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岳正一道教科儀音樂的地方韻色彩研究

【摘 要】南岳正一道是活躍在湖南省南岳地區(qū)、平時務農(nóng)、有法事活動時組織起來的道士群體。雖然其科儀活動沒有固定的宮觀廟宇等依托場所，其組織管理也沒有住道觀的嚴格規(guī)范，但是，南岳正一道科儀活動的紛繁龐雜程度、其科儀音樂的地方韻特色及保存的完整程度是全真道難以企及的。

【關鍵詞】南岳正一道;清醮法會;科儀音樂;地方韻色彩

中圖分類號：J608 ? 文獻標志碼：A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20）36-0081-02

一、相關背景概要

南岳正一道是活躍在湖南省南岳地區(qū)（衡山、衡東、衡陽等湘中南地區(qū)）、平時務農(nóng)、有法事活動時組織起來的道士群體，屬火居道體系。道場法事涵蓋借地建壇、迎水蕩穢、啟師進表、貢章呈詞、懸幡掛榜、屯幽放焰、誦經(jīng)拜懺、濟煉升送、安龍奠土、陰超陽泰、羅天大醮以及多種火醮、清醮等祈禳和度亡法事活動。其科儀音樂秉承道教音樂之基本體系，又彰顯濃郁的地方特色，體現(xiàn)出宗教音樂地域性與超地域性相融合的獨有特色。

“楊林神王平安清醮法會”（下稱楊林法會），是衡陽市南岳區(qū)財神村為保一方平安而舉行的清醮法會，法會活動持續(xù)三天兩夜，為中等規(guī)模性質(zhì)的清醮法會。楊林法會每三年定期舉辦一次，壇設南岳區(qū)財神村財神廟內(nèi)楊林神王殿。楊林神王為地方神，原型為隋朝大將楊林。在寺廟宮觀林立、佛祖菩薩眾多的南岳，能有專門為楊林神王建的殿堂而定期舉行科儀活動，可見楊林神王在當?shù)匕傩招闹兄匚徊坏汀Ｒ宰T金鶴①為首的九人道班，屬南岳正一道岳山派，精通多種科儀程序，尤其擅長超亡科儀。其中兩人曾在江西龍虎山天師府受箓，代表了南岳正一道科儀活動之較高水平。

二、楊林法會儀式程序與用樂情況

（一）活動前的準備

具體事宜包括：搭棚起灶，備食材②，張貼布告③，準備紙活鞭炮、拱門橫幅，為到訪人員提供住宿等。執(zhí)行法會的道士準備道袍衣冠、表符香燭、法器神器、法會榜文等項目。

（二）張貼榜文

榜文為黃底黑字，加以朱圈，介紹法會活動之目的、內(nèi)容與基本流程。

（三）請師

請師為法會開始的第一項科儀活動，由三個步驟構成：排班、借地以及法師稱職。道士9人，按照“牌位-鑼-小鼓-鐃（兩人）-大嗩吶-小嗩吶-小鑼-牌位”的順序一字排開，即為排班。然后魚貫而行，往大殿，進行借地儀式，法師稱職。

旋律由兩段體聯(lián)綴而成。第一樂段八小節(jié)，為4+4平行樂段。e羽調(diào)式，速度平緩。旋律以“mi-sol-do-la”四音列開端，具有“湘羽”調(diào)式色彩，而體現(xiàn)出明顯的地方色彩。第二段旋律采用四二拍，十小節(jié)，一蹴而成。節(jié)律加快，節(jié)奏緊促，頗具緊拉慢唱之情緒，以角音為煞。配器以鼓為節(jié)，加之鑼、鐃的穿插擊奏。

（四）請水

請神河伯，須在流水之地請來活水。因“取水”與“去穢”諧音，而具去穢之意。請水隊伍的排列次序為：飛龍鑲邊的紅、黃色華蓋在最前，紅、黃兩色大旗，黃色經(jīng)幡次之，再次為吹打樂手，信眾在隊伍最后。請水隊伍鳴鑼開道，由財神廟出發(fā)，行至河邊，舉行儀式。程序為：告白-取水-獻表-奏樂（曲牌《水龍門》）-返回。

1-4小節(jié)為第一樂句，2+2兩個樂匯構成，方整性結構，收攏性終止。旋律以徵音上行跳進開端，形成sol-do-la-sol的核腔音調(diào)。5-11小節(jié)為第二樂句，為第一樂句核腔音調(diào)上行二度的移位進行。由la-re-do-la的基本動機延展兩次，形成7小節(jié)的非方整性結構，旋律始終在高位運行。12-15為第三樂句，2+2方整性結構，旋律平穩(wěn)。16-20為第四樂句，5小節(jié)，由七度大跳終止。全曲由四個樂句構成，G宮五聲調(diào)式。節(jié)奏平穩(wěn)，速度平緩，核腔音調(diào)貫穿整個曲調(diào)始終。

