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釣之樂在于靜

◆張加洪

釣魚的樂趣在于一個“靜”字，在于一種超凡脫俗的靜靜的精神享受。

說到釣魚，我就會想起小時候大人“撈魚摸蝦，耽誤莊稼”的教誨，心中就會有釣魚是“不務(wù)正業(yè)”的疑惑。似乎釣魚都是那些游手好閑之輩才會樂此不疲的事，是他們想逃避艱辛勞作的借口。歷代中國文人或畫家筆下的魚樵之樂，似乎又都是象征著中國人對隱逸生活的一種向往，也是有些消極的，是逃避現(xiàn)實生活的寫照。而今我謂釣魚，均是積極向上，是想還釣魚一個公道。釣魚的真實作用不外乎三：一是釣魚可以改善一家人的生活。二是魚釣得多的時候可以變現(xiàn)創(chuàng)收，補(bǔ)貼家用。三是盡情地享受釣魚的樂趣，享受靜靜的耐心地等待，享受整個不一樣的以靜制動的過程，讓自己獲得一種真正的精神享受。

四十多年前，我在麗江市唯一的一家火力發(fā)電廠工作?；鹆Πl(fā)電廠坐落在馬過河畔，上距永勝縣城47公里，下離仁里街7公里。地理位置及其偏僻，一條大河?xùn)|流去，兩岸高山入云端，工作和生活條件都異常艱苦。好在源遠(yuǎn)流長的永勝第二大河——馬過河，自然生態(tài)環(huán)境良好。河中有“細(xì)嫩魚”，“花肋巴魚”，“石板魚”，“黃辣丁魚”，“花鰍魚”等多種土著魚，為我們的艱苦生活添趣不少。那個年代的我，經(jīng)常穿一身青色，銀灰色或者是藏青色的中山裝。上衣袋里總是別著兩支筆，一支是自來水筆，另外一支是雙色圓珠筆。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一副十足的文人派頭，一看就能猜到是“坐辦公室”的人。在局外人眼里，“坐辦公室”就意味著“清閑”，“坐辦公室”就意味著“干凈”。得“坐辦公室”就好像是一種求之不得的享受。因為“坐辦公室”的人不用干體力勞動，不用曬太陽。其實，腦力勞動者的辛苦就像魚兒飲水，冷暖只有魚兒自知。嘔心瀝血的艱辛，局外人是無法真正理解的。在辦公室里，動腦又動筆地干上六個小時，就會使人感到疲勞，就極有可能染上煙癮。不休息地工作8個小時就算是滿負(fù)荷運(yùn)行了。“坐辦公室”坐累了，最好的休息就是去釣魚。

我初學(xué)釣魚，不是緣于喜歡水。說句真心話，我是怕河水的，因為我不會游泳。記得我十來歲的時候過河，涉水到河流湍急處，洶涌的河水就會沖起我的雙腳，讓我根本無法腳踏實地，好像隨時都會把我卷入激流帶向那可怕的遠(yuǎn)方。當(dāng)河水漫到齊腰深的時候，我就會感到呼吸困難，有上氣不接下氣的壓迫感。我至今記憶猶新，仍然心有余悸。我學(xué)釣魚，最初的原因是由于工作緊張和生活困難。也許，還有我生性淡泊，想追求一種寧靜生活的原因吧。那時，每月限量憑證供應(yīng)一市斤豬肉，四兩菜油，所以，很少能吃到肉。愛人推燥居濕，含辛茹苦地拉扯著兩個娃娃，還要在化驗室三班倒地上班。奶不夠娃娃吃的時候，有機(jī)會吃到一頓魚，乳汁就會多起來。有魚吃，真的是一種讓人高興的事。就這樣，在愛人的鼓勵下，我就去學(xué)釣魚了。

