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金融工具準則實施對中小銀行的影響及對策

呂小艇

一、引言

新金融工具準則對金融資產的分類計量、減值計提以及估值等方面內容進行了較為全面的修訂。金融資產分類方面，新金融工具準則構建了“合同現(xiàn)金流量特征”測試（SPPI 測試）+“業(yè)務模式”判斷的金融資產分類框架，將金融資產分為三類：以公允價值計量且其變動計入當期損益的金融資產（FVTPL）、以公允價值計量且其變動計入其他綜合收益的金融資產（FVTOCI）、以攤余成本計量的金融資產（AC）；金融資產減值方面，新金融工具準則將金融資產劃分三階段，按照“預期損失模型”進行減值計提；估值方面，要求所有劃分為FVTPL 和FVTOCI 的資產均需要進行估值，但可以根據不同資產的實際情況，采用公開市場報價或自建估值模型估值等不同層次的公允價值進行估值。

新金融工具準則的實施，對于金融資產占比高的商業(yè)銀行都會產生深遠的影響，但是中小銀行因為資產規(guī)模較小、風險管理體系較為薄弱、人力資源及系統(tǒng)建設能力對比大型商業(yè)銀行存在差距等實際情況，在實施新金融工具準則的過程中可能會面臨更多的困難和挑戰(zhàn)。本文對此進行分析，并提出針對性的對策，以期對中小銀行高質量地實施新金融工具準則提供幫助。

二、新金融工具準則實施的影響分析

1．對金融資產分類及核算的影響

根據新金融工具準則“合同現(xiàn)金流量特征”測試（SPPI 測試）+“業(yè)務模式”的金融資產分類判斷方式，執(zhí)行新準則后，會有更大部分金融資產因為無法通過SPPI 測試，而被分類為FVTPL，而且金融機構持有的權益工具除了行使指定權外，會被主要分類為FVTPL。無法通過SPPI 測試的資產包括理財產品、委外資管和基金投資等，這類資產的投資收益一般取決于底層投資組合的業(yè)績表現(xiàn)，管理人無法保證該類投資的盈利情況與最低收益，其合同現(xiàn)金流量不符合基本的借貸安排，不能滿足“僅為本金及利息支付”的條件，因而在新準則下會被分類為FVTPL。整體上看，執(zhí)行新金融工具準則后，F(xiàn)VTPL 資產占總資產的比例明顯上升，

從2018 年已實施新金融工具準則的上市銀行的情況看，總體而言，股份制銀行和城/農商行受到的影響，比大型銀行更為明顯。大型銀行FVTPL 類資產在總資產的占比，從2017 年末的2.0%上升至2018 年末的2.9%，股份制銀行從1.5%上升至5.6%左右，城/農商行則從0.9%上升至9.1%。究其原因，主要是相比大型銀行而言，股份制銀行和城/農商行更側重于在理財產品或基金投資方面的資產配置，因此采用新金融工具準則導致的資產分類變化更加顯著。

可以預見，對于通常持有更多理財產品和基金投資的中小銀行，執(zhí)行新金融工具準則時，將會有更高比例的資產重分類為FVTPL，而該類別資產的公允價值變動也將對中小銀行的業(yè)績產生波動影響。

2.對減值計提的影響

新金融工具準則將原有的“已發(fā)生損失模型”調整為“預期損失模型”，而且要求所有分類為FVTOCI 和AC類的資產均需要計提減值，減值計提范圍進一步擴大，覆蓋主要的信貸資產、非信貸資產和表外信貸承諾等?！邦A期損失模型”從前瞻性和謹慎性的角度出發(fā)，提前考慮金融資產在未來特定期間內發(fā)生損失的可能性，根據預期結果提前確認損失，強調“逆周期”性，最大程度減少金融風險。理論上講，新準則實施后銀行總體貸款撥備水平應當會上升。原因在于，以前的已發(fā)生損失模型下，對于“未出現(xiàn)減值跡象”的貸款不提減值，但是預期信用損失模型下則要計提減值撥備。預期信用損失包含前瞻性的因素，反映銀行對未來宏觀經濟走勢的判斷。根據2018年執(zhí)行新金融工具準則的上市銀行的情況，首次實施日大型銀行、股份制銀行和城/農商行的金融工具減值準備（包括貸款、金融投資和表外信貸承諾、財務擔保等）的總體增提比率分別為15.9%、13.4%和12.4%。

