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草堂圖》語篇意義的多模態(tài)構建

（中國礦業(yè)大學 外文學院，江蘇 徐州 221008）

0 引言

時代的飛速發(fā)展催生了愈加豐富多樣的信息傳遞方式，聲音、圖像、動畫等各種符號經(jīng)常被整合在一起表達某種意義，并已經(jīng)悄然滲透到我們生活的方方面面。這種由各類符號和手段之間的相互協(xié)作來構建意義的方式已成為語言學者們研究的焦點，關于多模態(tài)話語分析的理論研究和成果也越來越多。1996年，Kress 和Van Leeuwen在Halliday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的三大純理功能基礎上，合著了Reading image:the grammar of visual design，這本著作第一次對視覺語法（visual grammar）進行了系統(tǒng)而全面的闡述，為多模態(tài)分析提供了一個全新的社會符號學視角模型。

目前多模態(tài)話語研究的論著多集中在教學領域，對其他領域的涉及相對較少。本文欲在研究對象和研究方法上做出嘗試，以明代畫家唐寅的《西山草堂圖》為例，分析此曠世之作中的視覺圖像和言語文字是以何種方式交匯在一起，繼而形成強大的多模態(tài)交流行為。這也會為中國詩畫的賞析提供一個比較獨特的視角。

1 多模態(tài)語篇分析的理論基礎

作為多模態(tài)語篇分析的理論基礎，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對作為傳遞意義主要手段之一的語言文字進行了系統(tǒng)有序的描寫、解釋和評價。然而在多媒體技術飛速發(fā)展的今天，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的三大純理功能被研究者們“移植”和“拓展”到現(xiàn)代多模態(tài)語篇分析中，不同模態(tài)被視為各自獨立且又相互作用的“表情達意”的資源。1996年，Kress和Van Leeuwen所著的Reading image:the grammar of visual design，還有2000年Baldly主編的《遠程教育時代的多模式和多媒體》，2004年Ventura，Charles和Kaltenbacher所著的《多模態(tài)話語綜觀論》，2010年Gunther Kress所著的Multimodality：A social semiotic approach to contemporary communication，都為多模態(tài)文本和話語的研究貢獻了豐富的理論知識、研究方法。

作為大英博物館的鎮(zhèn)館寶物之一，我國明代著名畫家唐寅的《西山草堂圖》一直吸引著中外學者對其進行研究。運用多模態(tài)對此類國畫加“題畫詩”語篇進行的研究目前尚不多見。本文在多模態(tài)語篇分析框架下，嘗試著以《西山草堂圖》為例，從Halliday元功能的三個構成要素出發(fā)，逐層分析中國畫中出現(xiàn)的語言文字是如何表意的；并從視覺語法理論視角分析中國畫多模態(tài)語篇的圖像模態(tài)，研究圖像的意義是怎樣構建的；繼而探討語言與圖像這兩種符號如何交匯在一起形成更為強大的多模態(tài)交流行為。

2 多模態(tài)語篇的文字分析

大英博物館藏“明四家”之一唐寅的《西山草堂圖》卷（紙本墨筆，縱30厘米，圖1）系鎮(zhèn)館之寶，嚴格意義上來說，此畫卷作為中國畫的“題畫詩”并不十分準確，因為畫卷中雖有唐寅親筆題詞，卻無他本人題詩。但畫心位置上有乾隆皇帝在公元1751年的題詞：“處士瀕湖此結廬，蕭然書史樂三余。姓名不愧稱潛德，圖畫端應倩六如。依舊青山今馬跡，那尋白屋昔云居。千秋一瞬留佳話，印證當前蓋起予。乾隆辛未春暮御題?！睆哪撤N意義上講，乾隆的這首詩在內容和書寫形式上與畫作本身產(chǎn)生了交融，共同構建了一定的語篇意義，所以本文嘗試從概念功能、人際功能和語篇功能三個方面對乾隆的畫心題詩進行解讀。

圖1 唐寅《西山草堂圖》

2.1 語言的概念功能分析

乾隆這首語言質樸的七言題畫詩共計56個漢字，包括了物質過程、關系過程和存在過程。第一句中的“結廬”描述了畫中隱士在此西山臨湖之處尋得寶地一塊，建造了這個世外桃源，從此不過問世間煩雜，潛心讀書作畫，其樂融融。自古以來的書畫愛好者對此畫是否為唐寅真跡爭論不休，不過從這首詩來看，乾隆已確認此畫就是“六如”真跡。詩的最后兩句是乾隆皇帝抒發(fā)心意，表明自己因羨慕此畫中的茅草故居而騎馬遍尋；當年的青山依舊，可是尋得的草屋是否就是當年唐寅畫中的草居卻是不得而知！

此詩中靜態(tài)小句占主體，表明乾隆作為此畫的鑒賞者和收藏者非常尊重畫家及其作品，對這山勢雄峻、石質堅峭的畫作系唐寅真跡深信不疑，并流露出自己雖貴為天子，但也和唐寅一樣對閑云野鶴般的隱居生活充滿了向往。