我們主要是雨季去釣馬過河里的“花鰍魚”。這種生活在河水里的名叫“花鰍魚”的小魚，味道鮮美，營養(yǎng)豐富。我們用螺絲帽充當(dāng)釣砣，釣砣上拴一根兩米左右的釣魚線。野生油竹做釣魚竿，也是兩米左右，不宜太長，長了不好操作。魚餌不用去買，是很容易挖到，鰍魚最愛吃的蚯蚓。最先的時候，大家都用藤條編制的“安全帽”接魚。離開河水落入“安全帽”里的鰍魚，會不顧一切地拼盡全力活蹦亂跳。個大力也大的鰍魚，往往會一躍逃出“安全帽”。從此，這條死里逃生的鰍魚，也許再也不敢貪吃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了。真是實踐出真知，我們認(rèn)真總結(jié)經(jīng)驗，多方求證，想要設(shè)計一個既輕巧，又方便安全的接魚工具。心靈手巧的愛人自告奮勇地幫我用棉質(zhì)紗布縫成了一個漂亮的網(wǎng)兜兒。紗布做成的接魚網(wǎng)兜口徑約25公分，深50公分左右，釣魚的時候?qū)⒕W(wǎng)兜的底部置入水中，既成功地解決了魚兒逃走的問題，又減輕了垂釣者手的負(fù)擔(dān)，還能夠讓魚兒活著，真是一舉多得。后來，大家都紛紛效仿，一律改用紗布網(wǎng)兜接魚了。我們?nèi)メ烎~，只要出去均會有收獲，從來就沒有空手而歸者。在我們廠里，幾乎沒有不會釣魚的男人。那時的馬過河，生態(tài)環(huán)境尚好，魚兒的種類多，特別是雨水季節(jié)的花鰍魚多得捉不盡，釣不完。雨季，我們幾乎每天都可以抽空釣一兩斤鰍魚。到10月中旬雨季結(jié)束，一般的人都可以釣到幾十斤鰍魚，釣魚能手會超過100斤。馬過河的花鰍魚給我們單調(diào)而艱苦的生活增添了很多特別的樂趣，更讓我們擁有了很多美好的記憶。

俗話說“渾水摸魚”。我要講的則是“渾水釣魚”。在馬過河釣鰍魚，必須要是下雨水渾濁的時候才行，清水是釣不著鰍魚的。我常常會戴一頂麥稈草帽，穿一件長袖襯衣，一條半截短西褲，腳穿一雙半統(tǒng)膠鞋，四平八穩(wěn)地站在河水中。微微瞇著雙眼，專心致志地盯著水面，等著魚兒的動靜。鰍魚使勁咬扯魚餌的感覺是令人興奮的，它會吸引著你全部的心思，牽動著你的每一根神經(jīng)。如果傳遞到你手上的感覺只是輕微的一動，那十有八九都是狡猾的“油嘟?！?，它只是試探性的先咬一咬送到嘴邊來的美食，并不急于往肚子里吞。當(dāng)你滿懷希望地提起釣桿時，這種形象地取名為“油嘟嚕”的短小肚大的鰍魚就會十分機(jī)靈地迅速吐掉口中的“美食”，慶幸自己大難不死而逃之夭夭。如果從釣魚線通過釣桿傳到你手上的感覺是一下又一下急促而有力的拉拽，那一定是一條又大又長的大鰍魚，有時甚至是幾條鰍魚在爭搶從天而降的“美食”。我曾在河中心一個月牙形的大石頭下一次釣起四條五寸長的大鰍魚，足足有幾兩重，起釣時沉得讓人心生疑慮，當(dāng)四條大鰍魚順利收入網(wǎng)兜時，自己真的是樂不可支了。釣魚釣到手酸時，點燃一支煙，深深地吸一口，將帶著香味的煙霧從鼻子里噴出來，讓身體的疲勞和心中的一切煩惱都隨著縷縷輕煙飄向那遙遠(yuǎn)的藍(lán)天。釣鰍魚不用“浮漂”，全憑手感。在釣魚的過程中，你可以完全放松，真正的靜下來，什么也別想，忘了名利，忘了煩惱，真真實實地體味一下逍遙自在的釣魚生活。你就自然而然地覺得自己的心胸開朗了許多，寧靜了許多。漁翁之意不在魚，在于山水在于靜，在于讓自己的心完全靜下來的感覺，享受的是垂釣的過程。當(dāng)然，釣不著魚的時候，心情也高興不起來，空手而歸定會讓家人失望，還會讓路人取笑。

