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旭華：隱“功”埋名三十載 終生報國不言悔

在驚濤駭浪的孤島，他埋下頭，甘心做沉默的砥柱;在一窮二白的年代，他挺起胸，成為國家最大的財富。他的人生，正如深海中的潛艇，無聲，但有無窮的力量！

他就是中國第一代核潛艇總設(shè)計師，被稱為中國核潛艇之父的黃旭華。

他，叫黃旭華。看完他的故事，中國為什么行，相信你心中就會有答案——

2019年9月17日，國家主席習(xí)近平簽署主席令，93歲的黃旭華被授予“共和國勛章”。

猶記得， 2017年11月17日， 人民大會堂上演了感人的一幕：看到90多歲的黃旭華站在代表們中間，習(xí)近平總書記挪開前排的椅子，握住黃老的手，一再邀請他坐到自己身旁。

猶記得，在上海交通大學(xué)120周年校慶時，90多歲的他，在演講時毅然推開了為他準備的椅子，全程站著完成演講，他讓在場的所有人潤濕雙眼！

猶記得，在央視“開講啦”的舞臺上，黃老娓娓地敘述自己的經(jīng)歷，在他的演講過程中，觀眾們除了報以熱烈的掌聲，還幾次抹起了眼淚。

撒貝寧說：這是我聽過的最震撼，最讓人心情久久無法平靜的演講！

核潛艇，一萬年也要搞出來！

1958年， 為打破美蘇等國對核潛艇技術(shù)的壟斷，中央批準研制導(dǎo)彈核潛艇。可中國無一人了解相關(guān)技術(shù)。

1959年10月1日，赫魯曉夫訪華，中國政府向他提出對中國核潛艇研制提供技術(shù)支持。赫魯曉夫傲慢地回應(yīng)：核潛艇技術(shù)復(fù)雜，花錢又非常多，你們中國搞不出來，只要我們蘇聯(lián)有了，大家建立聯(lián)合艦隊就可以了。

毛主席聽后憤怒地站了起來，揮動著他寬大的手掌，說：“核潛艇，一萬年也要搞出來！”就是這樣鏗鏘有力的一句話，黃旭華把一生都奉獻給了核潛艇事業(yè)。

1926年， 黃旭華生于廣東海豐縣。他讀小學(xué)時，七七事變爆發(fā)，沿海城市的學(xué)校大多被迫停辦了。日本人轟炸愈發(fā)頻繁，每次警報一響，黃旭華和同學(xué)都被逃難的人潮挾摟著往城外的山洞跑。

年少的黃旭華開始思考：為什么日本鬼子想登陸就登陸，想轟炸就轟炸？為什么我們中國老百姓不能生活在自己的土地上，卻要四處逃難，妻離子散？這正是因為中國太弱了，弱國就要受人家的欺凌，受人家的宰割。

黃旭華說：“我不學(xué)醫(yī)了，我要造飛機，造大炮，造軍艦，中國之所以弱，就是因為國防科技太落后了。”總之什么能對付敵人，他就學(xué)什么！

1945年，21歲的黃旭華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上海交通大學(xué)造船系。

1954年，他在外國專家的指導(dǎo)下，設(shè)計制造出新中國第一艘掃雷艇和第一艘獵潛艇。四年后，我國核潛艇工程正式立項，黃旭華被秘密地召集至北京。

“1958年春的一天，研究所通知我到北京開會，我什么都沒帶就去了。到了北京才知道，我們不回原單位了?！?/p>

和黃旭華一樣被通知到北京“開會”的共有29人，都是艦船方面的專門人才，他們成立了一個代號為“19”的研究所。直到幾天后，聶榮臻元帥親自給大家開會，黃旭華才明白自己的任務(wù)是什么。在這次會上，年輕的黃旭華被任命為核潛艇研制總工程師。

