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建斌 羅偉豪
陶瓷是土與火的藝術,經歷了千年的發(fā)展已經成為人類文明的重要見證者與參與者,催化了燦爛的陶瓷工藝文化。在煤窯、電窯和氣窯等近現(xiàn)代陶瓷燒制工藝出現(xiàn)之前陶瓷燒制基本上都是使用薪柴作為原料燒制。這就是柴燒工藝。柴燒陶瓷品基本分成兩種,一種上釉,還有一種不上釉。古代燒制的主流是上釉的瓷器,并且在燒制時會使用窯具等物罩住需要燒制的瓷器,以防止燒制時木灰、火和煙霧會與瓷器發(fā)生接觸,倘若燒成后的瓷器上有火和灰的痕跡會被視作為“殘次品”,不被大眾所接受和欣賞。還有一種是不上釉的柴燒瓷,經典的例子就是日本的備前燒。這種瓷器不上釉、不繪彩,鐘愛木灰和火的痕跡與陶瓷的結合,器型和對窯溫的控制是關鍵。
景德鎮(zhèn)古代的陶瓷燒制一直是以柴燒為主,到了新中國成立之后,為克服柴燒瓷器對木材的巨大消耗和產品質量不佳等劣勢,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初,景德鎮(zhèn)開始了柴改煤的燒成工藝變革。1956年景德鎮(zhèn)的第一座煤窯開始投入使用,在這之后,柴燒技術逐漸被煤窯和其他燒窯方式所替代。在1980年,為了文化遺產保護和傳播,景德鎮(zhèn)古窯瓷廠仍保留柴窯的燒制,但是都只是以表演為目的。1995年隨著國有陶瓷企業(yè)改革的全面推開,以十大瓷廠為首的國有陶瓷企業(yè)體制陸續(xù)解體,小型的私人民營作坊煥發(fā)活力,用于燒制仿古瓷器和藝術瓷器的柴窯窯口隨之出現(xiàn)。
從陶到瓷,從無釉到有釉,陶瓷工藝的發(fā)展遵從著歷史發(fā)展規(guī)律,從偶然走向必然?!坝浴钡某霈F(xiàn)成為陶和瓷的分水嶺,它是由于燒制技術的不斷成熟而出現(xiàn)的。從科學的定義來看,它是一種以石英、長石等等化合物為原料的玻璃質和晶體,粉碎后加入水調制而成的類液體。
據(jù)資料記載,早在商代就已經有釉了,并且能夠達到一千二百多度的高溫,那時還只是接近青釉性質的石灰釉。商周時期,原始的青瓷開始萌芽,六朝時出現(xiàn)的青瓷是最早的顏色釉瓷。隋唐由于佛教的興起,青瓷以如玉的瓷質和凝脂般的釉色受到人們的青睞。青瓷一般由還原焰焙燒,釉色中含有氧化鐵,以唐代的越窯、宋代的龍泉窯等窯口而出名。唐代的花釉是顏色釉瓷的一大跨越,其藝術效果生動美妙、光彩奪目、韻味極佳,色彩表現(xiàn)變幻無窮。其大多是以黑色、墨色、黃色釉等深色釉做底,淺藍或牙白等淺色釉以灑或流的方式點綴于底色上,高溫燒制后深淺色的邊緣或融合或變幻,對比鮮明,如同夜空的星河。宋代的鈞窯瓷器是色釉瓷的代表,其品種有海棠紅、玫瑰紫、胭脂紅、銅紅等等,享有“國之魂寶”的名號。清代的窯變花釉也是顏色釉的一大品種,它在鈞窯瓷的基礎上又加入了更多的色彩,自然流淌的形態(tài)和互相交融的顏色是其最大的特點。顏色釉發(fā)展至今,色彩品種更加多樣,藝術風格各有千秋,帶給人們更多的審美趣味和遐想空間。
