也不知是咋搞的,都三十五六的人了,連娃娃也不要,我是連做夢都盼著抱孫子?。】伤褪遣簧?。小胡,你說說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是不會生還是不想要?”
“伯母,您沒好好問過春玲嗎?”
“咋能不問?她每次都說,工作太忙,沒有時間照顧孩子,還不如不要,這話誰信?城里那么多人,誰工作不忙?人家還不是照樣要孩子?我估摸著呀,肯定是那個小黃有問題!如果真是這樣,我們春玲當初還不如跟了你呢?你說是不?小胡?”
“嘿嘿,伯母,我跟春玲有緣無份,這都是天意啊!”
“是啊,天意!天意!現(xiàn)在只能指望小虎了。小胡,這件事就拜托你了?!?/p>
“行,伯母。我下鄉(xiāng)的機會多,一定幫這個忙。”
“小胡,你不簡單啊,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副市長。我們這個窮山溝你可要常來,替鄉(xiāng)親們想想辦法?!?/p>
“伯母,剛剛我一進村就想好了,讓鄉(xiāng)親們種核桃和蘋果,樹苗我來想辦法,不收鄉(xiāng)親們一分錢?!?/p>
“哎呀小胡,你可是燒了高香了,我替鄉(xiāng)親們謝謝你。都說現(xiàn)在共產(chǎn)黨的官只會吃喝玩樂,我看你就不一樣。小胡,你可要多幫助我們春玲,她心眼實,一根筋,你要多開導開導她,不要受人欺負?!?/p>
“伯母。你放心,我會盡力的。哎,伯母,你為什么不搬到城里去住啊?也好讓春玲照顧你??!“
“去過啦,在不慣。還是我們這個窮山溝好,空氣新鮮,有豬啊雞啊狗啊貓啊和我作伴,熱鬧、自在,山里人啊,就這命?!?/p>
“伯母,我發(fā)現(xiàn)你的心態(tài)特別好,肯定長壽?!?/p>
“小胡,你的嘴巴可真甜,怪不得領(lǐng)導喜歡?!?/p>
“伯母,瞧您說的。你是有文化的農(nóng)村人,見識就是不一般。”
“小胡,這話我愛聽。我是我們那個村的第一個初中畢業(yè)生,要不是家里窮,我肯定能考上高中、考上大學。”
“唉,貧窮毀了多少人的前程?。∥覀円欢ㄒ朕k法讓鄉(xiāng)親們富起來,讓以后的年輕人舍不得離開自己的家鄉(xiāng)?!?/p>
“小胡,你說得好。自古以來,工人做工,農(nóng)民種田,天經(jīng)地義。可現(xiàn)在農(nóng)村的年輕人都喜歡往城里跑。城市的地皮就那么一點,又不會長,那么多人擠在一起,還不把城市擠爆了?我聽說,有的人在城里找不到工作,就去偷、去搶,結(jié)果進了大牢。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在村里盤田,雖然苦點、窮點,總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人,怎么都比當叫花子強吧?“
“伯母,現(xiàn)在的年輕人可不像您老這么想,他們是寧可在城里當花子,也不愿回家種田?!?/p>
“是啊,世道不同啦,我們這些舊腦筋跟不上趟啦?!?/p>
“不過我相信這種現(xiàn)象遲早會改變的,現(xiàn)在政府提出加快建設(shè)社會主義新農(nóng)村,等以后農(nóng)村變得跟城市一樣,誰還愿意出去?”
“這是牛年馬月的事嘍,反正我是等不到了?!?/p>
“伯母,你的身子骨這么硬朗,一定會看……噢……等到的?!?/p>
“好,我就等,不等到那一天,我絕不去見閻王爺!”
“伯母,您太風趣了,就憑這一點,您也得長壽。”
“小胡啊,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官,隨和,平易近人,以后啊,常來山里走走;等你的核桃、蘋果幫助鄉(xiāng)親們的腰包鼓起來,我第一個請你喝酒!”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開飯嘍!”陳春玲在堂屋里大聲叫道。
胡軍扶著陳春玲的母親走進堂屋,這時小虎也從地里回來了,四個人圍著方桌坐定,準備用餐。
胡軍一看,嘿,滿滿一桌都是菜,木耳炒肉、糖醋鯉魚、火燒干巴、黃燜雞、火腿、青豆米、番茄炒雞蛋、四季豆、莖白菜、小瓜、麻婆豆腐,而且都是環(huán)保食品,不禁連聲贊道:“春玲,看不出來,你還燒得一手好菜!”
春玲抿嘴一笑:“承蒙夸獎,那你就多吃點!”
胡軍痛快地答應(yīng)道“好!讓你們知道我這個大尉(胃)的厲害!”
陳春玲給胡軍滿滿斟上一杯自釀的包谷酒,然后又給弟弟和母親斟滿,最后又給自己斟滿,四個人一起舉杯;胡軍甜甜地說:“首先祝伯母身體健康,干杯!”
