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慢 組詩

巫仕鈺

生死劫

秋天也有淪陷的時候。對于八十三歲的父親

這個中元節(jié)，就是淪陷的坎

在醫(yī)院里身上插滿了管子

像一具被四季風雨掏空的稻草人

瓜果在田野里飄香，父親的身體里

卻布滿了飛禽走獸。我暗自流下的眼淚

與醫(yī)生的努力，怎么也趕不走他身上的疼

窗外，雷雨交加

是老家林子里傳來的蟬鳴，隔空呼喊

天，就要暗了。小縣城沿街道口

將燃起紙錢，在黃昏里飛，忽明忽暗

像游魂飄蕩。但愿

這支隊伍里沒有父親的身影

逃 離

晨霧，薄且輕。在風的撩撥下

分娩出不斷長大的小城

分娩出荷塘，分娩出荷葉上晃動的露珠

露珠收留了朝霞，收留了鳥嗚

你若仔細辯認，還有昨晚淡淡的月光

這些善良的事物們，不知自己將要逃離

不遠處，步步緊逼的打樁機

正在往大地的身體里按釘子，一枚接一枚

鳥們將遷徙，月亮將寄居在高樓里

荷塘邊。瓦屋里冒出的炊煙

輕挽著蒼老的咳嗽聲

匍匐在屋頂，久久不肯離去

小城慢

對于小城。擦著額際而過的動車

就像隔世的閃電，即便帶來一些云雨

小城也是自顧自地長。那條青石鋪就的老街

彎延著，慢慢地往前走

在凹陷處長著青苔，收留了許多舊時光

郵差自行車的鈴聲是其一

年輕的身影走出老街未歸，也是其一

舊郵局在老街的最深處，早已改為他用

門口的郵筒，銹跡斑駁

一位老嫗，常常坐在郵筒邊的青石板上

她也許在等最后一封回信

有叫喚聲緩緩劃過

又是一個清晨。街上攬活的叫喚聲

在窗外響起，像早起的小鳥

鳴叫著一路覓食。具體叫什么

含糊不清，先是錄音小喇叭的叫喚

再聽到摩托聲，從樓下的街道緩緩劃過

有幾次想開窗瞧瞧，看是何許人

但作罷。我想，也許和我一樣

是一只誤入城市覓食的鳥

直至有一日，叫喚聲遲到了許久

才發(fā)現(xiàn)，我真的怕那叫喚聲不再響起

我會想——

那覓食的鳥已不在，要么

林子已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