（五）發(fā)文書

“文書”是由道士撰寫加蓋印章的平安符。內(nèi)容為諸神“肅清內(nèi)外，屏逐妖氛，主鎮(zhèn)廚堂，匡人阜物”，取蕩穢辟邪、集福保泰之意。由信眾輔助道士分發(fā)至每家每戶。

（六）百解

百解，即超度鬼魂、解除罪惡之意。中間穿插念白，唱念結合，器樂伴奏。樂器有笛子、嗩吶、小鼓、鑼、電子琴、鐃。

步虛韻是道教科儀音樂中出現(xiàn)最早、運用最廣、最具代表性的曲目之一。據(jù)蒲亨強先生考證，步虛最早見于東晉時期道教的《靈寶齋》中，并運用于最早的道教科儀中④。雖各地步虛韻唱腔風格與旋律形態(tài)各有不同，但曲調(diào)大多舒緩悠揚、平穩(wěn)悠緩。通過音樂形態(tài)學的分析與對比發(fā)現(xiàn)，南岳正一道步虛旋律線條具有獨特的風格特色。

將南岳正一道步虛韻（正譜）與南岳全真道步虛韻⑤（全譜）比較后，得出結論：一、正譜旋律起伏較大，旋律四五度跳進較多，旋律線條呈連續(xù)上下波浪式進行，旋律張力較大;全譜旋律線條平白直鋪，旋律線條圍繞主干音的環(huán)繞式級進進行為主。二、正譜音域達到十一度（d1-g2），音域差值較大，音域高點g2現(xiàn)兩次，且位于重要位置;全譜音域九度（d1-e2），且旋律音集中于（g1-d2）五度以內(nèi)。三、正譜字少腔長，唱詞形成一個旋律起伏的創(chuàng)腔過程;全譜唱詞較為均勻，唱詞節(jié)律變化不大。四、兩韻唱詞大概一致，旋律具有較大差異，終止式旋律相同。

（七）拜章

晚飯后的拜章科儀，又稱晚朝念經(jīng)，旨在對神靈功德的贊頌。兩人唱經(jīng)，器樂伴奏。旋律一方面運用散板加托腔的節(jié)拍形態(tài)，旋律加入波音、倚音等裝飾音，體現(xiàn)出道教音樂陰柔虛靜、一唱三嘆的美學特征。另一方面，旋律圍繞la、do、mi、sol四個核心音展開，明顯具有湘羽⑥調(diào)式色彩，體現(xiàn)出濃郁的地方韻特色。體現(xiàn)出宗教音樂與地方音樂“交叉授粉”、互哺互融的超地域性特點。

（八）禁壇

“禁壇”旨在除邪輔正，清掃壇場氛穢，禁結一切鬼祟。一人唱經(jīng)、器樂伴奏，之后器樂合奏。

（九）酬天謝地

“酬天謝地”是道場酬謝五方五帝、列位圣神的科儀活動。唱經(jīng)內(nèi)容：“沐天地之生成，庇神祈之護佑。為賜福消災，保命延生，降吉降祥，懲奸罰惡，不盡功德敬之薄利，一表寸心，伏望歡喜納受”。唱經(jīng)與器樂演奏穿插進行，氣氛較為活躍。

（十）拜章

早飯前的拜章科儀，又稱早朝念經(jīng)，旨在對神靈功德的贊頌。兩人唱經(jīng)，器樂伴奏。

（十一）大廟進香

用樂情況：經(jīng)韻【太上彌羅無上天】【太上傳符箓】，器樂【漢東山】【一枝花】【安春調(diào)】。

道班所有成員及信眾前往南岳大廟⑦禮拜神靈。頭頂偃月冠，身著道袍，手持樂器，一字排開，步行奏樂，沿途群眾以鞭炮迎送，信眾尾隨之。至大廟主殿，稱職、誦經(jīng)。信眾進香、膜拜。旋律音域跨度達到十四度（g-f2），在道教經(jīng)韻旋律中是不多見的。旋律前兩小節(jié)，可視為引子，旋律由最高音起唱，而后波浪式下行進行，節(jié)奏律動較強，以商為煞音形成終止。第四小節(jié)后，音區(qū)基本保持在一個八度以內(nèi)，旋律以級進為主，節(jié)奏穩(wěn)定，旋律流動性較強。曲調(diào)終止于商音。此旋律音起于高腔喊唱的創(chuàng)腔形式為南岳正一道科儀音樂之一大特色。