就這樣，他甚至都沒有來得及跟父母家人告別，就孤身一人來到了北京，30年，始終沒有告訴家人工作內(nèi)容;30年，只留下了一個神秘的145信箱……

靠著算盤造出了“核潛艇”

研究核潛艇得去海上，因為機密和危險，必須遠離人煙。黃旭華回憶：“在海上奔波了幾個月后，我們在黃海和東海的中國海域分別選擇了一個荒涼的小島，小島都沒有名字，只有編號，在地圖上也查不到。為了保密，不通郵，不通電話，偶爾只有經(jīng)過偽裝的民船靠岸送給養(yǎng)和信件。我告別了新婚的妻子，帶著團隊到島上扎下了根?！?/p>

因為保密需要，黃旭華的妻子李世英被調(diào)到了北京。從此，黃旭華一家就在父母面前“消失”了，唯一的聯(lián)系方法就是一個編號為145的內(nèi)部信箱。

黃旭華常年生活在荒島上：“條件非常艱苦，整年都是風(fēng)沙彌漫。”比環(huán)境更艱難的是：核潛艇的研發(fā)舉步維艱。究竟有多難？難到所有的人根本就沒見過核潛艇！

令人不敢相信的是，直到有人從國外帶回兩個兒童核潛艇玩具模型，團隊才總算有了實物參數(shù)。通過計算、對比，玩具模型與他們搜集到的媒體資料數(shù)據(jù)吻合，這讓所有人都信心大增。

讓人難以置信的是，正是靠著拆解這兩個核潛艇模型，科研隊伍才坐實了資料內(nèi)容。

研制的每一個環(huán)節(jié)，幾乎都是一次挑戰(zhàn)。當(dāng)時沒有電腦，所有數(shù)據(jù)只能靠算盤和計算尺。常常為了一個數(shù)據(jù)，他們會日夜不停地計算，爭分奪秒。他笑言：我國第一代核潛艇的關(guān)鍵數(shù)據(jù)，大部分都出自他的那把算盤。

可見當(dāng)時，黃旭華他們克服的困難，根本不是我們能用文字形容出來的！

核潛艇是在深水中運動的武器庫和戰(zhàn)斗堡壘，一個3000多噸重的鋼鐵圓筒，要像鯨魚一樣在幾百米深的海底遨游，必須集航海、導(dǎo)彈、計算機、核反應(yīng)堆等幾十個專業(yè)學(xué)科才能將它制造出來。

一艘核潛艇的發(fā)電量，可以滿足一座中等城市的照明用電，艇內(nèi)僅控制閥門就有一萬多個，各種儀表達到幾千個，制造工藝的復(fù)雜程度，可想而知。

然而中國第一代核潛艇上，所有的材料和設(shè)備，全都是自己制造！

終于，在黃旭華和所有工程師的共同努力下，1970年，中國第一艘魚雷攻擊型核潛艇下水。1974年8月1日，中國第一艘核潛艇被命名為“長征一號”，正式列入海軍戰(zhàn)斗序列。至此，中國成為世界上第五個擁有核潛艇的國家。

從1958年組建團隊到1970年中國第一艘核潛艇試航，短短不到13年的時間，對于科技落后、經(jīng)驗全無的中國來說，簡直就是一個奇跡。而直到今天，全世界公開宣稱擁有核潛艇的國家也只有6個！

深潛300米的驚心動魄

1988年，新型號的潛水艇在研制最后階段——交付海軍使用之前，必須進行極限深度的深潛試驗。這一次試驗的成功與否，將直接影響中國核潛艇能否成為大國佩劍，從而奠定中國在世界的發(fā)言權(quán)。深潛試驗，風(fēng)險很大，任何一條焊縫，一條管道，一個閥門，若承受不起海水壓力，都會造成艇毀人亡。1963年，美國王牌核潛艇“長尾鯊號”深潛試驗時，不到兩百米就沉沒海底了，160個官兵無一生還。