這一餐飯吃得十分舒服,等桌子收拾干凈以后,胡軍又喝了一會兒茶,然后他提出要去村里走走,陳春玲的母親笑著說:“去吧,去吧,春玲,你陪著小胡到處看看。我懂,這叫微服私訪,以前的青天大老爺了解民間疾苦都是這么干的。”
走出陳家,胡軍以贊嘆的口氣對陳春玲說:“春玲,你母親年輕的時候一定很漂亮,現(xiàn)在老了,輪廓還那么好?!?/p>
陳春玲得意地說:“那可不,我母親年輕的時候,可是百里挑一的大美人?!?/p>
胡軍接著問道:“你爸爸是干什么的?你母親怎么會看上他?”
陳春玲臉上的陽光消失了,語調(diào)也低沉下來:“我爸爸就是這個村的人,18歲參軍,在部隊年年都是五好戰(zhàn)士,后來當上了班長。1962年中印邊界反擊戰(zhàn)的時候負了傷,后來轉(zhuǎn)業(yè)回了家鄉(xiāng)。他們是在縣里的群英會上認識的,我母親當時是婦女隊長,勞動模范。兩人可說是一見鐘情,鄉(xiāng)親們也說他倆是天生一對,地長一雙。我父親也是個帥哥,一米八的個頭,魁梧英俊,相貌堂堂。他待人好,誰家有個三災兩難的,他都樂于去幫助別人,村里的老人、小孩都喜歡他。1976年的時候,公社修水庫。有一天,他和一位鄉(xiāng)親去打炮眼,開山炸石,那人沒經(jīng)驗,導火索留得太短,我父親一看不好,大吼一聲沖上去用肩膀?qū)⒛侨俗查_,結(jié)果……”她捂著嘴啜泣起來。
胡軍心尖一顫,“那,你父親應(yīng)該是烈士了。”
陳春玲搖搖頭,“沒有,沒有,我媽媽只領(lǐng)到了200元撫恤金,以后就什么也沒有了。”
胡軍不由激憤起來,怒聲吼道:“不像話,不像話,太不像話了。春玲,你趕快寫個材料給我,我要向上面反映,追任你父親為烈士?!?/p>
陳春玲用手背擦了擦眼淚,“胡軍,都過去那么多年了,我擔心……”
胡軍用寬慰的口吻說:“春玲,你放心,省民政廳廳長是我的同學,這事兒歸他管。像你父親這種情況,百分之百地應(yīng)該算烈士!當時的那些當權(quán)派太不負責,我們這些后來者應(yīng)該有錯必糾!”
陳春玲感激地點點頭:“胡軍,這事兒就全靠你了;如果真的能成,我爸爸的在天之靈將會得到最大的安慰。”
晚上,胡軍和小虎睡在閣樓上,陳春玲和母親睡一床。她悄悄地把胡軍白天說的話告訴了母親,母親輕聲嘆息道:“唉,世界上哪里去找這樣的好人??!春玲,當初你要是嫁給他就好了。”
陳春玲急忙去堵母親的嘴:“媽……”
六
胡軍承諾的事很快就得到了落實,沒幾天,羊角寨的18戶鄉(xiāng)親都領(lǐng)到了市農(nóng)業(yè)局送來的核桃和蘋果的樹苗,局里還派來技術(shù)人員進行指導,鄉(xiāng)親們一個個樂得合不攏嘴,都說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碰上了這樣的好市長。
不出一個月,陳春玲親手拿到了父親的烈士證書和省人民政府辦公廳給省民政廳的批文,他們家還得到了一筆10萬元的撫恤金。那一刻,陳春玲捧著父親的烈士證書,關(guān)起門來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場。
星期五一早,胡軍剛走進辦公室,電話鈴聲就響了起來。他拿起電話,是陳春玲的聲音,遲疑中含著幾分羞澀:“你明天有空嗎?”胡軍本來有安排,一聽春玲弦外有音,不禁喜出望外,立馬接嘴道:“有啊,請問有何貴干?”春玲那頭甜甜的、糯糯的:“我想請你出來玩?!焙娢孀≡捦?,壓低聲音:“好啊,去哪里?”春玲嬌滴滴的:“龍泉山莊?!绷r,胡軍渾身血脈賁張,心頭漾起陣陣愜意,他對著話筒柔聲說道:“好,我來哪里接你?”春玲也把嗓音壓得很低:“柳樹灣?!焙妼χ捦病鞍伞钡厮腿ヒ粋€飛吻:“寶貝,就這么定了?!?/p>
