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凌霄
推薦語:李響(中央戲劇學(xué)院)
這并不是一篇容易界定的小說。從天臺上少男少女的互相試探,到對責(zé)任為何的短暫探討,再到故事結(jié)尾近乎暴戾的轉(zhuǎn)折——三個看似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事物被擰在了一起,卻并未產(chǎn)生沖突,而是微妙地互相滲透。同是在未來的皮下討論現(xiàn)世問題,這不由得讓我想起了《科洛弗道10號》這部電影。
作者在完工后,對這篇短小說本身有猶豫不決的地方,既是煩心于給它取名,也是苦惱于界定它的氣質(zhì)。他最后告訴我,這篇作品探討的主題應(yīng)該是“人是否應(yīng)該對過去負(fù)責(zé)”,在這個相對嚴(yán)肅的議題里,本文的選擇卻是輕拿輕放?!痘钤诋?dāng)下》這個標(biāo)題是諷刺意味濃厚的:它是男主角的生存理念,也是他種下的苦果,而懲罰降臨的突然及慘烈讓小說多了一分宿命論的味道,也讓我們從這個第一人稱視角中抽離出來,得以對這一段孽緣加以審視。也許這一種視角,本身就是有價值的。
我就知道能在這兒找到她。她抱著膝蓋坐在屋頂上,眼睛看向——空氣中盤旋的浮塵?浩瀚無垠的宇宙?還是兩個街區(qū)外閃爍著橙色暖光的歌劇院呢?彎彎的月亮在她頭頂上升起,將冷凝的月光打在她同樣冰冷的皮膚上,勾勒出一個銀白色的輪廓。
晚風(fēng)無聲地吹過,她的一縷發(fā)絲在空中搖擺不定。她放下指尖的煙,嘴唇微張,一股煙霧從里邊鉆出,慢悠悠地飄向天空。直到此刻,我撐在鐵蓋子上的左臂傳來的酸痛才提醒我:你已經(jīng)像個變態(tài)一樣盯著她太久了。
她依然盯著遠(yuǎn)方,但沒注意到我是不大可能的。我輕輕咳了一聲。
她回過頭來,“嘿。”
“嘿?!蔽遗郎蟻聿㈥P(guān)上鐵蓋,“湯米辦的這派對,挺像個樣子的,對吧?”
“是嗎?”她頭又轉(zhuǎn)了回去,“也許吧,我在派對上從來就不自在?!?/p>
我坐在了一個和她距離合適的位置上。
“你在看什么呢?”
“看星星?!?/p>
可今夜幾乎沒有星星。
“我知道。”她笑了,笑的樣子很好看,“我只是喜歡想象有很多的樣子。你想想,電影里邊他們一個鏡頭從房子搖上去,然后星星、月亮和夜色慢慢虛化,太陽就升起來了,天也變白了?!?/p>
“所以你準(zhǔn)備在這兒坐到太陽升起來?”說出口之前我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的嘲諷意味,說出來后也沒有好多少。
“我在想,天空上的星星是怎么不見的,是一顆顆漸漸消失的,還是‘啪的一下,突然不見的。”她用手比畫出爆炸的樣子。
“那你觀察到了嗎?”
“沒有,”她搖搖頭,但神情并不沮喪,“它們總是在我走神的時候偷偷溜掉了。很可笑是吧?明明我一直就努力地看著天空,沒干別的呀?!?/p>
屋檐下的搖滾音樂暴戾而嘈雜,住在隔壁的大爺罵罵咧咧地打開了家門,準(zhǔn)備和這些張狂且精神渙散的年輕人理論一番。他穿著一件可笑的巴斯光年睡衣——可能是在外的兒子留下來的吧——頭頂上已經(jīng)禿成了一圈,憤怒導(dǎo)致的潮紅從他地道的美國式白色皮膚里滲了出來,就算在夜色下也看得清清楚楚。男孩子們一波又一波的起哄很快就蓋過了大爺?shù)呐?。這很好,一切的噪音都成了這個屋頂?shù)谋尘耙?,它們漸漸地朦朧、曖昧了下去,反而凸顯了此地的安靜。在我和她的身底下,橙色的光依然耀眼甚至閃動著,但夜空是不為所動的,我?guī)缀跄苈犚娍諝獾暮魢[聲。