1988年4月29日，中國的核潛艇按照設(shè)計極限也要做下潛試驗。這艘由里到外，全部由中國人自己建造的核潛艇，能挺過極限深度嗎？

試驗之前，艇員心理包袱很重，有人給家里留了遺書，有人唱起了《血染的風(fēng)采》。得知這一情況之后，黃旭華第二天就帶了技術(shù)骨干跟艇上的人座談：“這樣吧，我跟你們一起下去?！?/p>

一句話點炸了整個會議室?！翱値熢趺茨芟氯?？”面對群情激動，62歲的黃旭華拿出了科技人員的自信與勇氣。他說：我跟你們一道下去！我是總師，不僅僅要為這條艇負責(zé)，更要為艇上170個乘試人員的生命安全負責(zé)。

核潛艇開始是以50米、10米下潛，后來陸續(xù)5米、1米慢慢越潛越深，快到300米時，潛艇頂殼承受著巨大的水壓，多個位置咔咔作響。這樣的聲音在水下300米深處令人毛骨悚然。黃旭華鎮(zhèn)定自若，指揮試驗人員記錄各項有關(guān)數(shù)據(jù)，直至最后勝利。

成功后，黃旭華興奮地拿起筆寫了幾個字：花甲癡翁，志探龍宮。驚濤駭浪，樂在其中！而黃旭華親自下潛300米，成為世界上核潛艇總設(shè)計師親自下水做深潛試驗的第一人。

這次深潛試驗，黃旭華的眼底、耳朵和牙齦都因承受壓力過大而滲出了血……

從此，中國核潛艇劈波斬浪，遨游在深藍的大洋之中，為保衛(wèi)祖國和世界和平，釋放出巨大的震懾力。在黃旭華的帶領(lǐng)下，我國僅用了13年時間就走完了美蘇至少要用30年才能走完的核潛艇研發(fā)之路。

黃旭華，讓中國人的脊梁挺得更直了?？伤瑓s在父母和兄弟姐妹面前，愧疚難當(dāng)……

對國家的忠就是最大的孝

1957年，黃旭華回老家過春節(jié)。母親拉著他的手說：“我和你爸也老了，你們要經(jīng)?；貋砜纯础秉S旭華點頭答應(yīng)?？蓮?957年到1986年，整整30年，他再也沒回過家，與家人親友徹底斷絕聯(lián)系，父母多次寫信問在北京哪一個單位，到北京去干什么工作，黃旭華一直閉口不答。

由于不能回到父母身邊盡孝，黃旭華每逢年節(jié)都會給老人寄去十元錢， 他只能以此表達孝心?？筛赣H生氣地把黃旭華寄的錢退了回去，姐姐也寫信罵他“越大越不懂事”。面對那張退回來的匯款單，黃旭華心中五味雜陳，欲哭無淚，還不能多解釋。

后來，父親因為腦梗到北京看病，父母和兄弟姐妹除了145號信箱外，完全沒有其他任何聯(lián)系方式。等半年后他收到信時，父親已經(jīng)去世多日……

父親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在做什么，老人家是帶著埋怨和不解走的。在父母兄妹眼中，這樣的黃旭華，就是個忘恩負義的不孝子。

1986年，當(dāng)黃旭華回到闊別的家鄉(xiāng)時，已經(jīng)整整30年了，父親、兄長已經(jīng)去世，看著已是滿頭銀發(fā)的90多歲的母親，黃旭華不禁跪地痛哭流涕。而這次重逢，家人仍不知道他這么多年在干什么！

直到一年后1987年，一篇題目為《赫赫而無名的人生》的長篇報告文學(xué)，詳細地介紹了中國核潛艇總設(shè)計師的人生經(jīng)歷。至此，黃旭華這三個字才終于被“解密”！