胡軍放好話筒,一屁股壓到比利時真皮沙發(fā)上,那種美滋滋的感覺,簡直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他和春玲恢復交往快一個月了,春玲從來沒有主動約過他。盡管他倆已經(jīng)在陡坡發(fā)生了那層關(guān)系,但看得出來,她是出于無奈和被迫,在內(nèi)心深處,說不定把他恨成什么樣呢!今天不同了,他第一次獲取了她的芳心,這可是多少年來夢寐以求的呀!說真格的,這幾年來,他玩過的女人不算少,可都是逢場作戲,沒有哪一個能讓他動情。唯有春玲,他認定這就是他這一生真正要找的愛人。她健康、美麗、聰慧、善良、靈巧、能干而又不失嫵媚風流,集種種美德于一身,是近乎完美的女性。明天,嘿嘿……明天,他巴不得那一刻轉(zhuǎn)瞬即至。
第二天,胡軍起得很早,他刻意打扮了一番,渾身上下的行頭加起來在五萬元左右。他不停地看表,七點鐘他就駕車出了門,比約定的時間提前了10分鐘,真沒想到,春玲比他到得還早。胡軍心里好不感動,看來,春玲真的是在乎他了。
“春玲,上車吧?!彼匾庾叩酱毫崦媲?,牽著她的手臂把她扶進前排副駕駛的座位上。
龍泉山莊距離省城近200公里,隱蔽在大山深處,是一家高檔次、高級別的旅游度假勝地。
胡軍把車開得飛快,時速達到120碼,僅僅用了一個半小時就到達了目的地。
在總服務(wù)臺,春玲要了一個單獨的小別墅,她正要買單,胡軍搶先付了款,現(xiàn)板板的2000元人民幣,一晚上1000元。
胡軍開了門,兩人走進寬敞的客廳,春玲撲上去勾住胡軍的脖頸,撒嬌地說:“親愛的,人家好心好意請你,你卻偏偏不領(lǐng)我的情?!焙娨话寻阉饋恚Φ溃骸拔业男氊?,就這么一下,你一個月的工資沒了,我怎么忍心??!”春玲撅了撅嘴:“那你的錢不是錢啊,我照樣心疼?!焙娫谒姆勰樕峡辛艘幌?,“你放心,我不會花一分錢的?!贝毫嵊檬种割^在他的額頭戳了一下,“自己住別墅,還讓公家買單,肯定是個貪官?!焙姲焉囝^伸進春玲的嘴里一陣亂攪,“對對,我就是個貪官,貪來送給我的小寶貝。”春玲的舌頭與他的舌頭緊緊貼在一起互相吸吮……
足足過了十多分鐘,春玲嬌聲說:“天氣太熱了,我們?nèi)ハ磦€澡好嗎?”
“好,當然好……”胡軍喜不自勝,他為春玲的突然開竅和主動暗自得意:“怎么樣,我略施小計,這個曾經(jīng)那么驕傲而高貴的公主就俯首貼耳地投懷送抱,下一步……嘿……好戲還在后頭呢!”
別墅里就有溫泉浴池。胡軍抱著春玲走進浴池,不到一分鐘,兩人都已經(jīng)脫得光溜溜的,胡軍看著春玲的肉體,眼睛都發(fā)直了,嘴里不住地喃喃自語:“太美了!太美了!”
春玲擺了個模特的造型,“傻樣,你不是早就看見了嗎……”
胡軍嘻嘻笑著說:“那天晚上光顧著和你親熱,沒工夫好好細瞧?!?/p>
春玲拋了個媚眼:“那你今天就看個夠吧!”說著,擺出各種造型,甚至即興來了一段“小天鵝舞”。
胡軍使勁地拍著巴掌:“棒!太棒了!”繼而嘆息道:“春玲,你要是早嫁給我,絕對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
春玲的神色黯淡下來,“是啊,夫貴妻榮嘛;你看我現(xiàn)在,三十五六的人了,一事無成?!?/p>
胡軍感慨道:“是啊,‘男怕投錯行,女怕嫁錯郎;唉,可惜啊,可惜了你這個大美女。不過,‘亡羊補牢,猶未晚也,春玲,我會讓你幸福的!”
