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音樂“狀元”林云波

文|吳兆明

“狀元”一詞，據(jù)《現(xiàn)代漢語詞典》解釋：“是指科舉時代的一種稱號。古代科舉考試中，殿試考取一甲（第一等）第一名的人為狀元。在民間則喻在本行業(yè)中成績最優(yōu)秀的人?！泵耖g有俗語：“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备餍懈鳂I(yè)，都出有最優(yōu)秀、最拔尖的人物，這些人物大都被行業(yè)人士稱為“狀元”。潮州音樂也不例外。就筆者所知，數(shù)十年來，潮州音樂界人士流傳，都稱林云波先生為潮州音樂的“狀元”，而且是唯一的，至目前為止。林云波先生被潮州音樂界譽為杰出的潮州民間音樂家。

潮州音樂，是指流行于廣東省原潮州府及轄屬九縣（后稱潮汕地區(qū)，現(xiàn)是指潮州、汕頭、揭陽三市）的潮州民系族群，講潮州方言地區(qū)的一種地方民間，音樂。潮州音樂，歷史悠久，源遠流長，是我國民族民間音樂中的一大奇葩，被音樂專家譽為綠色音樂，還未被污染。據(jù)音樂專家研究，潮州音樂至今已有一千多年的歷史，可追溯到隋、唐時代。據(jù)文獻記載，唐憲宗元和十四年（公元819年），唐宋八大家之首，刑部侍郎韓愈（潮州人稱為韓文公），因諫唐憲宗迎佛骨，觸犯“人主之怒”，幾被處死，后經(jīng)宰相裴度及崔群等大臣相救而被貶到離京城八千里外的潮州來當刺史。在來潮州的路上，至藍田縣時，遇到其侄孫韓湘，觸景寫下了《左遷至藍關示侄孫湘》的不朽詩篇?！耙环獬嗑胖靥?，夕貶潮州路八千……”在韓愈的著述《韓昌黎文集》中就有關于潮州民間祭神情況的描述：“吹擊管鼓，侑香潔也”；“躬齋洗，奏音聲”等音樂活動，這說明了在一千多年前，唐代的潮州，其民間音樂活動演奏管弦、鼓樂的場景，說明了唐代民風民俗中潮州音樂的演奏就有了很高的水平。潮州音樂隨著潮州人的足跡，沿著海上絲綢之路，傳播至香港、澳門及臺灣地區(qū)，新加坡、泰國等東南亞各國以至全世界。俗語說：“有潮水的地方就有潮州人，有潮州人的地方就有潮州音樂?！背敝菀魳房梢哉f是國內(nèi)各種民間音樂中一種流傳地方最廣，很有影響力的民間音樂。

潮州音樂在分類上，以狹義之言，是指純樂器演奏的一種音樂形式。據(jù)1989年出版的《潮州市民間音樂志》分類篇中將潮州音樂分為四大類，除流傳于潮陽縣（后改潮陽市，現(xiàn)分為潮陽區(qū)、潮南區(qū)，屬汕頭市管轄）一帶的潮陽笛套音樂外，潮州音樂有潮州鑼鼓樂，潮州弦詩樂，潮州廟堂音樂，潮州外江音樂四大種屬。在汕頭市潮州音樂研究室編寫出版的文獻中，則在潮州弦詩樂種屬中分出潮州細樂，即潮州音樂有五大種屬。潮州音樂中的鑼鼓樂，即包含了潮州大鑼鼓，潮州小鑼鼓，潮州蘇鑼鼓，潮州花燈鑼鼓，潮州鼓畔音樂5個類別，加上潮州弦詩樂，潮州細樂，潮州廟堂音樂，潮州外江音樂，確是種類繁多，潮州音樂擁有5個音樂種屬，是國內(nèi)各種民間音樂所沒有。潮州音樂常用的樂器則涉及到銅屬打擊樂器、革屬打擊樂器、木屬打擊樂，吹管類樂器，弓弦類樂器，彈撥類樂器多達數(shù)十種，演奏曲目上千首。潮州音樂演奏樂器之多，曲目之廣，歷來的潮州音樂著名老藝人，也只能在這其中的某個音樂種屬的演奏上得心應手，技藝高超。如大鑼鼓名家邱猴尚先生，陳松先生，許裕興先生是鑼鼓類的佼佼者。蔡戊子先生，郭忠先生是弦詩樂類中二弦演奏的高手，蘇文賢先生，謝進桂先生是潮州細樂類中三弦、琵琶、古箏演奏的優(yōu)秀人物，而林云波先生，不但對潮州音樂的所有種屬了如指掌，而且熟悉掌握了潮州音樂所有樂器的演奏，其中多種樂器的演奏達到了相當高的水平，被潮州音樂界稱為音樂奇人。

