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亞杰 王來
翻譯本身就難,加上詩歌本身的特點以及文化語言,文化意象,情感表達,民族心理等方面的差異,使得詩歌翻譯可謂是“難上加難”。 一直以來,我國傳統(tǒng)翻譯理論主要從語言出發(fā),強調(diào)語言本身的結(jié)構(gòu)特征,關(guān)注翻譯的等效問題。 從支謙的“因循本旨,不加文飾”、道安的按本而傳,嚴復的“信、達、雅”,到錢鐘書的“化境”說和傅雷的“神似”論,皆要求從原作出發(fā),達成一定意義上的“對等”,但在追求“對等”中或多或少忽視了譯者和譯文讀者這兩極的作用(馬蕭,2000)。 譯者在詩歌翻譯中要完全實現(xiàn)“信達雅”和“對等”是很難的,在該種狀況下,文章從接受美學理論的角度出發(fā),對比研究杜甫的《登高》三個英譯本,從音、意、情三個方面探討詩歌英譯原則,在譯本對比中研究譯者的再創(chuàng)性和讀者的可接受性,為詩歌翻譯研究提供多維度視角,增添新活力,進而實現(xiàn)詩歌上坦率真誠的文化交流。
接受美學出現(xiàn)在20 世紀60 年代,主要代表人物為姚斯(Hans Robert Jauss)和伊塞爾(Wolfgang Iser)。姚斯指出:“一部文學作品,并不是一個自身獨立、向每一時代的每一讀者均提供同樣的觀點的客體?!币徊课膶W作品的歷史生命如果沒有接受者的積極參與是不可思議的。 文學作品從根本上講注定是“為這種接收者而創(chuàng)作的”(姚斯,霍拉勃,1987)。 由此可見,詩歌力求讀者閱讀這一動態(tài)過程實現(xiàn)其價值,譯本的價值通過讀者體現(xiàn),那么詩歌翻譯也自然需要注入接受者積極參與的活力因子,而譯者在作為溝通原作和譯作之間的“鏈條”以及原作的第一讀者,在譯作中凸顯讀者的可接受性就顯得至關(guān)重要,從翻譯文學文本的創(chuàng)作表現(xiàn)結(jié)果向文本為譯本提供創(chuàng)新思路,通過譯本重新建構(gòu)原文的重要性就更為明顯。 姚斯主張:“文學作品是一種交流形式”“文學本文只有在讀者閱讀時才會產(chǎn)生反應”。 伊塞爾則認為閱讀過程是文本與讀者的一種動態(tài)描述性范式,文本,原作者和讀者之間是具有靈動性的,是動態(tài)的過程。 文本閱讀是如此,那么基于文本的文學翻譯也是在翻譯的動態(tài)過程中構(gòu)成的,需要更加關(guān)注譯者與讀者之間的互動,強調(diào)原作者、譯者、譯作讀者共同參與的動態(tài)對話。 沃爾特·本雅明(Walter Benjamin)在《譯作者的任務》一書中指出譯文與原文本無“忠實”可言,譯作不是復制,而是與原作的一種和諧,是對原作語言的補充。 由此可見,接受美學不再強調(diào)譯者是順從的,更多地去提升譯者的主體地位,更多強調(diào)譯者在翻譯過程中的大腦活動,從而通過對原作語言補充實現(xiàn)與“讀者反映”的連接。
接受美學學派認為文學作品是一個審美客體,作品的審美價值是潛在的,要想把潛在的“可能的存在”轉(zhuǎn)化為“現(xiàn)實的存在”,將實際的審美藝術(shù)價值表現(xiàn)出來,那么必要的途徑就是要通過讀者的閱讀(譚載喜,2013)。 由此可知,接受美學的精華強調(diào)在譯者、譯本以及讀者的“三角”關(guān)系中,譯者應該是主動的創(chuàng)造者。 在文學作品強調(diào)原作、譯本與讀者之間關(guān)系時必然要強調(diào)的橋梁——譯者。 接受美學作為美學的一種,尤其是在詩歌文體本身帶有的美感藝術(shù)中,要將譯作從原作中“忠實”的解放出來,凸顯讀者在文學作品構(gòu)建中的地位,轉(zhuǎn)移文學翻譯作品研究對象,而譯者作為原作第一位讀者應該在譯文中體現(xiàn)出這種“轉(zhuǎn)移”,由此可見,接受美學翻譯理論重點強調(diào)的是譯者的中心地位和讀者的可接受性,從而為翻譯研究提供新的視野。 與此同時,許鈞還指出:“接受美學認為翻譯活動不應是原作者或原作的獨白,而是譯者帶著‘期待視野’,在文本的‘召喚結(jié)構(gòu)’作用下與作者進行對話和交流形成的‘視野融合’。 換句話說,翻譯活動是從傳統(tǒng)的原作者獨白和無限度的讀者闡釋,走向了作者、譯者與讀者之間的積極對話。”(許鈞,2003)。 在翻譯過程中,接受美學強調(diào)譯者通過譯文實現(xiàn)與讀者的對話與交流,結(jié)合譯者的主體性最大限度地還原原文,從而達到最佳的譯本閱讀效果,繼而突出譯者的主體性和讀者的可接受性。
