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覺與真實

摘要：弗洛伊德是20世紀著名的現(xiàn)實主義畫家，他的繪畫來源于生活，源自真實。從靜物畫到后來在西方繪畫中最富獨創(chuàng)性的人體畫，無一不是這樣，特別是他筆下的女人體，以其敏銳的觀察力和冷靜的表現(xiàn)力把作品中的形象刻畫得入木三分，且充滿了生活力。弗洛伊德藝術的力量如此真誠，富有生氣和擴張性的震撼力量，使人們對其充滿信任。

關鍵詞：弗洛伊德；真實；直覺；藝術張力

盧西恩·弗洛伊德自己曾說：“我的作品純粹是自傳性的，也就是關于我本人以及我周圍的世界，它是記錄的嘗試。我畫的是我自己感興趣和關心的人，他們就在我生活和熟悉的空間里。我憑借他們創(chuàng)造過作品，有他們在，我能更自由地工作。”[1]這是他對自己的藝術創(chuàng)造過程所做出的最完整的釋義?，F(xiàn)代人通過他所創(chuàng)作的引人注目、最刺激不安的形象而感知到現(xiàn)實世界的真實性。他的藝術源自生活，是從生活中迸出的火花。

弗洛伊德1922年生于柏林，是著名的心理學家、精神分析學創(chuàng)始人西蒙·弗洛伊德的孫子，他從祖父身上繼承了一種維也納式的懷疑與探索的精神和對孤獨的敏感。他的祖父讓年幼的孫子讀《絞刑架下的歌》等詩篇，在他的起居室里掛上布魯蓋爾的畫，這使他從小就形成一種特殊的知覺力。弗洛伊德的父親是一位有名的建筑師，家境比較優(yōu)裕，他的經(jīng)歷并不豐富，但他從少年時代起就具有一種自信而成熟的苗頭，使他并未耽于安樂，也從未停止對外界的觀看。當時，超現(xiàn)實主義在英國盛行，這也是他祖父的遺產(chǎn)，卻沒有把他引向夢幻之途。他在現(xiàn)實和夢幻之間徘徊。他也有過夢幻，但并不背離真實的生活，也不超越物質。

1933年，弗洛伊德隨父移居英國并入英籍。1939年，弗洛伊德在英國圣公會繪畫學校學習，受業(yè)于希德里克·莫里斯門下。莫里斯的繪畫認真地完成每一個部分，展示出了幽靈式的渦紋圖樣。弗洛伊德受其影響，但興趣又很不相同，他更受到由20年代興起的國際主義藝術潮流和各種現(xiàn)代古典主義的影響，逐漸促成他獨有的藝術觀的形成——強調(diào)用直覺評價真實，從現(xiàn)實中捕捉形象，探求一種生命形式的直覺表現(xiàn)方式。他運用夢幻，但這種夢幻不背離生活。尋其根源，他自稱得益于比亞茲萊的構成方法和莫里斯的肖像畫，從這兩者中都有“令人驚悸的坦率”。這種品質與藝術家普遍遵從的規(guī)律，即“藝術”應是自己對于生活的敏銳觀察，這一傳統(tǒng)的藝術信條，在二十世紀末的弗洛伊德身上毫不過時地結合在一起。

在創(chuàng)作的早期，弗洛伊德迂回在感覺和夢幻的旅途中，畫了《有花盆和仙人掌的靜物》、《蘋果箱》、《流亡者》等。他努力探索，不滿足于既定的繪畫模式，他說：“我的方法是如此艱苦。”[2]在這種艱苦的過程中，他感受外界的方式和神經(jīng)質的繪畫氣質逐漸形成。