林云波先生（1905—1980年），出生于有著二千年歷史文化的古城潮州。潮州是1986年被國家命名的第二批國家歷史文化名城，歷來是義安郡、潮州、潮州路、潮州府、嶺東分巡道、惠潮嘉兵備道的所在地，經(jīng)濟繁榮，文化發(fā)達，是底蘊深厚的潮州文化、潮州音樂的發(fā)祥地。在現(xiàn)代潮州樂壇上，林云波先生是一位被潮州音樂界推崇尊敬的人物。自1953年由他牽頭創(chuàng)立的潮州民間音樂研究組至1956年組建的潮州民間音樂團以至到1966年“文化大革命”開始這十多年止，他始終是這個由政府文化部門主導的音樂組織的主要創(chuàng)建人及掌門人，任潮州民間音樂研究組組長、潮州民間音樂團團長。當時的潮州民間音樂團，集結了潮州音樂界的精英人物，以潮州民間音樂團為平臺，從事潮州音樂的發(fā)掘、整理、傳承，傳播。林云波先生多次與潮州民間音樂團的藝人們參加了潮安縣、潮州市、汕頭地區(qū)、廣東省、中南區(qū)的音樂藝術匯演，還曾四次隨潮州音樂演奏隊代表潮汕地區(qū)，廣東省到北京參加國家級的民間音樂匯演，即1952年的全國第一屆民間藝術匯演；1955年的全國音樂舞蹈匯演；1956年的全國第一屆音樂周；1957全國第二屆民間藝術匯演。林云波先生最拿手的樂器演奏就是吹大笛，每次參加各級音樂匯演，他和傅振堯都是吹奏大笛，他們這一對大笛，從潮州吹到汕頭、廣州、吹到武漢、吹到北京。從1952年至1957年，在短短的五年時間中，林云波先生就四次到北京參加國家級音樂藝術匯演，這也可說是空前的。林云波先生多才多藝，他不但精于潮州音樂的樂器演奏，與時俱進，他還創(chuàng)作了很多反映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的潮州音樂新作品。據(jù)潮州民間音樂志記載。自1955年起，他創(chuàng)作了潮州大鑼鼓《慶豐收》《苦戰(zhàn)三利溪》《關公過五關》《海上漁歌》《開門紅》，小鑼鼓《春到田間》，弦樂曲《勞動歸來》等潮州音樂作品，這些音樂作品，都參加了市、縣、地區(qū)、省以至國家級的音樂匯演並獲獎，如大鑼鼓《慶豐收》曲目就是他創(chuàng)作的音樂作品，于1956年參加北京第一屆全國音樂周並獲優(yōu)秀獎（即是現(xiàn)在金獎）?！稇c豐收》《關公過五關》《海上漁歌》《春到田間》《勞動歸來》等曲目，入錄于潮州市民間音樂志的“解放后整理、創(chuàng)作的部分曲譜”目錄中。林云波先生抄寫保留了大量的潮州音樂樂譜（工尺譜），筆者看過他的手抄《潮州鑼鼓譜》《潮州弦詩樂譜》《潮州外江樂譜》。林云波先生的手抄潮州音樂古譜有數(shù)十本，這些都是林云波先生遺存的潮州音樂的文化遺產(chǎn)，是研究潮州音樂的重要資料。但因其歷史的客觀原因，這些古樂譜大都散落于民間而難于尋找，確為一大憾事。林云波先生在潮汕地區(qū)潮州音樂界，廣東省以至全國音樂界都有一定的影響，是一位名聞遐邇、德藝雙馨的杰出的潮州民間音樂家。