在河中垂釣，你可以自由暢想，盡情發(fā)揮。你可以和奔流不息的河水自由地交談。河水嘩啦啦，嘩啦啦，流向遠(yuǎn)方不回家。問水能有幾多愁？奔向大海不回頭。河水呀河水，你為何要急急忙忙地離我們而去？是不是當(dāng)?shù)厝藢δ悴缓?？沿途的人對你沒有敬畏？只有索取沒有愛護(hù)？難道只有那遙遠(yuǎn)而遼闊的大海才是你的家嗎？！河水高興得跳起來，“對！對！對！知我者，先生也。”一個浪子打過來，弄得我滿臉都是水。是的，大海才是水的家。投入大海的懷抱，水就獲得了永生，就會永不干涸。

河水大的時候，我們就常常在河岸邊的柳樹下釣魚。柔柔的柳條在微風(fēng)的吹動下，飄來擺去，招來一陣又一陣稻花香。望著裹泥帶沙野性十足的馬過河水，晝夜兼程地去找自己的母親，你也會暫時忘記掉工作的壓力，生活的煩惱。魚兒遲遲不上鉤，你就靜靜地耐心地等待吧。這時，如果在你的視線內(nèi)有人頻頻在做釣著魚的動作，你的心里就會癢癢的。但是，你也不能急，你一定要相機(jī)行事，因為他做的很可能是逗引你的假動作，他的真實意圖不外乎有二：一是覺得孤單，想找個伴說說話。二是很可能他的煙抽完了，煙癮發(fā)作，想找你要支香煙過過癮。記得有一次我也剛好僅剩一支煙，只好一分為二每人抽半截，各自吸完半支煙，兩人相視開懷大笑……釣魚的好處可以總結(jié)出很多，但是，最基本最直接的好處可以歸納為兩點：一是可以改善生活，讓全家老小吃上一頓新鮮鰍魚煮干酸菜的美味。二是可以陶冶人的性情。那種難得的悠閑，那種心靜神定的平淡，帶給人的是一種怡情悅性的超脫享受。撒下的是以蚓投魚的誘餌，而釣起的不僅僅是魚兒，還有一份閑適和快樂。留下的是一段難忘的記憶，漸漸老去的卻是自己寶貴的青春。

離開馬過河，進(jìn)城生活多年后，想起當(dāng)年下雨水渾就抽空去釣鰍魚的情景，依然歷歷在目，既親切又感人，仿佛如昨日之事。無論腳步走出了多遠(yuǎn)，仍然只有馬過河當(dāng)年花鰍魚煮干酸菜的味道熟悉而頑固，讓人久久難以忘懷。

什么才是釣魚的最高境界？當(dāng)然是智者見智，仁者見人。各有各的體會，各有各的角度，各有各的說辭。俗話說“話有千說，理有百端”嘛。我想，釣魚的最高境界就是“靜”。“靜”的境界很高，“靜”的作用更大，寧靜而致遠(yuǎn)，寧靜而致清，寧靜而休身，寧靜而少煩，寧靜而養(yǎng)心，寧靜而生善。如果規(guī)定只允許用一個中國漢字來概括釣魚的最高境界，那么，我應(yīng)該選個什么字呢？中國的漢字是奇妙無比的，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種文字，能夠像中國漢字這樣歷史悠久，歷經(jīng)滄桑，仍然青春永駐。我絞盡腦汁地想，我挖空心思地找。最終，我還是只能選擇一個“靜”字來概括釣魚的最高境界，垂釣之樂在于“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