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古琴與哲學的傳承關(guān)系

張恒源

（江蘇師范大學美術(shù)學院，江蘇 徐州 221116）

哲學在今人看來是一門類別繁多、晦澀難懂的學問，許多人對它敬而遠之。認為它是一門“聰明人”的學問。其實不然，哲學只是一門使人變“聰明”的“方法”，而非特指一門學科。實際上在擁有“哲學”一詞之初，所有的“哲學”都是圍繞著一種問題進行探究——“生死”。縱觀所有文明對于哲學探究的起點，不論美索不達米亞的古巴比倫文化，或是尼羅河的埃及文化等等，他們哲學的初始都是驚人地相似。都是人們對于“生死”的恐懼導致了人們對其一系列的探求，之后就產(chǎn)生了眾所周知的神學。再后來就逐漸分離出各種不同的“哲學”思想。例如希臘的畢達哥拉斯、柏拉圖等等。與此同時，古典哲學也在蓬勃地發(fā)展。也就是春秋戰(zhàn)國的“諸子百家”時代。就是這一刻開始，古琴無論從形制到哲學內(nèi)涵都有了質(zhì)的改變。在中國哲學起源之初，也是因為人們對“死亡”的恐懼而誕生的思索。故此，需要一種可以溝通天、地、神的方式，這種方式可以憑因某種媒介，這也是常說的音樂巫術(shù)起源說。而后，琴就漸漸作為溝通這一切的媒介之一。琴在形制上的種種稱謂和琴弦所擁有的含義都離不開古典哲學的影子。這也就是古琴和哲學最初的聯(lián)系，也是哲學和音樂最初的聯(lián)系，他們就如同血緣一般，緊密不可分割。

一、古琴形制中體現(xiàn)的傳統(tǒng)哲學思想

在經(jīng)歷漫長的歲月后，哲學的發(fā)展從“神學”來到了“諸子百家”的時代。這時候古琴的形制又有了變化，也最終形成了琴如今的形制。琴的哲學內(nèi)涵也開始變得多種多樣。各個思想家們都把自己的思想注入了古琴演奏中，這使得琴的哲學內(nèi)涵變得豐富。老莊的“天人合一”；孔孟的“中正和平”；墨翟的“兼愛非攻”等等?！疤烊撕弦弧背蔀楣糯偌宜非蟮摹爸粮呔辰纭?。“意”成了彈奏古琴最關(guān)鍵亦是最難融入其中的一道坎。明代徐上瀛生也在《溪山琴況》中寫道：“弦與指合，指與音合，音與意合?！蹦敲礊槭裁垂徘僖绱嗽谝狻耙狻保繛槭裁辞俚闹粮呔辰缡恰疤烊撕弦弧?？這一切的關(guān)鍵正如我們上文所說的：無數(shù)哲學思想都可以通過哲學家的琴聲來表達。當時的賢者們通過琴這種接近天地的樂器來表達自己對天地的理解，如此也就可以使人們相對容易地理解哲人們一些晦澀的思想。在一定的范疇來說，音樂比文字更能使人們產(chǎn)生共鳴。所以先賢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以這種方式來傳承他們思想的精髓。而琴正是以音樂方式傳承的最佳選擇，就連孔老夫子也曾向師襄子學習過琴，由此可見琴在古代賢人心中的重要地位。

古人在彈奏古琴前的準備也是及其考究的，從環(huán)境、心境、意境都有著諸多要求。首先，自身的沐浴、齋戒；其次找一處幽靜的、景致極佳的地方，焚一炷香，最好有清流環(huán)繞；更要保持“和”的心境，“天人合一”的境界。如此，琴對古賢人的重要性可見一斑。如今古琴音樂大多都是陽春白雪，曲高和寡。

二、琴曲《流水》體現(xiàn)的傳統(tǒng)哲學思想分析

不難發(fā)現(xiàn)，在流傳下來的古琴曲中有很多直接取材于老莊，還有很多琴曲間接地受到了道家的影響。由此不難看出，琴對于道學傳承的重要性。一部《西麓堂琴統(tǒng)》所記載的類似琴曲就有《莊周夢蝶》《逍遙游》《列子御風》《鷗鷺忘機》等等。除此之外，對于所謂“一琴一鶴”的推崇、“焚香煮鶴”的悲嘆，也無不出自此書。而今天要說的是古琴的另一首名曲《流水》。