“是嗎,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春玲嬌媚地一笑,又來了一段具有南亞風情的《天竺少女舞》。
“春玲,你就像《天方夜談》中的阿拉伯美女,‘玲瓏如玉的瓜子臉,細長的頸項,涂著碳粉的眼睛,側(cè)臉看來宛如牡丹,嘴唇嬌艷欲滴,玲瓏的身材,宛如完美的雕塑品?!焙婍樋诒痴b了《天方夜談》中的一個片斷。
“你呀,盡挑好聽的說,我有那么美嗎?”春玲心里美滋滋的,嘴上卻故意“謙虛”道。
“一點兒也不遜色,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胡軍沖著春玲豎起了大拇指?!鞍パ?,水滿了,咱們快洗吧?!贝毫帷皳渫ā睋溥M池子里,仰靠在池壁上,
微微閉上眼睛,一陣舒服、愜意的感覺頓時像電流一般注遍全身,直達每一根神經(jīng)末梢。
胡軍也隨即下到池子里,緊挨著春玲靠在池壁上,靜靜地享受著這猶如蜜汁淌進心田的感覺。
約莫過了十來分鐘,胡軍一把攬過春玲,揉搓著她猶如羊脂白玉一般的肌膚,春玲嬌憨地呻吟著,漸漸地,兩人的身子交融在一起,就像一對如膠似漆的鴛鴦,在水中翻滾、交纏,一會兒你在上,我在下,一會兒我在上,你在下,盡情地釋放、宣泄……此時此刻,仿佛時空凝固,一切都不復存在,有的只是兩人世界的洞天福地……
七
又到了春暖花開的時節(jié),春玲和胡軍又坐在同一輛車上,飛馳在從省城前往陡坡的一級公路上。
“路修好了,真舒坦??!”春玲兀自觀賞著車窗外的如畫美景,心情格外舒暢。
“路修好了,我這個副市長也對得起陡坡人民了!”胡軍眉毛一揚,滿臉快意。
“修這條路可真不容易??!前后一共修了三次,前兩次剛修好就出了工程質(zhì)量問題。結(jié)果一追查,查出了兩起貪污受賄的大案,前后兩任交通局長被逮捕法辦;這回你來,才把這條路徹底修好了。”春玲深情地望了胡軍一眼。
“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我當上了共產(chǎn)黨的副市長,總不能不如封建社會的清官吧????陳副局長?”胡軍在春玲的大腿上輕輕拍了兩下。
“胡軍,只要你多為老百姓做好事,老百姓是不會忘記你的?!贝毫嵴嬲\地說。
“黃偉怎么樣?調(diào)他去D縣當廣電局副局長他還滿意吧?”胡軍歪過頭來問春玲。
春玲:“嗯,他是既高興又意外?!?/p>
胡軍:“你沒把我供出來吧?”
春玲:“哪能呢!我有那么傻嗎?”
胡軍:“這回提你當副局長,你聽到什么議論沒有?”
春玲:“當然有。有人就說,是我攀上了你的高枝?!?/p>
胡軍:“噢,你怎么看?”
春玲:“人嘴兩片皮,讓他們說去吧?我自信,我絕對能當好這個副局長。”
胡軍:“這就對啦,你當這個副局長完全是實至名歸,我只不過是當了一回伯樂罷了?!?/p>
不過一個小時就到了陡坡縣城,胡軍把方向盤一拐,小車徑直往羊角寨而去。
縣城到羊角寨也都修成了柏油路,小車開到村口,只見鄉(xiāng)親們?nèi)季奂诖蹇?,剎時間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一片歡樂喜慶的景象。
“咦,怎么搞的?我沒給縣上打招呼呀?鄉(xiāng)親們是怎么知道的?”胡軍緊皺眉頭,用疑惑的眼光望著春玲。
“一定是王艷賣的馬!我走的時候只告訴了她一個人。”春玲氣得直哼哼。
“就是接替你當了辦公室主任的那個王艷嗎?”胡軍的語氣緩和下來。
“就是她!回去以后我非收拾她不可!”春玲臉都綠了。
胡軍沖著春玲擺擺手,“算了,算了,她肯定是一番好意,你就不要為難她了,我們趕緊下車吧?!?/p>
胡軍和春玲剛下車,村委會主任就帶頭迎了上來和胡軍握手,嘴里連連說道:“胡副市長,感謝你,感謝你啊,羊角寨這回打了一個翻身仗,鄉(xiāng)親們都感念您的好處呢!”
胡軍嘴上謙虛道:“哪里哪里,是鄉(xiāng)親們干得好,我只不過是盡了一分自己的義務(wù)?!?/p>
村委會主任高興得滿臉都是笑疙瘩:“胡副市長,鄉(xiāng)親們家家戶戶都種上了您送來的‘紅富士和‘山核桃,后年就可以結(jié)果了,這可是以前做夢都不敢想得事情??!現(xiàn)在,村里辦起了好幾家‘農(nóng)家樂,生意火爆得很,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在村委會主任的帶領(lǐng)下,胡軍和春玲走進了村子里最大的一戶“農(nóng)家樂”。這家主人租用了隊里的400多畝土地,建起了水上樂園、滑草場、獵場、兒童游樂園,開展了生態(tài)游、民俗風情表演、篝火晚會、垂釣等旅游項目,各方游客紛至沓來,已成為陡坡縣的一個鄉(xiāng)村旅游示范點。