按照目前的經濟形勢，加之疫情影響，商業(yè)銀行對于客戶信用狀況的預期可能不會很樂觀。預計2021 年采用新金融工具準則增提的減值撥備可能較大。此外，信貸資產因為有“撥備覆蓋率”和“撥貸比”的雙指標監(jiān)管要求，減值增提比例會小于非信貸資產和表外信貸承諾，例如，部分商業(yè)銀行對于表外信用承諾（比如財務擔保合同）增提的減值準備高達原準則下減值準備的9 倍。因此對于配置更多非標資產的中小銀行而言，新金融工具準則下需要增提減值準備會更多，影響更大。

3.對估值的影響

新金融工具準則下，分類為FVTOCI 和FVTPL 的 資 產 均 需 要進行估值，包括票據貼現(xiàn)、理財產品、委外資管、資產支持證券和基金投資等，這類產品或者有公開的市場報價，但報價會受市場行情影響，波動較為明顯；或者需要商業(yè)銀行自行構建估值模型，但模型構建中的相關參數同樣需要參考市場波動因素。此外，商業(yè)銀行直接持有的，或通過基金投資間接持有的對非上市企業(yè)的股權投資，也有不少分類為FVTOCI 或FVTPL，此類企業(yè)的估值受自身業(yè)務變化、市場周期以及其他機構投資者資本運作的影響，公允價值的波動更大。預期在今年的市場形勢下，公允價值的波動會更加明顯，從而導致銀行的利潤和凈資產會受到更多的估值影響。

4.對相關財務指標的影響

新金融工具準則對相關財務指標的影響主要有：一是因為有更多的資產被分類為FVTPL，這類資產受市場波動因素影響，導致商業(yè)銀行利潤波動幅度更大；二是FVTPL 類的資產不再按日計提利息，如理財產品在舊準則下每日計提利息，但是在新準則下不再按日計提利息，相關利息收入按照全價法進入估值模型進行估值，體現(xiàn)在公允價值波動項下，實際收到時轉為投資收益，商業(yè)銀行的收益結構發(fā)生較大變動；三是因為減值計提金額增多，會導致商業(yè)銀行的利潤、凈資產、資本充足率等主要指標受到一定影響。

5.對銀行運營管理的影響

新金融工具準則對銀行的影響不僅僅是財務數據方面，對銀行全方面的運營管理也會產生影響。后臺的財務部門需要對前臺金融產品的業(yè)務模式、合同條款中的實質性權責安排有更加深刻的理解，需要對產品的未來現(xiàn)金流量特征有準確的把握；中臺的風險管理部門需要在前臺及后臺部門的配合下，對表內、表外金融資產的信用風險進行準確研判，根據預期信用損失的要求建立適當的模型合理計提減值，落實全面風險管理思想。前中后臺應該全方位協(xié)同，才能更好地應對和執(zhí)行新金融工具準則。

三、中小銀行實施新金融工具準則的難點及挑戰(zhàn)

1.對新金融工具準則的準確理解難度較大

金融工具準則是企業(yè)會計準則中最為復雜的準則。新修訂的準則源于國際財務報告準則的改變。國際會計準則委員會早在2008 年金融危機之前就開始著手修訂，之后逐步頒布各組成部分，比如分類與計量、預期信用損失、套期等內容。在與國際準則持續(xù)趨同的原則下，我國也隨之修訂了企業(yè)會計準則中與金融工具相關的幾項準則。金融工具準則并非單一準則，而是由多個組成部分合稱的準則體系，其復雜程度可見一斑。從準則頒布至今，業(yè)內專家對準則相關的運用問題一直在進行持續(xù)研究，但中小銀行的相關財務人員參與前沿問題討論的機會較大銀行少，因此在準則的理解和把握方面需要更長時間。尤其一些技術難點方面，比如SPPI 測試、業(yè)務模式的判斷，包括合同現(xiàn)金流量是否僅為對本金或者利息的償付、貨幣時間價值、改變合同現(xiàn)金流量條款、金融資產性質以及企業(yè)關鍵管理人員對金融資產進行管理的特定業(yè)務目標等因素；信用風險是否顯著增加、如何進行金融資產三階段劃分等均只有原則化的規(guī)定，缺少相應的實務操作指引，完全依賴于行業(yè)的研究和實踐經驗總結。中小銀行在實施新金融工具準則過程中，需要更多借鑒同行業(yè)已執(zhí)行新金融工具準則的大銀行的經驗，同時也要結合中小銀行自身的客觀條件，考慮如何將準則的具體要求落到實處，如何合理解決實際操作過程中的具體問題，如何合理平衡監(jiān)管機構、外部審計對準則的解讀及要求等，都存在較大的挑戰(zhàn)。