她雙手枕在后腦勺上,利落地躺了下來。我看著她牛仔褲包裹住的細(xì)長雙腿,有些猶豫。這個屋頂還是有一定坡度的,她的褲子紋理粗糙,她當(dāng)然架得住,但我穿著一條皮褲,光滑、打過蠟的皮革的摩擦力是極小的,誰也不敢打包票我不會滑下去。
但我還是躺了下來。我先把屁股卡在了一處凸起的地方,然后用腳后跟上的倒鉤鉤住屋檐;最后,我也把雙手枕在了后腦勺上。
我偷偷看她,她看著天空,試圖吹口哨但吹不出來。我無聲息地、一個部位一個部位地挪到了她的身邊,在此處我?guī)缀跄芨杏X到她的呼吸,她身上散發(fā)出一種清冷的氣味,我猜這應(yīng)該是月球的味道。
一切都他媽的棒極了。
“我不會和你上床的,你知道吧?!彼f。
“什么……”我猛地坐了起來,感覺雙頰在燃燒,“你在說什么?我……天啊,我完全沒想過……”
“我上這兒是來躲避男孩子,尋個清靜,結(jié)果一個男孩爬上來了,”她慈祥地努了努嘴,“我能怎么辦呢?這又不是我家的屋頂,我總不能趕他走吧。”
是時候跳樓自殺了。我窘迫地站起身來,拍了拍腿上的土,準(zhǔn)備轉(zhuǎn)身走人。這時她又接了一句:“再說了,我明天下午要準(zhǔn)備面試?!?/p>
我轉(zhuǎn)過身來:“明天下午要面試,晚上還來參加聚會。”
“我睡不著嘛?!彼柫寺柤?,“人多的地方反而有助于我放松,讓我不會胡思亂想;再說了,我沒有壞習(xí)慣,你看我,既不喝酒,也沒吸東西?!?/p>
我盯著她腳下一整排的煙頭。
“這個沒辦法。”她揚了揚指尖的煙,露出一絲苦笑,“家族遺傳,改不掉了?!?/p>
我在想要不要下樓。
“你用不著走,”她似乎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我剛才是開玩笑的。離太陽出來還有好幾個小時,有人陪陪也挺好的?!?/p>
我還在猶豫,樓下的搖滾樂戛然而止。醉意朦朧的男孩、女孩們?nèi)齼蓛傻刈叱龇孔拥恼T,并坐上各式各樣的汽車。在豪邁的告別和幾聲尖叫消散在空氣中后,這座屋子徹底地安靜了。燈光一點點地變少,看來派對的主人湯米,也要上床了。不過一會兒,這間房子就浸入了靜謐的夜晚中。
這時,天臺的鐵門傳來一聲清脆的上鎖聲,然后是遠(yuǎn)去的腳步聲。
我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你有沒有想過,我們要怎么下去?”
“我操?!彼詈笳f。
……
“我是說,何必這么在乎責(zé)任呢?我認(rèn)為擔(dān)憂責(zé)任其實是對生活的不負(fù)責(zé)任?!蔽艺f,“對未來的擔(dān)憂是永遠(yuǎn)不會停止的,既然如此為何不活在當(dāng)下?你不停地為了避免達(dá)到一個壞結(jié)果而努力,而努力的結(jié)果仍然是對下一階段的擔(dān)心,走到最后,你會發(fā)現(xiàn)你根本沒為自己活過。”
“那你覺得應(yīng)該如何呢?”
她的語氣里有一種單純的好奇。那種好奇是早就知曉了答案,但仍然想知道你的解釋能蠢到什么地步的態(tài)度。這種語氣讓我有些窘迫,我輕輕地咳嗽。
“要我說,去他媽的期許,去他媽的責(zé)任。如果你覺得做什么痛快,那就去做吧?!?/p>
“但放縱是一定會付出代價的,這你一定明白。能無視這個規(guī)則的人遠(yuǎn)在你我之上?!?/p>
“是,但人生求的是密度,不是長度。有一刻的美好,我就愿意忍受之后漫長的痛苦。我不愿意在年老之時回憶起青春,卻發(fā)現(xiàn)大腦空空?!?/p>
“聽著像是嬉皮?!彼贮c了一根煙,戲謔地總結(jié),“嬉皮都該死?!?/p>
“我只是覺得,年輕的時候不放縱,老了就沒機會了?!蔽逸p聲說。
“問你一個假設(shè)性的問題,”她吸了一口,風(fēng)把她煙頭的白霧吹成一條直線,“你體驗過中年人或老年人的生活嗎?”