拗不過村委會主任的盛情邀請,胡軍和春玲在“農(nóng)家樂”吃了中飯;村干部輪流來給胡軍敬酒,說了一大堆恭維奉承話,胡軍只得一一應(yīng)酬;直到午后兩點,兩人才回到春玲的家中。
自從上次見到母親,轉(zhuǎn)眼又是一年了。父親的問題解決了,小虎這一年來種蘋果、核桃,有了三千多塊的收入,這些喜事都讓母親高興,她老人家的精神顯然比上次好多了。
春玲叫了一聲“媽”,正在喂雞的母親在圍裙上擦擦手,把女兒拉進懷里。
“伯母”,胡軍緊跟著也叫了一聲。
“哎喲,小胡,來,來,快坐,快坐?!蹦赣H順手抓過兩個蒲團,讓胡軍和春玲坐下。
“小胡啊,你可是為鄉(xiāng)親們辦了大好事?。」沸尥?,水果種上了,鄉(xiāng)親們笑得嘴都合不攏嘍!他們都管你叫‘愛民市長呢?”母親臉上露出的笑紋把皺紋都填平了。
胡軍下意識地擺擺手,“伯母,您可別怎么說,作為一個副市長,為鄉(xiāng)親們做點事是應(yīng)該的?!?/p>
母親臉上依舊春風蕩漾:“小胡啊,還有我們家的事兒,也都虧了你?。 ?/p>
胡軍懇切地說:“伯母,你們家的事兒就是我的事兒,還分什么彼此呢?再說,伯父的事兒早就該辦了,我只不過是盡了一份自己應(yīng)盡的責任?!?/p>
母親點頭嘆息:“唉,要是共產(chǎn)黨的官都像你這樣就好了。”
胡軍忙說:“伯母,共產(chǎn)黨里好官是多數(shù),所以老百姓才會擁護?!?/p>
母親點點頭:“是啊是啊,不過不能讓幾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要把他們一網(wǎng)打盡?!?/p>
胡軍也跟著點頭:“那是當然,黨中央懲治腐敗從來就不會手軟。”
正說話間,小虎回來了。小虎見了胡軍,也是格外的親熱,左一個胡哥,右一個胡哥,叫得那個甜呀,比自己的親哥也差不離。
趁著小虎和春玲張羅晚飯的當兒,胡軍對春玲母親說,伯母,我們在省城給小虎找了一個對象,是市政府招待所的服務(wù)員,姑娘模樣長得俊,心腸也好,我們這次來,還準備把小虎帶去,給姑娘瞧瞧,您老人家樂意嗎?
春玲母親一疊聲地說樂意樂意,你胡副市長做的大媒,我哪有不樂意的。胡軍說只不過要委屈你老人家?guī)滋炝?,要不我們給你雇一個小保姆伺候您。春玲母親說不用不用,自己家里熟門熟路的,我完全可以照顧自己。胡軍說好就這么定了,春玲母親也說好就這么定了。
八
省第一人民醫(yī)院的花園里,綠蔭深處,假山邊。
胡軍望著面色陰郁的春玲,急切地問:“春玲,你這么急沖沖把我叫到這兒來,出什么事兒了嗎????快告訴我,我還有個會呢!”
春玲低著頭,像蚊子似的“哼哼”道:“我懷孕了?!?/p>
胡軍一下沒聽清,顯得有點不高興,提高嗓門道:“你大聲點行不行?像蚊子哼哼似的。
春玲不再說話,把醫(yī)生鑒定遞到他的手中。
“啊?”胡軍瞪大眼睛,又驚又喜。
春玲抬起頭,眼睛里滿是哀怨:“我每次都是吃了藥的,怎么還會……”
胡軍看了看周圍,小聲說:“這樣吧,晚上我們在春江茶樓見面,具體商量一下?!?/p>
春玲默默地點點頭。
九
春江茶樓坐落在城郊的春江邊,風景優(yōu)美,環(huán)境幽靜。
為了遮人耳目,胡軍和春玲是分頭去的。
春玲到的時候,j胡軍已經(jīng)在“醉明月”包廂里等她了。
服務(wù)生離開以后,胡軍把門關(guān)好,坐到春玲對面,滿臉喜色。
春玲劈頭劈腦問道:“我問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胡軍嬉皮笑臉地回答:“娘子,我交待,我坦白,是我做了手腳,把藥給換了?!?/p>
“什么?你!你!你……”春玲陡地站起身來,把剛沏好的“碧螺春”給碰翻了。
“娘子息怒!娘子息怒!小心燙著。小生給你賠罪?!焙娨贿吂硎┒Y,一邊學著京劇里的道白。
“哼!”春玲一屁股坐下來,怒容滿面。
胡軍蹲在春玲的身邊,拉住她的手,緊緊地握著,然后抬起眼睛望著她,聲調(diào)是那么動情:“春玲,難道你就不想要我們的孩子嗎?”
春玲好半天不說話。
胡軍不停地搖著她的手,央求道:“春玲,春玲,你說話呀!”
春玲還是不吭氣,一星淚花從眼眶里滾落下來。
胡軍彎下膝蓋,在春玲面前跪了下來。
春玲著慌了,急忙來拉胡軍,“起來,快起來,讓人看見了像什么話!”
胡軍站起來,一把抱住春玲,剛要把嘴唇湊上去,春玲輕輕地推了他一下:“老實點!去,一邊去?!?/p>
胡軍“嘻嘻”一笑,坐到了春玲的對面,端起茶盅,美美地啜了一口“碧螺春”。
春玲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胡軍臉上依舊笑吟吟的。
春玲“騰”地站起身來,大步往外走。
“哎,別別別!”胡軍幾步躥上去,把春玲拉了回來,“春玲,你別著急,我自有辦法?!?/p>
春玲的目光火辣辣的:“快說,你有什么辦法?”