2.中小銀行的資產和業(yè)務特點導致新金融工具準則的影響更突出

如前所述，中小銀行的資產中配置了較多的同業(yè)理財、委外資管和基金投資等資產，該類資產因為無法通過SPPI 測試，在新準則下劃分為FVTPL，導致公允價值波動對中小銀行損益的影響更為明顯；二是因為同業(yè)理財和委外資管等非標資產在舊準則下，沒有明確的減值計提要求，執(zhí)行新準則后，該類資產的減值增提比例會較大，而中小銀行因為配置了較多的該類資產，其損益受到增提減值的影響也更大。與大銀行相比，中小銀行由于業(yè)務規(guī)模限制，原本在財務指標上就比大銀行偏弱，如果新金融工具準則對中小銀行業(yè)績產生的沖擊更大，那么將會進一步加大其與大銀行的差距，而這些財務指標差距，也將影響中小銀行未來的再融資和業(yè)務拓展。

3.相關系統(tǒng)改造工作量大

新金融工具準則影響范圍廣，涉及貸款、票據融資、基金投資、委外資管、資產證券化和同業(yè)理財等眾多業(yè)務的會計核算變更，銀行的會計核算科目體系需要同步進行修訂。為了支持變更后的會計核算體系，銀行的核心系統(tǒng)、總賬系統(tǒng)、票據系統(tǒng)、COMSTAR 資金交易系統(tǒng)、數據倉庫以及眾多的下游數據報送和管理系統(tǒng)均需要進行改造，還需要在現(xiàn)有系統(tǒng)改造的基礎上開發(fā)新的減值系統(tǒng)和估值系統(tǒng)，系統(tǒng)建設難度大、風險高，需要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和時間，這對整體實力較弱的中小銀行來說是個巨大的挑戰(zhàn)。

4.預期損失模型及估值模型構建存在困難

在國際上，巴塞爾委員會和多國金融監(jiān)管機構發(fā)布了預期信用損失的實施指引或要求。雖然監(jiān)管指引較新金融工具準則有更具體的建模要求，但考慮到不同銀行的規(guī)模和業(yè)務的差異，避免產生不必要的實施成本，全球監(jiān)管機構也沒有提出統(tǒng)一的計算公式和參數要求，而是強調預期信用損失計量應該與銀行的風險管理實務緊密結合，要求銀行建立完善的治理體系、內控流程、IT 信息系統(tǒng)和數據質量管理等。在國內，已執(zhí)行金融工具準則的上市銀行通過較長時間的摸索，已經建立了預期信用損失模型，但如前所述，各不同銀行的規(guī)模和業(yè)務差異必然導致其建模的區(qū)別。預期損失模型構建方面，涉及分析GDP 增長、利率走勢等宏觀因素，以便明確前瞻性調整系數，確保預期信用損失是個無偏估計，涉及違約概率（PD）的預測、違約損失率（LGD）和違約風險敞口（EAD）的確定，整套模型的構建需要花費較大的時間和成本。估值模型構建方面，因為無法通過SPPI測試劃分為FVTPL 而需要進行估值的資產大部分缺乏活躍的市場報價，缺少成熟的估值模型或者估值模型相對復雜，在具體實務操作過程中，相關估值參數獲取、估值模型選擇及構建、估值結果應用等，都對商業(yè)銀行業(yè)務人員的業(yè)務水平、建模能力、科技部門的系統(tǒng)開發(fā)能力等提出了很高的要求。中小銀行一般整體實力較弱，如果無法對估值模型進行構建或系統(tǒng)建設，則在后續(xù)的財務核算工作中需大量依賴外部評估師的工作，那么如何利用和評價這些評估師的評估結果，也是需要考慮的問題。

5.市場風險管理管控能力較弱

新金融工具準則下，銀行需要具備更強的市場風險管控能力，以便把預期信用損失、公允價值波動等對銀行損益的影響控制在可承受范圍內，這要求商業(yè)銀行對宏觀政策、市場利率走勢等外部因素有準確的判斷，也需要銀行對其資產配置做出調整，對客戶的選擇更加謹慎。但是受限于自身實力，中小銀行的市場風險管控能力相對較弱，有時候會因為害怕承擔過大的市場風險而放棄相應的市場機會。