（十二）誦經(jīng)拜唱

詠誦【玉皇經(jīng)】【三官經(jīng)】。

（十三）燒楓木香

燒楓木香即燒“太上老君化身”的楓木香，取送神靈上天的寓意。基本程序為“拜請-誦經(jīng)-發(fā)愿-燒香”。

（十四）放焰

用樂情況：經(jīng)韻【東方青玄上帝】【三清】【開咽喉】【觀音辭】【月淡風清】【玉京萬法】。

放焰⑧科儀基本程序為“開壇-詠唱-召請-發(fā)愿-儀式結束”。

（十五）禮請祖師

用樂情況：經(jīng)韻【玉音奉請】【稽首皈依師】【超度三界難】【萬物消此地】【玉京萬法】，曲牌【小開門】【花歌子】【斗角飛】。

程序包括“禮請祖師-收瘟-神像開光”等環(huán)節(jié)。

（十六）拜章

用樂情況：經(jīng)韻【天尊贊】【五福】【錦堂月】。午飯前的拜章科儀，即午朝念經(jīng)，拜平安章。兩人唱經(jīng)，器樂伴奏。

（十七）送船

送河伯神，與清水科儀程序相似，由道士及信眾組成送神隊伍，沿途吹奏，行至河邊，舉行儀式。此程序為整套科儀活動的最后一環(huán)節(jié)。至此，整套科儀結束。

三、結論

（一）南岳正一道科儀音樂是內(nèi)容豐富、呈體系化留存的樂種形式，具有重要的音樂史料價值?？苾x音樂涵蓋經(jīng)韻、器樂等內(nèi)容，廣泛運用于啟師、上表、稱職、借地、迎水、禱告、陰超、誦經(jīng)、奠土、放焰等科儀活動中。經(jīng)韻曲牌即包括道內(nèi)傳統(tǒng)曲目如《步虛韻》《天無氛穢（舉天尊）》《三皈依》等，又涌現(xiàn)出具有自身特色的經(jīng)韻曲牌如《種種無名是苦根》《水龍門》《漢東山新曲》。

（二）南岳正一道科儀音樂風格獨特，自成體系。它既與全真道樂有交集，又具有顯著個性，尤其經(jīng)韻的演唱受到當?shù)胤窖缘挠绊?，旋律多帶襯腔、托腔、加花，字段腔長，音域跨度較大，廣泛運用湘羽調(diào)式，高腔喊唱的形式與風格特色與當?shù)孛耖g音樂相似。

（三）南岳全真道科儀音樂是以十方韻為根基，在十方韻基礎上略加延展而成。南岳正一道科儀音樂其典型的地域色彩，能夠填補南岳宗教音樂地理領域之空白，而成為南岳宗教音樂特色的代表。

（四）南岳正一道科儀音樂體系中，器樂以吹打為主，絲弦較少。常見的樂器有鑼、小鼓、鐃、嗩吶、笛子，使用三弦、琵琶、箏等較少。曲牌吸納傳統(tǒng)的民鼓吹樂曲牌如《大開門》《下山虎》《一枝花》等。

注釋：

①譚金鶴，藝名岳云，奏名源法，箓名羅鶴，1946年生。南岳道教協(xié)會常務理事，湖南省曲藝家協(xié)會會員，南岳曲藝家協(xié)會副會長，2008年參加龍虎山天師府正一派受箓。

②米、油、菜等食材，生豬一頭?？苾x前兩天素食，最后一天殺豬開葷。

③張貼布告于財神廟正門側面，內(nèi)容包括法會活動基本概要、組織機構、村民捐善款明細等。

④參見蒲亨強《中國道教音樂之現(xiàn)狀研究》，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2年1月版，第6頁。

⑤參見南岳道教協(xié)會編《湖南全真正韻譜》第3頁。

⑥“湘羽”這一體系及其結構，多數(shù)以“三度”結構為原則，利用五度自然音列中小七度（羽-徽）間的“小三-大三-小三”的排列方式，建立起它的音調(diào)框架，由此顯露了獨特的色彩。參見苗晶、喬建中《論漢族民歌近似色彩區(qū)的劃分（下）》，中央音樂學院學報，1985年第02期。

⑦南岳大廟是中國江南最大的古建筑群，有“江南第一廟”“南國故宮”之稱。始建于唐，后經(jīng)唐、宋、元、明、清六次大火和十六次修繕擴建，于光緒八年（1882年）形成現(xiàn)在98500平方米的規(guī)模。南岳大廟分為九進四重院落，東邊有八個道觀、西邊有八個佛寺，儒、釋、道三教共存一廟，這是我國乃至世界廟宇中絕無僅有的。

⑧放焰是為活人消災、追福，為逝者超度求解脫的科儀活動，此科儀佛教運用較多。一般在黃昏時舉行，此時惡鬼饑餓，通過放焰口供以飲食，以度惡鬼。

參考文獻：

[1]李剛，楊丹.南岳正一道“楊林神王平安清醮法會”科儀音樂調(diào)查報告[J].黃河之聲，2015，（03）：76-77.

[2]李剛.南岳宗教音樂的研究現(xiàn)狀與研究趨勢展望[J].衡陽師范學院學報，2015，（02）：165-168.

[3]李剛，秦婷.南岳道教科儀音樂研究[M].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