胡軍又啜了一口茶,不緊不慢地說:“我想先聽聽你的主意?!?/p>
春玲咬牙說道:“除了把孩子做了,我還有什么辦法?!”
胡軍把茶盅在桌子上重重一磕,聲音低沉而威嚴:“不行,你必須把孩子給我生下來!”
春玲驚愕地瞪大眼睛,久久說不出話來。
“春玲,我已經(jīng)想好了。我給你辦停薪留職,我在深圳那邊有家公司,你去那兒當副總經(jīng)理,業(yè)務(wù)上的事不用你操心,你的任務(wù)就是到時候順順當當把孩子生下來?!?/p>
春玲膽怯地望了胡軍一眼,小聲問道:“這樣成嗎?”
胡軍的語氣堅定而沉著:“怎么不成?這是最佳選擇!”
春玲的眼光中流露出幾分疑惑:“你在深圳怎么會有公司?你是副市長啊?”
胡軍的臉色陰沉下來:“不該問的就不要問,你只要照我的吩咐去做就行了?!?/p>
春玲不吱聲了。
離開春江茶館,已經(jīng)是深夜12點了。胡軍開著車,沿著城郊公路向城外駛?cè)ァ?/p>
“胡軍,我們這是要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p>
半個小時以后,小車駛進了一棟靠近海邊的花園別墅。
胡軍把春玲帶進別墅,那滿眼的闊氣豪華讓春玲看呆了。
“胡軍,這是誰的別墅?”
“一個大老板送我的?”
“什么?你?!”
“奇怪嗎?只有對你,我才會說真話。”
“你……不怕?”
“有權(quán)不用,過期作廢。”
“胡軍,我怕。”
“你怕什么?”
“如果有一天……”
“那也跟你沒關(guān)系呀!”
“我怕失去你……”
“春玲,我的好春玲,你真的這么想?”
“真的!”
“春玲,可是我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了?!?/p>
“那我就帶好我們的孩子,等著你!”
“真的?你不是要把他(她)做掉嗎?”
“傻瓜!要做早就做掉了!”
“春玲!我的春玲!我沒有看錯你!”
兩個影子重疊在一起,許久,許久……
十
一年以后的春暖花開時節(jié),胡軍飛往深圳。一下飛機,他就登上出租車往蛇口的海邊別墅趕。
剛進家門,春玲就像一只輕盈的小燕子,往他懷里撲了過來。
“兒子,我要看看我們的兒子。”胡軍急不可耐。
在春玲臥室的搖籃里,胡軍一把抱起正在熟睡中的兒子。
“輕點,輕點,我給他喂完奶,剛剛睡熟?!?/p>
“好小子,集中了我們兩個的優(yōu)點。你看,這小臉蛋,上半部分像我,下半部分像你?!?/p>
“是啊,看看小家伙,再吃多大的苦,我都覺得值了?!?/p>
“春玲,我已經(jīng)給兒子起好了名字?!?/p>
“是嗎?快說給我聽聽?!?/p>
“胡錦程?!?/p>
“胡……”
“胡錦程,就是錦繡前程的意思。”
“好,好,但愿他將來有一個錦繡前程。”
“哎,我的好兒子?!焙娫趦鹤臃勰鄣男∧樀吧嫌H了又親。
“別別,把他弄醒就麻煩了?!?/p>
“小燕呢,我打發(fā)她上街買菜去了。”
“唉,回家的感覺真好??!”
“來,你也累了,到沙發(fā)上歇會兒吧,我給你泡杯牛奶去?!?/p>
胡軍在沙發(fā)上坐下,美美地品嘗著當?shù)禺a(chǎn)的鮮牛奶。
春玲偎靠在他的身邊,忽然驚叫起來,“喲,你有白頭發(fā)了?!?/p>
“是啊,擔子越來越重,壓力也越來越大了?!?/p>
“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市長了,盯著你的眼睛越來越多,你千萬要小心?。 ?/p>
“是啊,最近魯兵那個家伙老跟我過不去,真讓我頭疼。”
“他是書記,是真正意義上的一把手,你跟他較勁,吃虧的肯定是你!”
“有什么辦法,他本來想提他的哥們,結(jié)果我上來了,他能容得下我嗎?”
“那你應(yīng)該對他讓步呀,好漢不吃眼前虧?!?/p>
“我讓啦?!t花煙廠是我的,‘綠葉煙廠是他的,這本來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可他偏要來插一手,我忍了;彩云大橋是我主抓的,他當時在鄰市,跟他一點兒關(guān)系也沒有,他也要來利益分紅,我忍了;這回春風路拆遷,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白大公子,可他偏要來跟我爭,白大公子的背背你是知道的,我怎么敢反悔?還有我的親弟弟胡兵,我總不能不照顧吧?所以這一次,我是忍無可忍了。再忍下去,我手下的那幫弟兄都要背叛我了。我現(xiàn)在就像‘玄武門政變之前的李世民,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了?!?/p>
“那你要咋樣?他是市委書記,你又能把他怎么樣?”
