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六子擺攤

邢慶杰

韓六子原是郊區(qū)的農(nóng)民，因為擴(kuò)城占了他們村的地，他無地可種了，做大生意又沒本錢，所以就嘗試在路邊擺個賣羊雜湯的攤子。

韓六子家世代都是種地的，為人樸實?？腿藖砹?，剛坐下，他就會將一碗熱氣騰騰的羊雜湯端過來，躬著腰給客人放在矮桌子上，然后臉上堆著笑說：“料子自己放，怎么對口怎么調(diào)，要加湯，招呼一聲就行。”

每天，韓六子從早六點起，一直忙到十一點鐘才收攤，聽一個?？椭v這叫“早午餐”，現(xiàn)在特別流行。這幾個鐘頭，他幾乎一刻不停地穿梭在十幾張矮桌的夾縫里，為客人加湯，送火燒。逢有點兒空閑，他也不閑著，雙手端著一大勺熱氣騰騰的湯，挨桌子問：“哪位加湯呀？誰加湯您就吱一聲兒?！庇锌腿苏f：“六子，你就不能歇會兒嗎？累不累呀？”韓六子就笑笑說：“累啥呀？比種地輕省多了?！?/p>

韓六子的羊雜湯實惠又好喝。那湯，全是頭天晚上用羊腿骨和大梁骨通宵熬的，又香又稠;那羊雜，全是頭一天的新鮮貨，提前用大料燉得爛爛的，第二天用羊湯一熱，那個香，隔老遠(yuǎn)就聞得見。

凡是賣羊雜湯的，大都有兩個毛病：一是在湯上做手腳，少熬，節(jié)省羊骨頭錢和炭火錢，到時候一看人多，就往里加水，來得晚的往往只能喝清湯;二是在羊雜上做手腳，羊雜貴，就往里摻牛雜，多摻那些最便宜的牛肺。這種事韓六子從來都不干，所以他的羊雜湯就和別人的羊雜湯不是一個味兒，再加上他的謙卑和熱情，喝那羊雜湯又多了另一番滋味兒，他的生意就越來越好了。后來，韓六子一個人怎么也忙不過來了，就開始雇小工，一個、兩個，一直發(fā)展到了六個，才剛剛喘過氣來。

按一般人的理解，一個賣羊雜湯的能掙多少錢？說了您別不信，你可以算一算，六個人從早上六點就開始往桌子上端湯，一直端到十點，這得端多少碗？幾年下來，了不得了，韓六子發(fā)了！

韓六子先在一個新建的小區(qū)里買了一套三室兩廳的房子，后來覺得錢還是有點兒多，正趕上流行買私家車，就買了一輛汽車，還利用業(yè)余時間考了個駕照。

開上私家車后的韓六子，覺得自己賣羊雜湯的那套行頭和車太不協(xié)調(diào)了，就又置辦了襯衣、西服和皮鞋。這么一裝扮，韓六子就整個兒一個大款模樣了。他們都說：“呦！韓老板體面了?。　?/p>

韓六子的心理慢慢地也有了變化。他發(fā)覺，來他這兒喝羊雜湯的，其實也沒有幾個能比他有錢的，無非是單位好點兒，工資高點兒;干生意的，也不是什么發(fā)大財?shù)模@從他們的交通工具上就看得出來。他們大多數(shù)是騎摩托車、電動車和自行車來的，也有幾個開車來的，車的檔次也不如韓六子的車。這樣一想，韓六子怎么也不愿意再沖他們露出那種謙卑的笑了，更不愿意躬著個腰挨個兒問他們加湯了。他想：憑什么是我伺候你們？我比你們有錢哪！這年頭，錢就是體面呀！

韓六子不干了。他把羊雜湯攤子交給了他的幾個伙計，自己躲清閑去了。

韓六子開著他的車，整日里游山玩水，和一幫同學(xué)、朋友出入歌廳酒樓，后來還養(yǎng)了只狗，過得好不瀟灑。

這樣過了大約半年的時間，韓六子的積蓄花得就差不多了。這時候，他的那個賣羊雜湯的攤子，由于那幾個伙計偷工減料，很快就黃了。他想：反正我也不稀罕這點頭哈腰的營生，剛好另謀出路！

這時候的韓六子，根本不可能再賣羊雜湯了，那多丟份。要做生意，也得做體面一些的生意。他的一位朋友極力推薦他炒股票，又體面又賺錢。他便用自己的房子作抵押，貸了款，開始炒股。一入市，他就搞大動作，幾天的時間就把二十多萬元錢全套進(jìn)去了。后來，他又賣了車，又跟朋友借了錢，再炒，結(jié)果又被套住了，他哪有炒股的經(jīng)驗呀！

韓六子還欠下了不大不小的一筆債。怎么辦？他唯一有把握賺錢的生意，還是賣羊雜湯。

韓六子的羊雜湯攤子重新擺上了，他那謙卑、熱情的笑又回來了。

有客人打趣問他：“六子，今兒咋沒穿你那身體面衣裳??？”

韓六子嘿嘿笑了兩聲說：“只有干活，自食其力才最體面?！?/p>

選自《農(nóng)民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