林云波先生出生于潮州府城太平路（牌坊街）大石獅巷一個音樂氣氛濃烈的家庭。筆者于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文化大革命期間在他門下學習潮州音樂及古箏。曾聽他講述：“他的三叔父是潮州音樂的演奏高手，家中擁有很多樂器，耳濡目染使他從小就對音樂產(chǎn)生濃厚的興趣。每逢放學回家，他經(jīng)常跟著三叔父打鼓敲鑼，吹吹打打?！庇捎谒兄^人的音樂天賦，加上得天獨厚的家庭環(huán)境，耳濡目染，少年時期的林云波，就已能操弄多種樂器，為他以后數(shù)十年的音樂生涯，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1949年新中國成立以前，林云波先生曾在商鋪，“壺天”酒樓當過財副，現(xiàn)稱“財務人員”，在當時是屬于高收入，生活穩(wěn)定的白領行列。林云波先生后來曾當過彩瓷工人，專門從事彩繪工藝，也是屬于技術性較高，收入較多的職位。收入較高，生活無憂，林云波先生雖然工作繁忙，并沒有影響他對潮州音樂藝術的追求。工閑之余，他經(jīng)常參加上流社會各個公館、樂館的會樂，擴大接觸面，以至廣拜名師。他既學習潮州大鑼鼓，又拜金元先生學習小三弦，既師從張漢齋先生學習古箏，又向王澤如先生學琵琶，參師陳松先生學橫笛。張漢齋先生、陳松先生、王澤如先生、均為當時的潮州音樂的精英。林云波他學習刻苦，善于鉆研，虛心請教，博取眾長。數(shù)年后，他終于較全面地掌握了潮州音樂所有數(shù)十種樂器的演奏，其中的小三弦、橫笛、古箏、琵琶的演奏技藝尤為突出。上個世紀三十年代，林云波先生的潮州音樂演奏技藝就己是名揚潮汕地區(qū)的潮州音樂界。據(jù)樂友楊俊華口述“林云波先生閑時經(jīng)常與蔡戊子先生（二弦）、蘇文賢先生（琵琶）、陳維華先生（琵琶）等雅聚，在潮州城磚亭巷楊碧溪先生（潮箏網(wǎng)列為潮箏名家）家中書齋演奏潮州音樂”，他們醉心奏樂，互相交流，互相切磋，共同提高，后來他們都成為潮州音樂各種樂器演奏的執(zhí)牛耳人物，潮州民間音樂團的精英臺柱。筆者曾聽林云波先生說，他年青時也經(jīng)常到潮州知名收藏家、富戶黃雪亭先生（尊稱雪亭大爺）家中，與樂友文友雅集。他們經(jīng)常是這樣約定，三天三夜不出門，不回家，在雪亭大爺家中的書齋，樂友文友一起合奏潮州細樂（潮州人稱為儒家樂），彈彈琴，飲飲酒，喝喝茶，會文聯(lián)詠，念詩作對，除吃飯睡覺之外，一切費用由雪亭大爺負責。這在當時也可算是民間的“音樂沙龍”吧。文化雅集，音樂聯(lián)情，深厚的文化氛圍，文化就這樣不知不覺地產(chǎn)生及累積，涌現(xiàn)了很多種類的文化精英。日積月累，年復一年，文化的積綻就越來越深厚。這是當時潮州城富戶人家及儒家人的一種悠閑的生活形態(tài)，也是潮州城文人士大夫，富戶儒家人的生活縮影。林云波先生還會唱昆曲。昆曲是一種外來的戲種，流行于江蘇一帶，是國內(nèi)一種很有歷史，很有名氣的戲劇，在潮州城也只局限流行于上流社會及達官貴人小范圍間，是一種高雅，難學的劇種。林云波先生出類拔萃的音樂天賦及其影響力，在當時的潮州音樂界有著很高的名望，確為罕見。1949年新中國成立后至1966年這十多年間，林云波先生始終是潮州音樂界的風云人物，領頭人，因而被潮州音樂界譽為潮州音樂的“狀元”。

