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章
摘 要:秋狝是我國古代的一種狩獵活動,歷史悠久。清代木蘭秋狝別具特色,由此產(chǎn)生許多以木蘭秋狝為主題的繪畫藝術珍品?,F(xiàn)藏于山丹艾黎捐贈文物陳列館的《秋狝出行圖》和《秋狝圖》折扇就是在特定歷史條件下產(chǎn)生的兩幅繪畫藝術精品。
關鍵詞:山丹艾黎捐贈文物陳列館;《秋狝出行圖》;《秋狝圖》折扇;鑒賞
秋狝,意為秋天打獵,是中國古代的一種狩獵行為?!对娊?jīng)·爾雅》釋義“秋獵為狝”。中國禮制規(guī)定,天子諸侯如遇境內無患,每年都要舉行狩獵活動?!抖Y記·王制》:“天子諸侯無事,則歲三田,一為乾豆,二為賓客,三為充君之庖?!薄秶Z·齊語》:“春以蒐振旋,秋以狝治兵?!薄蹲髠鳌る[公五年》:“故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皆于農隙以講事也。三年而治兵,入而振旅,歸而飲至,以數(shù)軍實?!庇纱丝梢?,狩獵活動在我國由來已久,是我國古代以田獵為主的一種練兵形式。清代滿族是一個傳統(tǒng)的游獵民族,騎射是該民族的特長,其木蘭秋狝別具特色。
木蘭秋狝亦稱為“哨鹿”或“哨鹿圍”。所謂哨鹿,亦即捕鹿。吳振棫《養(yǎng)吉齋叢錄》卷十六載:“秋分前后,昧爽時,戴鹿首伏林壑中,以哨致鹿。哨以木為之,引吻達氣,低昂應聲,鹿即隨至?!蔽涸础妒ノ溆洝分^:“仲秋之后,虞人效鹿鳴,以致鹿。哨鹿之所以選在秋分前后黎明時分進行,蓋因其時為牡牝鹿求偶之季,鹿喜鳴喚,以哨引之方期應試不爽。且鹿迨晨則懶鳴,哨亦不進,故哨鹿者恒于未曙前即往?!薄肚謇m(xù)文獻通考·王禮十二》:“每歲白露后,鹿始出聲而鳴。效其聲呼之可至,謂之‘哨鹿。國語曰‘木蘭,今以為圍場之通稱?!鄙降ぐ杈栀浳奈镪惲叙^館藏清代《秋狝出行圖》和《秋狝圖》折扇真實生動地再現(xiàn)了清代皇家木蘭圍場出行狩獵的盛況。
清康熙《秋狝出行圖》(圖1),紙本設色,橫幅,橫228厘米,縱114厘米,無款。此畫是康熙二十年(1681)所建木蘭圍場秋狝行軍圖。畫中有人物180人,皇轎之前兩行騎馬者44人,隊列最前方騎行者2人,一人騎白馬著紅衣,一人騎白馬著黃衣,遠處有山巒起伏,烽燧列障。繪畫線條繁密精細,所繪人馬皆剽悍雄健。畫中人物的穿戴亦一絲不茍,人物的服飾為典型的清代滿族裝束,又不同于正式官服官帽,而是出行狩獵的便裝。畫面左下方精工描繪凸顯人物身份,他身著黃衣,端坐于馬上,揚鞭示下,神采奕奕,側身與旁邊騎白馬著紅衣者談及狩獵有樂之語,眾多御前侍衛(wèi)、護衛(wèi)禁兵、王公大臣、八旗勁旅緊隨其后,其后是由數(shù)百人組成的儀仗隊,各種御仗、旗、纛、傘、扇、武器交相輝映,前鋒營、健銳營、神機營、虎槍營等八旗親兵整齊有序地前行。秋狝大軍浩浩蕩蕩,威武雄壯。行軍隊伍綿延幾十里,盛況空前。這幅畫真實地反映了清代皇家狩獵出行規(guī)模宏大的盛況。