柴燒色釉瓷在造型肌理的表現(xiàn)上,追求“意”的表達,大部分的窯變現(xiàn)象是偶然現(xiàn)象且不可控。人們在控制柴燒色釉瓷所呈現(xiàn)出各種各樣的釉面結構和形態(tài)時,是從意外到刻意的過程。古時候由于燒制技術的不成熟從而導致的窯變現(xiàn)象會被視作為廢品,通常直接砸碎或掩埋。后來通過審美觀的轉變,意外的窯變現(xiàn)象反而成了獨有的“美”的象征。具體的看,每一種柴燒色釉瓷都有其獨特的造型語言。哥窯瓷器釉面開片呈細碎卻頗有章法的模樣,構造上緊密多樣,豐富又自然。其裂紋根據(jù)似像的不同有各種各樣的名稱,比如鱔魚紋、冰裂紋、魚子紋、梅花紋等等,其中的裂紋由于含鐵元素的多少而呈現(xiàn)不同的顏色。粗的裂紋含鐵多呈黑色,細的裂紋含鐵少呈金黃色,“金絲鐵線”的名字就是由此得來。宋汝窯和官窯的裂紋開片也有獨特的名字,像“蟬翼紋”和“蟹爪紋”都頗具代表性。窯變的肌理造型也完美地詮釋著柴燒色釉瓷的造型語言,以鈞瓷為例,它有比較厚的釉層,釉色呈現(xiàn)出一種獨特的流動感。其紋理大多呈現(xiàn)不規(guī)則的曲折蜿蜒狀,猶如泥鰍在泥巴中游走,因此得名“泥鰍走泥紋”。
色彩是一種獨特的語言,能夠給人們傳達情感和感染力。柴燒色釉就是以色彩取勝的藝術,其釉色的豐富變化是大自然給予的完美饋贈,每一件色釉瓷的各種釉色所交融在一起產生的色調,帶來冷暖、濃淡、剛柔等奇妙的變化感受。在色彩上,色釉瓷主要有兩種形式呈現(xiàn)。第一種是單一型的色彩,也就是單色釉瓷。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青瓷,其色純美,在造型各異的作品上盡顯典雅與端莊之美。以龍泉青瓷為例,其細膩的瓷質,多變又端莊的造型,明朗流暢的輪廓在鐘靈毓秀的色釉瓷大家庭中脫穎而出,獨樹一幟。第二種就是復合型的窯變顏色釉,“入窯一色,出窯萬彩”是對其的精準描述。窯變萬千色彩于一器,鮮艷奪目,在審美過程中給人以震撼的視覺效果和自然天成的審美感受。并且窯變印證了科技與藝術的緊密關系,對材料不斷的研發(fā)進步就是對色釉瓷的發(fā)展的最大推動力。
我國的傳統(tǒng)哲學與美學觀都充斥著對自然的敬畏,道家哲學的代表人物老子提出的核心觀點就是“道法自然”?!叭朔ǖ兀胤ㄌ?,天法道,道法自然?!边@是老子對自然萬物的理解,也為廣大的畫家與美學家提供了自然美學的思考方向與審美觀念。在老莊哲學中,“道”就是世間萬物存在的本身,是它的本體與生命的所在?!暗馈敝杏小跋蟆?,并且產生“象”,我們不應該只被困于“象”內,而是應該追求象外之象,景外之景,超出形而上的表現(xiàn)局限。在這種哲學觀念下,我國的文學、美學以及各個領域甚至精神層面都透露著濃厚的“自然”的表達心理。
自古以來的柴燒色釉瓷都深受這種“自然”抒意觀的影響,偏愛在將主觀精神加入作品的同時給予“自然的意外”以空間。也正是由于深受這種傳統(tǒng)哲學的影響,間接地促成了柴燒色釉瓷這種偏愛意象表現(xiàn)的工藝美術的興盛與繁榮。在窯變色釉瓷的創(chuàng)作中,大多加入了作者對自然和諧之美追求的人生感悟。而在單色的色釉青瓷中又充斥著與自然的親近和歸于淡泊的藝術心境,在造型上也做出了恬淡為上的表現(xiàn)語言。這些審美體驗在柴燒的色釉瓷中更是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柴燒被稱作為“人與窯的對話”,這種人與自然的關系結合地更加緊密。柴燒中產生的火的吻痕、灰霧的撫摸于色釉瓷都是自然的痕跡,給作者和觀者帶來的驚喜的體驗是煤窯、電窯和氣窯等不能比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