四、中小銀行實施新金融工具準則的對策

1.借鑒外力，確認關鍵會計解讀和判斷的適當性

針對新金融工具準則相對復雜，實施過程中存在較多技術難題等實際情況，中小銀行在執(zhí)行新金融工具準則時，可以在堅持自主引領的前提下，充分借鑒外力，例如：考慮聘請咨詢公司協(xié)助做好準則解讀、財務影響分析、減值和估值模型構建等工作；對于個別復雜交易，也可以主動與同行業(yè)有類似業(yè)務的大銀行溝通，或與會計師事務所溝通，向監(jiān)管機構詢問，多方“取經”，以做出適當的處理。對于準則要求解讀并作出判斷的事項，要合理解讀，確保相關判斷的適當性。比如，在評估信用風險三階段變化時，需要從定量指標、定性指標和上限指標等多個維度進行考慮，充分考慮逾期天數、內外部評級變化、違約概率及預期損失等綜合情況，結合多種前瞻性經濟情景確定前瞻性調整系數，通過適當的會計解讀及判斷，確保預期信用損失是一個無偏估計。

2.合理調整資產負債結構，減少公允價值波動對凈利潤的影響

劃分為FVTPL 的資產如果規(guī)模過大，銀行的整體利潤就容易受到宏觀環(huán)境影響，導致利潤波動幅度較大。因此，商業(yè)銀行如果希望減少由于公允價值變動而帶來的損益波動，可以適當減少對理財產品、基金以及資產管理計劃等在性質上基本都不能通過SPPI 測試的金融工具的投資，盡可能選擇能夠通過SPPI 測試并以攤余成本計量的資產。對于合同掛鉤工具（分級）的投資（只能夠投資優(yōu)先級），在合同以及相關協(xié)議的簽訂過程中，要能夠保證首層資產以及底層資產的合同條款都能滿足基本的借貸安排（通過SPPI 測試），同時保證底層資產的穩(wěn)定性，才有機會以攤余成本計量。此外，對于持有的權益工具投資，盡管必須以公允價值計量，但可以考慮更多的指定為FVOCI，使得公允價值的變動不通過損益，而是通過其他綜合收益的變化反映在凈資產中。盡管這種做法相當于放棄了未來公允價值增值對利潤的利好，但也避免了貶值對利潤的沖擊。對于抗風險能力弱的中小銀行，不失為增強其業(yè)績穩(wěn)定性的一個可行的辦法。

3.加大科技投入，完善新金融工具準則相關系統(tǒng)建設

中小銀行自身的科技實力相對不足，盡管資源有限，但仍應該盡可能加大在信息技術領域的投入，這不僅有利于新金融工具準則的實施，也是順應信息時代科技發(fā)展的必要舉措。中小銀行應將準則轉換涉及的系統(tǒng)建設工作上升到戰(zhàn)略高度，董事會及高級管理層高度重視，為新金融工具準則建設提供足夠的人力和物力保障；由高級管理層牽頭組建專項工作小組，對現(xiàn)有的系統(tǒng)進行全面梳理，充分識別需要改造的系統(tǒng)以及具體系統(tǒng)需要改造的功能點，減值和估值系統(tǒng)可以外購市場上或先進同業(yè)已經在使用的成熟產品，并做客制化開發(fā)。制定詳盡工作計劃、做好系統(tǒng)開發(fā)、測試及上線等工作，確保順利實現(xiàn)準則切換。

4.健全風險管制制度，完善市場風險管理策略

鑒于新金融工具準則下，市場風險對商業(yè)銀行特別是中小銀行的損益影響較大，商業(yè)銀行應該抓緊出臺配套的市場風險管理政策，擴大市場風險監(jiān)測范圍，確保所有受市場風險波動影響的產品均納入到監(jiān)控范圍內。結合自身風險承受能力和偏好，明確市場風險敞口管理要求，動態(tài)確定敞口容忍限額并制定相應的應急措施；加強對宏觀形勢的研判，以便對市場走勢有更加準確的判斷，并積極研究對沖市場風險的方式和方法。2021年，中小銀行實施新金融準則時，全球經濟仍將存在不確定因素，盡管我國的新冠肺炎疫情已得到較好控制，且經濟基本面較好，但也出現(xiàn)了不少債務違約、民營企業(yè)經營困難甚至破產的情況。實體經濟對于金融市場的影響將逐漸體現(xiàn)，而以中小企業(yè)為主要客戶群的中小銀行將面臨更大的風險。中小銀行需要及時調整風險管控政策，在確保其經營業(yè)務安全性的基礎上，將實施金融工具準則對利潤的影響控制在銀行可承受范圍內，降低不確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