2.2 語言的人際功能分析

從Halliday的語言人際功能理論來看，講話者通過語言的這一功能使自己參與到某一情景語境中，在表達自己觀點和態(tài)度的同時，試圖影響別人的看法和態(tài)度。這首詩首先用陳述的方式向讀者展現(xiàn)了隱士歸隱山中，在西山深處依山傍水建造了草屋，過上了閑云野鶴般悠然自得、每日與書墨相伴的恬淡生活。接下來一句細細品來似為“命令”的語氣，“不愧”“倩六如”“印證”，這些言語展現(xiàn)了乾隆皇帝對這副畫作的認可，并在最后一句通過陳述方式表明本人對畫作中所描繪的處士歸隱自然生活方式的向往。從人際功能角度看，這首詩主要是在進行信息的“給予”，但同時講話者也在對自己命題的成功性和有效性做出肯定的、不容置疑的判斷，并默默而又堅定地表達了個人意愿。這也是人際意義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2.3 語言的語篇功能分析

經(jīng)過分析，乾隆此詩采用單項主位，且在主位提供相關信息。詩作中，“處士”“蕭然”“云居”“佳話”等文字處處傳達了乾隆皇帝對此畫作的欣賞，以及對畫作描繪的那種平淡朗逸、超凡脫俗的隱士生活的無限向往。乾隆本人雖心向往之，卻無法身體力行，但是唐寅做到了。從某種程度上說，乾隆皇帝詩作的字里行間流露出對唐寅畫作的欣賞與肯定也為唐寅本人成為“千秋佳話”起到了推動作用。

3 語篇的圖像分析

根據(jù)Kress和Van Leeuwen提出的視覺語法，視覺符號也可以表達再現(xiàn)意義、互動意義和構圖意義。下面我們將對這三個意義逐一進行分析。

3.1 再現(xiàn)意義分析

Kress和Van Leeuwen把圖像的再現(xiàn)功能區(qū)分為敘事性和概念性兩類：兩者最主要的區(qū)別在于前者有矢量，后者沒有。

《西山草堂圖》屬于敘事性圖像，用點、線、墨的藝術符號描繪了一位處士身居深山草屋讀書而悠然自得的畫面。圖中構圖要素有參與者、有環(huán)境。畫面背景是煙霧繚繞、令人心曠神怡的西山。繪畫者似乎故意拉高了人物上方的背景空間，制造出虛無縹緲、充滿氤氳之氣的神秘氛圍。與空曠龐大的背景相比，位于畫面右下方草屋中唯一的人物顯得極為渺小。這樣的對比似乎在傳遞出這樣的信息：相對于大自然巍峨的山峰，人類是如此的微不足道。整幅畫面的山峰、屋頂、小橋和佇立在山上的棵棵樹木，都呈現(xiàn)出從右向左延展的長短不一的斜線，這就構成了敘事性圖像的標志——矢量。就這幅畫來說，這些斜線從右向左的延展展現(xiàn)了畫中人目前深居山中、不理世事的事實。圖中人物（見圖2）的微躬身軀、低頭讀書的視線構成了又一個矢量。由于這兩個矢量的兩端連接的對象并無交集，讓人不禁猜測圖中獨居深山之中的人物，他到底在看什么，在想什么，他的未來又會是什么……

圖2 唐寅《西山草堂圖》部分取景

3.2 互動意義分析

語篇也能通過圖像模態(tài)表達互動關系。細看這幅《西山草堂圖》，畫中人身居草屋，側身依靠書桌，潛心讀書，整個畫面不存在直視觀看者的目光和向觀看者直接展現(xiàn)的表情，因此這幅畫并不是在向觀看者索取，只是在“提供信息”。且此畫作中的人物只有二分之一的身體被勾勒出來，并以遠景形式呈現(xiàn)，觀看者與畫中人之間的社會距離被拉遠，造成的效果是畫中人好像是陌生人一樣。同時，觀看者對畫中人似乎構成了平視中略帶俯視的視角，這表明觀看者與圖中人之間基本無任何權利關系，而略微的俯視視角又似乎在暗示畫中人的渺小。

3.3 構圖意義分析

從構圖意義的信息值角度分析，該畫卷似乎并不存在嚴格意義上的左側為已知信息、右側為新信息、上方為理想信息、下方為現(xiàn)實信息的劃定，而是一個上下左右構圖元素緊密連接、渾然一體的獨立場景畫面。再從構圖意義的第二個角度突顯性來看，草堂被設置于畫面右下方，而非整個畫面的中心位置，草堂的周圍還有山丘樹木的掩映。此處用墨多是霧蒙蒙的灰白色，草堂中的人物也非濃墨重彩的勾畫，并沒有最終形成強烈的色彩對比。這表明雖然這幅畫以草堂命名，但是畫家無意將草堂設置為圖畫的中心而求在瞬間吸引觀看者的注意力。這在某種程度上與隱居深山的處士哲學不謀而合。

4 語言與圖像的互動關系與意義構建

從多模態(tài)語篇分析的視角出發(fā)，一般來說，人們往往會先關注一個語篇中的畫面，并進一步通過對語言符號的解讀而在更高層次上理解畫面呈現(xiàn)的深層含義。在這一過程中，讀者的閱讀能力、知識的儲備甚至人生閱歷都會對語篇的解讀產(chǎn)生不同程度的影響，且解讀后呈現(xiàn)的結果也將是多樣化的。

用多模態(tài)語篇分析方法詮釋明代唐寅的《西山草堂圖》，是用視覺語法對多種表達意義的符號進行解讀的嘗試，這種解讀將畫卷中所有的因素都視為某種意義潛式并共同構建題畫詩語篇整體意義。雖然畫心的乾隆皇帝題詩非唐寅本人詩作，但是題詩字體端正，布局謹慎含蓄；且以體現(xiàn)概念意義為主的詩作風格與寫實畫風的畫作本身不謀而合，最終形成了視覺模態(tài)和言語模態(tài)的完美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