《登高》是唐代偉大詩人杜甫于大歷二年(公元767 年)秋天在夔州所作的一首七律詩,是56 歲老詩人在極端困窘的情況下寫成的。 全詩通過登高所見秋江景色,傾訴了詩人長年漂泊、老病孤愁的復雜感情,慷慨激越、扣人心弦。 圍繞詩歌選擇著名翻譯楊戴夫婦、許淵沖先生以及國外著名翻譯家Bynneryi 譯本展開對比分析。
從整體上來看,楊戴夫婦采取整合方式,并未對音律進行切分,第一,譯者是為了盡可能地忠實原文,實現(xiàn)譯者與原作的溝通,第二,采取整合翻譯為讀者還原原詩信息,盡可能帶給讀者原詩與譯文的“音律契合美”,為讀者所接受。 楊戴夫婦主要是站在傳達詩歌意義,傳播文化的角度上對原文處理,重點關(guān)注的是外國讀者對于詩歌意義的理解與把握,從而讓讀者產(chǎn)生“反應”,實現(xiàn)文本的文化價值,而譯者許淵沖首先關(guān)注原詩格律,注重詩歌的節(jié)奏感,譯者發(fā)揮主體地位,主要采取“二二三”的格律切分,同時,通過同音同韻的格式以及對偶句押尾韻帶給讀者音律美和節(jié)奏感,譯者盡可能發(fā)揮譯者的再創(chuàng)性,讓讀者盡可能地從“音”上體會我國古代詩歌的“朗朗上口”。 而Bynner從“譯者也是主人”出發(fā),采取自由詩體內(nèi)在節(jié)奏劃分,通過“不固定節(jié)奏”和“建行”體現(xiàn),主要體現(xiàn)在句子長短安排不一,使用標點符號進行停頓,不受原詩格律的限制,符合西方讀者閱讀口味。
例: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
楊、戴譯:A Terrace Wind blusters high in the sky and monkeys wail, Clear the islet with white sand where birds are wheeling.
許譯:The wind so swift, the sky so wide, apes wail and cry.
Water so clear, and beach so white, birds wheel and fly.
Bynner 譯:In a sharp gale from the wide sky apes are whimpering,Birds are flying homeward over the clear lake and white sand.
楊戴夫婦主要對這里“風”進行了具體的解釋,也就是原作者在登高后在看臺上感受到的風,站在讀者的角度,發(fā)揮譯者的“主體身份”對“風”進行了解釋,帶領(lǐng)讀者對于原詩所處場合更近一步,但這一詞多表示陽臺、看臺,在考慮讀者的受眾性譯者主要考慮的是風來源解釋,但在選詞方面稍微有所欠妥;譯者通過“bluster”一詞將風的“急”表達了出來,表現(xiàn)了登高后風呼嘯,從而間接地營造了一種秋風呼嘯的感覺,為讀者營造出一種“冷”,實現(xiàn)對原作的“補充”,達到原作與譯作的和諧。 同時,譯者還通過“wail”一詞將猿猴的凄涼鳴叫,撕心裂肺的感受描寫出來,凸顯出譯者在翻譯動態(tài)活動過程中對讀者閱讀感受的重視。 在表達“渚清”時譯者進行了語序結(jié)構(gòu)的調(diào)整,通過“clear”動詞將風、小島聯(lián)動起來,為讀者展現(xiàn)了原詩畫面,意思表達更具動感。 譯者通過“wheel”這樣的形象的西式近代詞匯有利于喚起讀者對鳥兒回巢的畫面聯(lián)想,滿足讀者的“留白”和“期待視野”。