“仁者樂山，智者樂水”?！陡呱健贰读魉芬恢笔乔偃搜葑嗟慕?jīng)典曲目?，F(xiàn)存曲譜最早出現(xiàn)于明代朱權(quán)1425年刊印的《神奇秘譜》，書中對他的題解是：“《高山》《流水》本只一曲。初志在高山，言仁者樂山之意，后志在流水，言智者樂水之意。至唐分為兩曲，不分段數(shù)；至宋分《高山》四段，《流水》為八段?！币院竺髑鍟r期刊行的各種琴譜，大約四十種都收錄《高山》《流水》二曲。各譜分段不盡相同，但內(nèi)容和基本精神一致，后人很少嚴格分開，也不宜分開。據(jù)査阜西先生記載，清咸豐年間，著名琴家張孔山對《流水》一曲進行了技法加工，增加了許多滾、拂的技法，形象地表達了水的各種形態(tài)，被稱之為“七十二滾拂，或大流水”。張孔山先生的弟子歐陽書唐曾經(jīng)對此解說到：

起首二、三段跌彈，儼然潺溪滴瀝，響徹山空。

四、五兩段，幽泉出山，風發(fā)水涌，時聞波濤，已有汪洋浩瀚不可測度之勢。至滾拂段起，極騰沸澎湃之觀，具蛟龍怒吼之象，息心靜聽，宛如生危舟過巫峽，目眩神移，驚心動魄，幾疑此身正在群山奔騰萬壑爭流之際矣。

七、八兩段，輕舟已過，勢就徜徉。時而余波激石，時而漩洑微漚。洋洋乎，誠古調(diào)之，希聲者乎。

水，作為大自然中最普遍的物象和生命之源，孕育和滋養(yǎng)了中國古典哲學。在《論語》中有無數(shù)有關(guān)于水的言論；老子的《道德經(jīng)》更是在第八章寫道：“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痹诶锨f哲學中，“水”被看做“幾于道”。千百年來，人們對于“道”的探求從未停止過?！皫子诘馈钡乃潜蝗藗兯瞥纭亩苌隽藷o數(shù)種類的作品，文學上、繪畫上、音樂上無一不有水的影子?！读魉犯且魳纷髌分械穆N楚，以古琴“中正和平”之聲彈奏“七十二滾拂”之技巧融入“天人合一”之境界，完成了與“上善若水，故幾于道”的完美契合，也就有了朱權(quán)的“志在流水，言智者樂水之意”。

孟子對水也有諸多觀點?！睹献印じ孀诱隆分校骸八艧o分于東西。無分于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猶水之就下也。人無有不善，水無有不下。今天水，搏而躍之，可使過顙；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豈水之性哉？勢則然也。人之可使為不善，其性亦猶也?！泵献訉⑷诵员茸魉鳎盟囊庀蟊硎鲎约旱乃枷?。水流無所謂東西卻始終向下流無有絕斷，《流水》中的滾拂段不正是對于此句最好的詮釋嗎？可見琴曲所傳承的哲學可以如此直觀，儒家將自己對水的理解以及從水中所悟到的真理通過琴曲的方式傳承下來。

想必伯牙子期的故事都已耳熟能詳，子期的一句“善哉，洋洋兮若江河”道出了《流水》的真諦，這難道不是音樂傳承哲學的最好證明嗎？也正是如此，伯牙將子期視為摯友，這才有了這段流傳至今的知音佳話。由此我們不難看出，《流水》此曲對于哲學的發(fā)展與傳承有著不能忽略的作用，無論是儒家“仁者樂山，智者樂水”的哲學思想還是道家“上善若水”“天人合一”哲學思想，都在一曲《流水》中有所體悟，并且如果演奏者能夠進入“天人合一”境界來彈奏《流水》，則更是使其中蘊涵的哲學思想躍然于音符之上，讓人們?nèi)缃癫粌H能夠通過古琴音樂來感悟先賢的哲學思想，更能通過音樂更好地理解這些思想。

三、總結(jié)

綜上，古琴通過它“奇、古、透、靜、潤、圓、清、勻、芳”的音色，傳承了無數(shù)先賢的哲學思想。可見古琴音樂和哲學是密不可分的，通過研究古琴音樂和哲學的起源，可以發(fā)現(xiàn)無論中外哲學都是由神學演變而來，并且都有古時人們對于“生死”的恐懼而引發(fā)的對于世界的思考。音樂在那個時候則作為古人溝通天地的方式而出現(xiàn)，原因也正是由于“生死”，所以古琴在上古時代就作為承載那時“哲學”的樂器而存在。之后無論是古琴的形制還是環(huán)境的“移情”，都說明了古琴本身具有極其深邃的哲學思想。最后的《流水》則具體地闡釋了古琴所傳承的一些哲學思想，比如儒家的“仁者樂山，智者樂水”；道家的“上善若水””天人合一”，這一切的一切無不說明了古琴音樂對于傳承我們古老的哲學思想的重要性。古琴音樂是眾多音樂中最具代表性的，那么我們是否可以大膽假設(shè)，大凡音樂大都傳承著或多或少的哲學思想，所以音樂表達著哲學傳承著哲學也是無可厚非的。這些通過音樂流傳至今的哲學，必將在今人的智慧下歷久彌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