我被問得一頭霧水:“當(dāng)然沒有?!?/p>
“我從小時候就開始體驗了?!彼难凵衩噪x,“父親在我六歲左右離開了這個家,走得悄無聲息,再也沒聯(lián)系過。母親試圖假裝一切正常,也試圖一個人扛起整個家的責(zé)任,在僅僅一年之后她就崩潰了。我的祖母是激進女性主義者,在這種環(huán)境下被養(yǎng)育長大的驕傲的她,直到中年才發(fā)現(xiàn)一個事實:當(dāng)一個人在你的生命里嵌緊了,等他轉(zhuǎn)身走人的時候,你是不完整的。你的自尊甚至精神被撕開了一個大洞,而別的什么都無法填滿。所以自然,一部分責(zé)任落到了我身上。你說的沒錯,我沒為自己活過,我打的每一份工,低的每一次頭,拿的每一份獎學(xué)金,都只是為了我的母親,因為我愛她?!?/p>
她這些話說得冷靜又克制,“就像明——不,應(yīng)該說是今天的面試一樣,如果我拿不到這份工作,那我就只能選其他薪水較低的工作,我就支付不起我母親的住院費用。我必須拼盡全力,因為我別無選擇??梢曰钤诋?dāng)下的人,一定是自戀的。他們妄想不用付出代價,他們妄想付出代價的不是他們。他們對自己的愛高于其他一切。”
“我沒想到你這么恨?!蔽艺f。
“應(yīng)該說是不屑吧。因為嫉妒,所以必須選擇不屑?!彼⌒囊硪淼匕阎讣獾臒燁^放在隊伍的末尾,“如果有這份奢侈,誰不樂意呢?!?/p>
“我很抱歉?!蔽疫^了一會兒說。
“你有這份奢侈?!彼卮稹?/p>
聽到這句話,我不知怎的,感覺有股寒意從肚子深處滲了出來,滲進五臟六腑。我的牙開始不住地打戰(zhàn)。我轉(zhuǎn)頭看她,她神色如常,甚至沒在看我。
“我是說,我當(dāng)然是嫉妒的。”她接著說,“失去自我之后,形成的就是這樣殘缺的性格。你看,我和你說這么多我的過去、我的想法和心里話,不是因為氣氛恰當(dāng),有感而發(fā),也不是在心里憋太久了,隨便找一個人發(fā)泄;單單是為了博得你的好感——一個我還不知道的名字,甚至一點都不喜歡的人。這種行為并不出自喜好,它僅出于慣性。這就是我和他人交流的方式了?!?/p>
“我叫克林特。”我向她伸出手。
“你現(xiàn)在叫克林特?”
奇怪的問題。我搖了搖頭,“我一直就叫克林特?!?/p>
“菲?!边t疑了一下,她伸出了手。
她的手和我想象的一樣,冰冷且柔軟。陽光從遠(yuǎn)方的樓頂上射了過來,她看向太陽。
“好了,我是時候回家了。”
在我能問出來之前,她用腳鉤住屋檐,以花式跳水的姿態(tài)翻了下去。菲的動作快得眼花繚亂,在我看明白之前她已經(jīng)安穩(wěn)地到了地面上。
“跳下來吧?!彼谙逻厸_我說。
屋頂?shù)降孛孀阌辛呙椎母叨?,“如果我摔了怎么辦?”我雙手抓在屋檐上問她。
她歪著頭看我,輕聲地笑了出來,“你別裝了,快跳下來吧。”
我閉上了嘴,用五秒鐘調(diào)整了腿部的液壓,然后穩(wěn)穩(wěn)地跳了下來。對于這一幕,菲沒有做任何表示,就好像她早就知道我對四肢做了改裝。
我突然覺得,她已經(jīng)認(rèn)識我很久很久了。
“那么,菲,”我撓了撓頭,“Is sex still off the table?”
她對我挑了挑眉毛。
……
“房子有點亂,你別介意。”菲用鑰匙開門。
“不,挺好的。”我環(huán)視四周。剛洗的衣服和穿過的衣服堆疊在一起,從沙發(fā)一直散落到地上;全息電視無聲地播放著,盡管客廳里并沒有觀眾;餐桌上擺放著各種各樣的日用品,從咖啡機到紙巾盒,再到麥片罐子,不一而足。
這間房子的樣式平凡,但充滿了人氣。
“媽!”菲沖著屋內(nèi)喊,“媽,你吃過早餐了嗎?”
過道處響起一陣嗡嗡聲,一位坐在輪椅上的中年婦人慢騰騰地駛了過來,她手里拿著煙。
“我吃過了。菲,這是誰?”她問道,聲音清脆。
“這是克林特,他是來幫我準(zhǔn)備面試的?!狈谱呦蛩姆块g,“快進來吧,時間不等人。”
我握住那個中年婦人的手:“見到你很高興,女士?!?/p>
菲的母親緊攥著我的手,深深地看著我的眼睛,看得我有些不舒服。我用力把手抽回,走進了菲的房間。
還沒等她把外套脫下,我就已經(jīng)撲到了她的身上。我貪婪地舔舐著她的嘴唇、臉頰和鼻子,汲取她毛孔里的每一絲氣息。菲不緊不慢地回應(yīng)著,同時嫻熟地解下身上的一件件衣服。當(dāng)我把上身的襯衫脫下來時,她突然笑了起來。
我停下了動作,有些惱火。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狈菩Φ迷絹碓椒潘亮耍踔恋搅饲把龊蠛系牡夭?,“不好意思,只是這個場景有些太諷刺了。”
“我沒看出來哪兒好笑了?!蔽揖従彽卣f。
“我知道,我當(dāng)然知道,”菲嘆了一口氣,“我能給你看個東西嗎?”