《秋狝圖》折扇,雙面繪,紙本設色,竹骨13條,闊開63厘米,通高36.5厘米,無款。折扇正面繪清代木蘭秋狝狩獵場景(圖2)。扇面右上繪有清軍大營,旁邊有駝隊,居中繪清軍步騎兵呈環(huán)形包圍之勢,靠清軍大營近獵場外圍處有貴族、大臣圍觀獵場,獵場內眾軍士或持虎槍、長矛,或拿弓、引犬,各司其職圍捕獵物,圍場四周獵犬驅趕獵物,中央虎、豹、鹿、熊等東西奔走,做困獸之斗,畫面真實地再現(xiàn)了清代木蘭圍場規(guī)模宏大的哨鹿射圍場面。折扇反面繪《松鹿圖》(圖3),右起繪松枝掩映,居中山石聳立,群鹿在草地覓食,神態(tài)各異。鹿有十只,中有白鹿一只怡然側目,前有小鹿一只環(huán)首舐尾,后有一雌鹿哺幼,另一雌鹿昂首覓高;后兩只雄鹿攜幼相隨,雄鹿體格健碩、犄角直立,一昂首嘶鳴,一回首顧盼;畫面最右一溫順的雌鹿尾隨群后。折扇反面所繪鹿群與正面木蘭秋狝場景相得益彰,輔成呼應。
折扇正反兩面將狩獵場面與群鹿聯(lián)系在一起,有兩層意思:一是說明清代滿人恪守禮制,式循前典,能夠回歸山野,堅持騎射傳統(tǒng),鹿是他們秋狝之時重要的獵取對象之一。另一層意思因“鹿”與“祿”諧音而被賦予了人們追求“福、祿、壽”的美好愿望。《詩經(jīng)·大雅·卷阿》:“爾受命長矣,茀祿爾康矣。”意指天賜福祿、仁壽安康。祿與福、壽結合在一起時,傳遞了對人們的美好祝福。鹿象征長壽,與松樹為伍,松鹿延年;與鶴相伴,鶴鹿同春。折扇反面《松鹿圖》表現(xiàn)出鹿優(yōu)美而又充滿靈性的形象,或活躍于原野上,或悠閑于松樹下,從容寬閑,和氣致祥,仿佛瑞鹿降臨,祥氣凝結,寓意幸福吉祥。
《秋狝出行圖》與《秋狝圖》折扇一為橫幅,一為扇面,雖形制不同,然繪畫題材相同,都為“秋狝”題材?!肚铼A出行圖》用全景式構圖,采用焦點透視法則,山石樹木、儀仗車馬皆以近大遠小的原則描繪刻畫。以略高于地面車馬的角度采用平視遠眺的視角將浩浩蕩蕩的儀仗隊伍處理成“S”形構圖,蜿蜒穿行于山谷平原之間。整幅作品的透視滅點消失在畫面正中的地平線遠山之巔,進一步推深了畫面景深感。背景山石以鐵線勾勒,牛毛皴輔以淡墨暈染表現(xiàn)山石肌理,烽燧、遠樹點景其上。近樹有松、柏、楓、槐、楊、柳等,雙勾樹干,淡墨皴擦肌理,樹葉以圓點、圓圈、“個”字形、“介”字形及扇形松針點法勾描皴點,頗似《芥子園畫譜》般精工細膩,樹冠以淡墨、胭脂、花青、石綠罩染著色,真正做到了應物象形、隨類賦彩的要求。近景儀仗中的車轎、人馬皆用鐵線勾勒、平涂設色的畫法,馬的著色在鬃尾、腹胸部略有暈染。人物服飾及車馬的賦色以青、赤、白、黑、黃五色為主,沉穩(wěn)而明快,華麗而威嚴。整幅畫作在構圖、透視法則上深受清中期流行于宮廷如意館的“海西畫法”影響,只是筆墨功力略顯遜色,山石不顯厚重,人物造型略顯稚拙,藝術效果表現(xiàn)較為一般。
《秋狝圖》折扇與《秋狝出行圖》正面描繪場景類似,皇家秋狝出行人馬眾多,圍獵哨鹿場面宏大,只是在筆墨技法和設色風格上略有差異。《秋狝出行圖》用筆多以鐵線雙勾,設色專擅單色平涂,具有傳統(tǒng)中國畫的風格。而《秋狝圖》折扇扇面(圖4)在山石、營帳的刻畫上更注重用渲染的方法分出陰陽向背,更具西畫的光影效果。畫面設色方面亦喜渲染之法,且多用鉛白調和,大有西方色粉畫的效果。