林云波先生一生醉心于潮州音樂，數(shù)十年來，他孜孜不倦，全身投入地推動，傳承、傳播潮州音樂藝術。潮州音樂之所以能夠走出潮汕，走向廣州，走向北京，走向世界，作為潮州音樂的領頭羊，他以潮州民間音樂團為平臺，團結了各音樂種屬的精英，組成了優(yōu)秀的演奏團隊，參加了國內(nèi)各級的音樂藝術匯演而次次獲獎，最終走出國門，走向世界，即是1957年潮州音樂參加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lián)盟（稱前蘇聯(lián)，現(xiàn)是俄羅斯聯(lián)邦）首都莫斯科第六屆世界青年聯(lián)歡節(jié)演出，由潮州民間音樂團創(chuàng)作的潮州大鑼鼓《拋網(wǎng)捕魚》曲目，在國際音樂舞臺擂響，鼓聲鏗鏘，振耳欲聾，雄壯的潮州大鑼鼓，征服了參加音樂會的各國評委及行家，他們一致評定大鑼鼓《拋網(wǎng)捕魚》節(jié)目為金質獎章。潮州音樂奏響國際樂壇，這在潮州音樂的歷史上，中國傳統(tǒng)音樂的歷史上，有著深刻的重要意義及影響。

林云波先生對潮州音樂的巨大貢獻，潮州音樂界給予高度評價及肯定。據(jù)《潮州市民間音樂志》人物傳略記載：“林云波……解放后，他發(fā)起組織潮州民間音樂研究組，被任組長；1956年組建潮州民間音樂團，任該團團長。他是潮州民間音樂團的領導骨干和藝術骨干。他對潮州民間音樂藝術認真鉆研，敢于創(chuàng)新。解放后他帶頭與其他音樂藝人一道發(fā)掘、整理流行的傳統(tǒng)潮州大鑼鼓套近二十首，并以特定符號記錄鑼鼓譜；首次整編流行于民間的佛事法曲，取其旋律部分以管弦樂齊奏；創(chuàng)作了反映現(xiàn)代生活的大鑼鼓《海上漁歌》、小鑼鼓《春到田間》……他多才多藝，熟悉潮州民間音樂所有樂器的演奏，親手培養(yǎng)了多種樂器的演奏人材，為潮州民間音樂的承上啟下，創(chuàng)新發(fā)展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毖芯砍敝菸幕膶＜覍W者陳俊粦先生撰寫的《潮州文化的開拓者——潮州市近、現(xiàn)代文化名人》文章中，林云波先生入錄，林云波先生是當之無愧的潮州文化開拓者及現(xiàn)代文化名人。

林云波先生是中國音樂家協(xié)會廣東分會會員。（注；中國音樂家協(xié)會廣東分會是解放后至1966年文化大革命止的名稱，1966—1976年解散停止活動，1978年改革開放后約于1979年恢復活動，改名為廣東省音樂家協(xié)會）。林云波先生以其在潮州音樂界的名望及影響力，當選為潮州市、潮安縣政協(xié)委員。

在由潮州箏學會會長辜質發(fā)先生、副會長辜玉斌先生整理的“府城潮州箏（箏與細樂）傳承脈絡圖中”，林云波先生是潮州音樂潮州箏一代宗師洪沛臣流派的第三代傳人。

林云波先生的藝術生平被收錄在由汕頭市藝術研究室編、中國戲劇出版社出版的《潮州音樂人物傳略》，蔡紹彬、沈建華編，香港東方文化中心出版的《潮州名人詞典》，孫淑彥、王云昌主編，中山大學出版社出版的《潮汕人物辭典》、潮州市文化局陳俊粦主編出版的《潮州文化志》《潮州市民間音樂志》，他的名字被錄入由潮州市文學藝術界聯(lián)合會黃國欽主編、章碧武副主編，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出版1911年—2011年百年潮州文化名人譜牒《百家風華》一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