許譯本按照原詩兩兩三切分詞匯進行忠實翻譯,譯者盡可能采用大眾理解詞匯進行翻譯,從而讓讀者更加清楚地了解古詩歌寫作格局。 許譯將“天高”轉(zhuǎn)化為“wide”站在讀者接受的角度,給讀者營造“天遼闊”的感覺,從而與作者內(nèi)心孤寂愁苦形成情感上呼應,可謂是“小”詞見大“意”。 在表達“猿嘯哀”和“鳥飛回”譯者使用動詞疊加,增強了譯本的感染力,這樣的翻譯呼喚著讀者的情感聯(lián)動。 在翻譯“渚清沙白”過程中對于“渚”這一景物的描寫譯者發(fā)揮再創(chuàng)性將“渚”換為“水”,這樣的景物轉(zhuǎn)換譯法更加能表達原詩所要表達的具體含義,讀者也更加容易理解接受;對于“猿”的翻譯許主要采用了“古英語”譯法,譯者發(fā)揮了“古詩”的“古色”,意思準確,情感到位。 在Bynner 譯本中,譯者Bynner 將“風”譯為“gale”,主要是站在西方讀者的受眾角度進行翻譯的,“gale”本身屬于西方詞匯,表示“颶風”,這是為了讓西方讀者更好的理解“風急”,營造出一種“大風作亂”的場景,只不過忽略了一個客觀事實:“颶風下人難以行走更何況登高”,因此,譯本稍加欠妥;在表示“猿嘯哀”中“猿”的譯法與許譯的角度相同,但不同的是“猿嘯哀”與“鳥飛回”譯者進行原詩理解后將其譯為現(xiàn)在進行時態(tài),營造出譯者與讀者共同體驗原詩的和諧感,增強讀者“感同身受”感,意思情感表達更容易接近原詩原作者,進而實現(xiàn)坦率真誠的文化交流。
例: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楊、戴譯:Hating the hardships which have frosted my hair,
Sad that illness has made me give up the solace of wine.
許譯:Living in times so hard, at frosted hair I pine
Cast down by poverty, I have to give up wine.
Bynner 譯:Ill fortune has laid a bitter frost on my temples,
Heart-ache and weariness are a thick dust in my wine.
楊戴夫婦重點想要突出原詩詩人不得志愁苦內(nèi)心的“憤恨”,重點突出hating,將讀者的情感立馬調(diào)動起來,譯者在翻譯過程中主體性的發(fā)揮讓前文的低沉突然注入一絲“悲憤”,調(diào)動讀者情感;譯者許淵沖通過“l(fā)iving”和“times”兩詞重點強調(diào)生活艱苦,強調(diào)時間流逝的無奈,更多地想為讀者呈現(xiàn)原詩作者對生活艱難和時光流逝的悲嘆之情;Bynner 在翻譯中通過“ill fortune”來表達“命運不公”,為讀者帶去一種“時運不濟”的情感輸入,同時“fortune”這一表達為西方化,更容易為西方讀者理解和接受。 三個譯本在處理“霜鬢”都使用了“frost”一詞,貼切而又形象地傳達原詩作者的“愁白了頭”,而“frost”一詞屬于中西方文化通用自然形象詞,形象而又準確,易于中西方讀者的接受和理解。 楊戴夫婦處理“潦倒”主要是體現(xiàn)原詩詩人的“疾病纏繞”,譯者是從前后文互補的角度出發(fā)發(fā)揮譯者主體性,與前文提到的“百年多病”產(chǎn)生情感聯(lián)動性,將“情”渲染全詩,可見譯者的“良苦用心”。 在許譯本中將其理解為“poverty,窮苦”,從詩人個人出發(fā),以小來襯托大,用“自身難保”來反襯“時事艱難”,可見譯者的“別出心裁”。 而Bynner 譯為“心痛與勞累”,譯者未將“潦倒”進行具體含義的解釋,而是通過表達“情感”的范疇詞匯向讀者傳遞原詩作者的潦倒不堪,這樣譯法使詩人悲傷憂萬物的情操藝術(shù)地躍然紙上,可見譯者對原詩的理解及譯者主體性發(fā)揮對詩歌翻譯呈現(xiàn)效果具有里程碑意義。
“詩無達詁”,三個譯本各有千秋,通過接受美學視域,可知接受美學理論強調(diào)譯者翻譯過程中的主觀能動性,在原作—譯作—譯者—讀者這條動態(tài)鏈中,重新審視譯者的地位,將研究從傳統(tǒng)框架中解放出來,從譯者主體性和讀者受眾的角度出發(fā)研究詩歌翻譯作品,從作品本身回歸到“人”,強調(diào)譯者讀者不再是傳統(tǒng)觀念中的被動接受者,相反為讀者和具有一定的話語權(quán),從文學美感出發(fā),為詩詞翻譯研究注入了新活力,打開詩歌翻譯研究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