黃旭華把雜志寄給了母親。母親一看，里面所講的黃總設(shè)計師，就是30年沒有回過老家，而被弟妹們誤解為不要家，忘記了養(yǎng)育他的父母，不孝的三兒子。

母親一而再、再而三地閱讀這篇文章，滿臉淚水，自豪不已。她把子孫們召集過來，鄭重地對大家說：“三哥（黃旭華）的事情，大家都得諒解！”

母親這句話讓黃旭華非常感動，黃旭華說，母親這句話對自己非常有意義，每次想起來，他都忍不住流淚……

自古忠孝不能雙全，黃旭華說：“對國家的忠，就是對父母最大的孝。”

2014年春節(jié)，已經(jīng)是87歲的黃旭華當(dāng)選2013年度感動中國十大人物。頒獎詞中這樣寫道：一窮二白的年代，你挺起胸，成為國家最大的財富！

在頒獎現(xiàn)場，87歲的黃旭華動情地說：“若干年之后，我的工作可以公開了。我在父親的墳前說：爸爸，我來看你了，我相信你也像媽媽一樣地諒解我?！?/p>

白巖松問：“您哭了嗎？”

黃老哽咽著回答：“我的眼淚，控制不??！”

一生，無悔！

2014年，“感動中國”節(jié)目播出后，人們才知道了黃旭華的故事。黃旭華卻很認真地說：我的妻子很偉大，沒有她，我什么事情都做不成。而他的妻子李世英笑著說：“他啊，生活中什么也不懂?！?/p>

他和李世英1956年結(jié)婚，妻子為他先后生下3個女兒。他離開家后，妻子用瘦弱的肩膀，默默支撐起整個家。

黃老將老伴兒稱為“三品夫人”，品德高尚、品質(zhì)優(yōu)秀、品味雅致。老伴兒則將他稱作“客家人”，每次黃老從單位回來小住，李世英就打趣說：“又回家做客了？”連孩子們也跟著起哄：“爸爸又回家出差了？”

70年代他們從北方荒島遷至武漢后，黃旭華的家就開始有了周末家庭晚會， 他為妻女表演小提琴、口琴， 他以這種特別的方式詮釋和表達他對妻子、對女兒們深深的厚愛。

李世英用她那柔弱的肩膀扛起了一個家，讓黃旭華專心致志于核潛艇事業(yè)。黃旭華雖然從未當(dāng)著夫人的面說過一句感謝的話，可是當(dāng)著媒體，當(dāng)著子女，當(dāng)著他人時，他總是噙滿淚水地說欠了她一輩子，感謝她一輩子無怨無悔的付出。

現(xiàn)在，93歲高齡的黃旭華，依然精神矍鑠，健步如飛，他每周仍在719研究所帶上眼鏡和放大鏡工作5個半天。

黃旭華說：很高興自己90多歲還能工作， 生活也能完全自理！

有人問他，祖國是什么？

他這樣回答：“列寧說過的，要他一次把血流光，他就一次把血流光;要他把血一滴一滴慢慢流，他愿意一滴一滴慢慢流。一次流光，很偉大的舉動，多少英雄豪杰都是這樣。更關(guān)鍵的是，要你一滴一滴慢慢流，你能承受下去嗎？國家需要我一天一天慢慢流，那么好，我就一天一天慢慢流?！?/p>

從1958年開始到現(xiàn)在，93歲的黃旭華一直都在核潛艇的崗位上，為祖國嘔心瀝血，獻出了一生，無怨無悔！

共和國的旗幟上有黃旭華和戰(zhàn)友們血染的風(fēng)采！

（熊金超? 馮國棟/供稿）

我們能享受和平與安穩(wěn)，正是因為有像黃老這樣的“赫赫無名”的奉獻者，他們在祖國貧弱的年代，創(chuàng)造出了蔭護萬代的財富，用自己堅挺的脊梁，給了整個民族以力量！

讓我們向黃旭華，以及所有為祖國默默奉獻的大國脊梁，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