“唉,走著瞧吧,事情總得有個了斷。春玲,你要格外小心,這段時間不要輕易出外拋頭露面?!?/p>
“現(xiàn)在有一件棘手的事情,黃偉好像聽到了什么風聲,說是要來深圳看我?!?/p>
“不能讓他來。你就說最近要出差,他來了也見不著?!?/p>
“我已經(jīng)搪塞了他好幾回了,再這么敷衍,我生怕引起他的懷疑?!?/p>
“這個閹雞倒是沒什么可怕,就是來了也看不出什么破綻。我倒是擔心魯兵的狗鼻子太靈,要是嗅出什么味兒來,事情可就麻煩了?!?/p>
“你也可以找他的破綻呀,難道他在外面沒有二奶、三奶……?”
“這老狗日的,最近和他的第五個老婆離了,又找了一個小他三十歲的妹子,他忙活得過來嗎?”
“別的方面呢?”
“我和他不是彼此彼此嗎?!?/p>
“你最近去看過媽嗎?”
“去了兩次,老人家好著呢,就是太想你了?!?/p>
“我也想她,又不能讓她到這兒來?!?/p>
“我最近給她安了一部電話,你們倆可以通過電話聯(lián)系了。”
“真的嗎?太好了,胡軍,你想得可真周到。”
“你的媽不也是我的媽嗎?”
“貧嘴。哎,小虎怎么樣?”
“挺好,給我看著院子,最近正在學駕駛。以后就當我的駕駛員兼保鏢?!?/p>
“母親的小保姆他還滿意嗎?小虎不在他的身邊,小保姆太重要了。”
“一百二十個滿意。我的遠房侄女,對老人家可盡心了?!?/p>
“等到了國慶,我們把小虎的婚事辦了,我媽的最后一件心事可就了結(jié)了?!?/p>
“好,就照你的意思辦?!?/p>
“胡軍,前段時間你電話也不來,可把我想死了?!?/p>
“我們倆不能通電話,老狗日的會監(jiān)聽我的電話?!?/p>
“這個魯兵太可惡了。老這么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吧?”
“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吧,等膿熟透了,就有辦法了?!?/p>
“胡軍,你千萬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你放心,我干過幾天公安,對付老狗日的綽綽有余,只不過要暫時委屈你了?!?/p>
“為了錦程,我什么罪都能受,什么苦都能吃?!?/p>
“春玲,我對不住你,也許,我不該……”
“你別這么說。是我自己愿意的?!?/p>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腳步聲,是小燕回來了。
十一
胡軍走后的一天,春玲正在客廳里給孩子喂奶,不經(jīng)意間一抬頭,她的心尖一下子收緊了,黃偉,黃偉正站在她的面前。
“你,你是怎么進來的?小燕!小燕!”?她忽然想起來,小燕上街買菜去了。
“你不用喊了,我有貴人相助?!秉S偉把一串鑰匙丟在春玲的腳前。
“黃偉,我……”
“你,你和胡軍是什么時候勾搭上的?”黃偉的團臉一下子變成了長臉,黑豆般的小眼睛仿佛突然間增大了幾倍。
“黃偉,你別激動,你聽我說……”春玲站起來,把孩子放到搖籃里,回身走到黃偉面前,拉了拉他的衣袖,“黃偉,坐吧,咱們慢慢說。”
黃偉一甩手,把春玲推了個趔趄。
春玲這時反而鎮(zhèn)靜下來,她靠近黃偉,拉起他的手,“黃偉,如果你覺得不解恨,你就打吧!打吧!”
“我,我恨不得一口吞了你!”黃偉抓住春玲的肩膀,拼命搖晃著。
春玲兀立不動,任他撕扯。
“陳春玲,你,你這么給我戴‘綠帽子,你,你讓我怎么做人??!”黃偉兩手抱頭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春玲走過去把他攙扶到沙發(fā)上坐下,然后給他倒了一杯茶,遞到他的手上,柔聲說:“黃偉,先喝杯茶,咱們慢慢說,好嗎?”