我從床上下來,并穿上衣服。菲走到她的桌子前,用她的筆記本打開一段視頻。
“這不公平!你的腿比我長!”
視頻的畫面晃動著,一個小女孩尖叫著向前跑去。
“輸了就是輸了,回到家你得把數(shù)學(xué)題寫完,不許賴皮?!边@是一個寬厚且愉快的男聲。
“那是……你?”我問。
“對,小時候的我,”她說,眼神迷離,“那時我的家庭還是完整的。”
畫面不再晃動得厲害。女孩已經(jīng)累了,把雙手放在膝蓋上喘著粗氣。一位女士拿著毛巾走了過來,細(xì)心地替女孩擦汗。她看著和現(xiàn)在的菲幾乎一樣。
“這位是你的姐姐?”
“不,她是我的母親。”菲說,“很難想象吧。”
我想著那位在十分鐘前和我握手的婦人,突然覺得呼吸不暢。
鏡頭猛地轉(zhuǎn)向,一張男人的臉占據(jù)了整個屏幕。他有著蓬松的胡子和高聳的鼻子,汗滴從他亂糟糟的頭發(fā)上流下,流進他用笑容撐出來的臉窩里。他說什么我已經(jīng)聽不清了,只是覺得這個男人的臉說不出地可憎。我有種沖動,想要掐死這個男人,如果做不到,那就在此刻摔爛這臺電腦。
在我做出任何舉動前,一件冰冷的金屬管狀物抵住了我的后腦勺。
“好久不見,父親。”菲對我說。
……
“我不明白?!蔽艺f。
“而你也永遠(yuǎn)不會明白?!狈茋@了口氣,“因為你早就拋棄了這段記憶。這就是你的選擇:永遠(yuǎn)年輕,永遠(yuǎn)放縱,并永遠(yuǎn)活在當(dāng)下。你今年多大?”
“請你把槍放下?!蔽夷芨杏X到自己聲音里的顫抖。
“你今年多少歲了?”菲的口氣依然隨意。
“二十四歲?!?/p>
“而我已經(jīng)二十五了,”菲的語氣里充滿了哀傷,“很難想象吧?女兒比父親要先老去?!?/p>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我也不是你的父親?!蔽衣貙㈦p手舉起。
“某種程度上說,你是對的?!狈普f,“但所有的逃亡都有一個終點。十九年前,你拋棄的不只是女兒和妻子,你拋棄的還有你的全部過去:身份、身體以及記憶。你謀殺了某人,并把自己的意識傳輸?shù)搅四蔷吣贻p的身體里。你模糊地繼承了受害者的身份,由此展開了一段新鮮而年輕的人生?!?/p>
“我不記得這些?!?/p>
“因為這不是你繼承的第一具尸體了。每當(dāng)宿主的身體和身份不再年輕,你就會毫不猶豫地奔向另一段輕狂的生命。在你的一系列看似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謀殺之中,你唯一留下來的、對下一具身體的指令就是保持自私,以及保持年輕。隨之而來責(zé)任和報應(yīng)都被你封塵在不再被記起的過去里。十九年,我找了你十九年,父親,在我追查到你現(xiàn)在的身份后,終于在昨晚的派對上找到了你。在屋頂?shù)却奈冶静⒉淮_定,直到我看見了你的眼睛。那雙眼睛里的懦弱……是什么也洗刷不了的。它和離開我時的那雙眼睛一模一樣。現(xiàn)在,那個懦弱的中年男人,你記起來了嗎?”
我還記得嗎?
“那個視頻里的,現(xiàn)在在輪椅上的女人,你認(rèn)識她嗎?”
我認(rèn)識她嗎?
我想起我們在酒吧初遇,她溫暖的手心和冰涼的啤酒。
我想起我們在產(chǎn)房里,她緊閉的雙眼和小小的腳丫。
我想起我們在餐桌上,她嘶吼著哭泣和破碎的酒杯。
我想起我摔門而去后……
無數(shù)片段暴戾地涌現(xiàn),使我大腦發(fā)鳴、疼痛欲裂。
“但它們不屬于現(xiàn)在的我。在這段生命里,我是無罪的?!?/p>
“你說的其實沒錯?!狈拼蜷_保險,“但一定得有人承擔(dān)后果?!?/p>
我看到的最后一個畫面,是菲欣慰的笑容。
槍聲響起,震耳欲聾,我突然記起,在我走出家門之前,那個抓住我褲擺的小女孩,她的眼里有不舍和淚水,但沒有憐憫。
責(zé)編:鄞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