畫面布局和人物形象的刻畫方面借鑒了清代中晚期流行于海內的西洋銅版畫風格,更加增加了畫面宏偉雄健、深遠崇高的視覺效果。從透視上,《秋狝圖》折扇采用傳統(tǒng)的鳥瞰(俯視)方法,如人物、帳幕、八旗親兵、樹木山石以及獵場內的虎、豹、鹿等,觀其視角似登高俯視,其俯瞰焦點在畫面中央,強調狩獵真實景象,將獵手奮勇向前、獵物東奔西竄的情形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畫面中心焦點向四周輻射,突出一個“圍”字,表現(xiàn)出狩獵“圍場”之布圍、行圍、觀圍、罷圍等熱烈情形。
折扇反面繪《松鹿圖》一幀,風格又與前二圖相異。此圖完全屬于恪守傳統(tǒng)的中式風格,不似兩幅《秋狝圖》深受西洋畫風之影響。此圖以邊角取景,以白當黑,仿宋人花鳥小品之逸趣。山石與樹干以焦墨顫筆寫出,以淡墨與赭石暈染突石遒枝,濃墨點苔,筆墨隨意而老辣。松針以剛直而有力的細線排列成蒲扇形,錯落有致,謹細古雅,與枝干的濃墨重寫形成對比,工寫兼善,相映成趣。瑞鹿十只,動態(tài)神采各異,或機警眺望,或昂首嘶鳴,或回環(huán)相顧,或顧盼流離,生趣盎然、十分傳神。地上的雜草山花以淡彩沒骨點寫,與鹿身上精工細描的絲絲毛發(fā)形成對比。相比之下,此扇面最具文人畫風,筆墨意趣和藝術價值卓爾不俗。撫扇雅賞,不覺一陣怡然自得、真淳淡遠的田園意趣充盈而來。
《秋狝出行圖》與《秋狝圖》折扇從側面反映了清代滿人的世俗民風,亦可謂是反映清代木蘭行圍題材的風俗畫。木蘭行圍是滿族傳統(tǒng)風俗在特定歷史時期的發(fā)展,亦是滿族恪守騎射傳統(tǒng)的體現(xiàn)。在滿族“恪守禮制”“不易其俗”“從俗而治”的騎射風俗觀念影響下,將其民族特色、文化傳統(tǒng)、禮儀信仰融合為一體,貫通于整個畫面,集中體現(xiàn)了滿族以騎射治天下的世俗觀念和傳統(tǒng),構成了一幅反映木蘭秋狝世風民俗的風俗畫。兩幅繪畫都具有古樸、熱烈、豪邁的風格。畫中狩獵出行及圍獵場景情節(jié)耐人尋味,人物造型簡練生動,畫風寫實又充滿情趣,復雜中略帶簡約,集密中又有疏朗。若將兩幅繪畫融會貫通、合二為一,則真實地再現(xiàn)了清代皇家木蘭秋狝狩獵行圍時“峻嶺天城野甸寬,幔廬帳殿郁龍蟠。千軍牧圉如星拱,萬幕旌旗入畫看”的盛況。
清代木蘭秋狝是集政治、軍事性質于一身有重大歷史意義的政治活動之一。木蘭秋狝始于康熙時期,盛行于乾隆時期,嘉慶時期衰落,道光朝廢止。秋狝狩獵活動對清代八旗騎射的維護,八旗戰(zhàn)斗力的保持,對蒙古邊疆的治理,甚至對大清王朝的一統(tǒng)產(chǎn)生了重大的影響。清朝通過木蘭秋狝等一系列活動,既延續(xù)了滿族“不易其俗”“從俗而治”騎射傳統(tǒng),又為訓練滿洲八旗騎射、考較人才、加強武備奠定了基礎,還加強了同滿蒙貴族間的聯(lián)系,促進漢、滿、蒙等民族的交流融合,極大促進了多民族國家之統(tǒng)一與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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