黃偉接過茶杯,沒有喝,放到茶幾上,
“黃偉,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我認了,隨你怎么處置都行?!贝毫崞届o地說。
“春玲,你為什么要這樣?為什么要這樣啊!”黃偉舉起拳頭,不停地捶打著茶幾。
“黃偉,我是一個女人,在一個以男人為中心的社會里,有的時候我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贝毫崂^黃偉的手,緊緊地握住。
“春玲,我連自己的女人都不能保護,我,我算什么男人啊!”黃偉淚眼模糊,嘶聲喊道。
“這不能怪你,你沒有權(quán),沒有勢,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是我不好,我……”說到傷心處,春玲哽住了。
“不,春玲,是我不好,我不是一個真正的男人,我讓你受委屈了。唉,老天爺,你為什么要這樣折磨我?懲罰我?”黃偉拉著春玲的手,泣不成聲。
“黃偉,事情已經(jīng)這樣了,我對不住你,我們離婚吧,讓社會譴責我好了。我自己做的事,由我來承擔?!贝毫峄謴土似届o,決絕的說。
“春玲,剛見到你的時候,我恨不得拿斧子劈了你!可仔細想想,你在某種程度上不也是為了我嗎?一個小記者,被那些沒有文化的人呼來喚去的,能有多大出息?前途又在哪里?在官本位的社會里,走仕途是最好的出路。我沒有后臺,沒有背景,誰來提拔你?現(xiàn)在好了,有人關(guān)心、重視我了,你知道嗎?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縣委宣傳部副部長兼廣播電視局局長了!我心里明白,這是拿老婆換來的!唉,不是老婆對不起我,是我對不起老婆啊!我這么一個廢人,讓老婆活守寡,我,我太殘忍了,太缺德了!春玲,我也想過離婚,可是,我真的愛你,真的離不開你呀!”
“黃偉,你是一個好男人,一個優(yōu)秀的男人,我不值得你愛。我看,我們還是離了吧,這樣或許對你更好些?!?/p>
“春玲,難道你真的不愛我了嗎?我們可是患難與共的夫妻?。∥铱梢栽從愕囊磺羞^失,只要你不離開我就行。再說,胡軍也長不了了,已經(jīng)有大人物盯上他了。實話跟你說吧,你跟胡軍的事,是一個神秘人物告訴我的,是他給我打的電話,是他派人給我送的鑰匙?,F(xiàn)在,我們不能離,萬一胡軍倒臺,你還可以回到我的身邊來。你們的孩子,我來養(yǎng),我要像親生骨肉一樣對待他!唉,誰讓我沒有自己的后代呢!”
春玲聽了黃偉的話,幾乎落下淚來,她把黃偉的頭抱進懷里,貼著他的耳根說:“黃偉,真沒想到你是那么大度;好,我答應(yīng)你,我們永遠是夫妻?!?/p>
“春玲,我走了,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來日方長,我相信,我們總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秉S偉在春玲的額頭上吻了一下,轉(zhuǎn)身向門外走去。
“好,你也好自為之;再見,我不送你了。”春玲站在客廳門口向黃偉揮手。
黃偉剛走,春玲迫不及待給胡軍撥了電話,只聽胡軍在電話那頭說:“你什么也不要說,我給你一個號碼,你去街頭的公用電話亭打給我?!?/p>
春玲去到街頭的公用電話亭,撥通了胡軍的號碼,把黃偉找上門來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他。
胡軍切齒道:“魯兵這條老狗,真是無所不用其極。昨天晚上,我的那個婆娘也同我大吵了一架。春玲,深圳你是不能呆了,你趕快到香港去,我在那兒也有一棟別墅,你讓小燕陪你去,她知道那個地方?!?/p>
春玲只覺得心一直往下沉、沉,她有氣無力地對胡軍說:“你要多加小心,不能再出什么事兒了。”
胡軍急匆匆地說:“你放心,我會注意的。你記住,這段時間我們必須中斷一切聯(lián)系。必要的時候,我會同你聯(lián)系的?!闭f完,把電話掛斷了。
十二
鼠年春節(jié)剛過,從W市爆出特大新聞。周末傍晚,W市市委書記魯兵吃過晚飯后偕年輕的夫人一起外出散步,在鬧市街頭遭到一名蒙面歹徒的棍棒襲擊,當場倒地身亡。蒙面歹徒在逃跑時慌不擇路,竄進一個死胡同,被隨后趕到的防暴警察以拒捕為由當場擊斃。事后查明,歹徒名叫陳小虎,陡坡縣羊角寨人,農(nóng)民,無業(yè),因犯罪嫌疑人已死,破案線索中斷。在此期間,W市市長胡軍在出國考察期間逾期滯留不歸,已向虎國政府提出政治避難。經(jīng)W市檢察機關(guān)查明,胡軍在任職期間共收受賄賂1.2億元人民幣,悉數(shù)存入國外銀行。為此,中國政府向虎國政府提出交涉,要求引渡胡軍回國。
陳小虎的母親在得悉兒子的兇信后,引發(fā)大面積心肌梗死,經(jīng)醫(yī)院搶救無效不幸去世。
胡軍的秘密情人陳春玲把她與胡軍的私生子送去孤兒院,在香港某寺院削發(fā)出家。
作者簡介:
李國慶,男,上海市人。自1972年以來,在中央、省、市級報刊及網(wǎng)絡(luò)平臺發(fā)表各類文學作品600余萬字,獲國家、省、市級獎勵50余項?,F(xiàn)為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中國微型小說學會、云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吨袊敶骷覀髀浴贰对颇鲜∽骷?、評論家傳略》收有小傳。現(xiàn)為昆明盤龍江文藝創(chuàng)作中心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