40年代弗洛伊德的畫題材寬泛，并常畫女孩，那時他的作品已由早期的心緒不寧變?yōu)橐环N沉靜和對完美的向往，使人激起對古典主義的幻想。50年代初期，弗洛伊德的繪畫開始走向成熟。他畫靜物和風景，在本無生命的物體中，注入了精神的活力，并使它具有幻想的意味。人物畫是他當時的創(chuàng)作中的重要主題。他的創(chuàng)作顯示了縝密的思考和畫家對視覺特殊性的研究，是畫家意欲的真確表達。他筆下一系列的人物畫，整個畫面的色調(diào)總顯得蒼白而木然，給人一種單純甚至于冷漠的感覺?！渡倥c白狗》是弗洛伊德這個時期的代表作，弗洛伊德以一種熟練和著魔似的筆法去描繪人體的肌膚，通過色彩微妙的變化去刻畫細節(jié)以及女人體象牙似的質感。畫面的色調(diào)高度統(tǒng)一，達到一種平靜而淡漠的感覺，這種感覺來自于安格爾的古典藝術。弗洛伊德高度評價安格爾的理智和道德的尊嚴，他說這給予他很大的影響。而弗洛伊德在這個時期畫了許多當代人精細的肖像，這在現(xiàn)代繪畫中極為稀有。

50年代他與英國畫家培根的交往，使他深受啟發(fā)，并探索出如何神奇地使用油畫顏料來表現(xiàn)富有生命力的肉體。他看到了人體一切奇妙的色調(diào)變化和它驚人的脆弱，他幾乎畫出了肌膚之下的東西，揭示了他的模特隱秘的真相。因而他的作品形神兼?zhèn)?，具有兩種真實：一個在畫布上，一個在自由走動。弗洛伊德發(fā)展了一種越來越“肉感”的風格，以日益強烈的激情和對皮膚色調(diào)變化的日益濃厚的興趣探尋著在具體的世界中表現(xiàn)人類的生理現(xiàn)實的途徑。他把臨床診斷般的眼光投身于他要表現(xiàn)的對象，其客觀冷靜令人不寒而栗。而在繪畫的處理上，他的風格變得更為粗獷，更加注意體積感以及肉體在厚度和清晰度上的差別。

60年代他遠離喧囂局限的國際藝術潮流，向自己的領域縱深掘進。他的風格基本不變，趨向明確和類型化。他常說：“如同我的記憶，我總是試圖做相同的事情”，“我不希望創(chuàng)作看上去為的是解決問題，我希望是不可避免的想畫的結果。”[3]隱喻不是他喜歡的藝術修辭，真實才是本質。他說：“人們認為庫爾貝的《畫室》是一個寓言，但庫爾貝與所畫的兄弟姐妹們的聯(lián)系不是隱喻，而真實。”這一時期，他常畫與真人等大或比真人更大的大畫，他的畫有近視的特點，視點作用于仰視或俯視，頭斜倚，對角線方向的反復運用與環(huán)狀形、工字形、交叉形的筆觸結合，在粗帆布上涂抹出粗糲的肌理，體現(xiàn)出神經(jīng)質和粗暴之感。這使他的作品顯得異常真實，也更加逼人；也使我們面對和審視這些正面近逼的形象，而不求助于其他相關因素。就此，與其說弗洛伊德為我們提供了對象和容貌，不如說他創(chuàng)造了一種極具個性化的情緒符號。這一時期，弗洛伊德將視野集中于室內(nèi)，從親近的事物中獲得對生命存在方式的領悟。他畫的就是與他關系密切的人，他的模特兒、他的母親、他的子女。弗洛伊德認為：“由生活入手進行創(chuàng)造從未阻礙過我，相反，我感到更加自由，我能掌握素描的記憶所不允許的主動權，我希望我的作品再現(xiàn)真實，但不是機械地再現(xiàn)?！盵4]因此，他在作品中對具有戲劇性的場面毫不理會，而更看重的是鮮為人知的對象本身。他常畫一個金發(fā)女孩，他筆下的人體光彩奪目，在那些胴體上，最飽滿的部分表達充分，他畫它的構造、它的內(nèi)容、它濕潤的質地和欣悅的神情。

20世紀80年代，弗洛伊德的新寫實主義重新展示在觀眾面前，成為英國“新精神繪畫”的代表?！墩玖⒛徊寂浴肥歉ヂ逡恋碌拇碜?，也是他創(chuàng)作高峰期的范例，畫家采用強烈的表現(xiàn)主義手法，以局部肌肉夸張的形式表現(xiàn)在畫布上，有意識地挑戰(zhàn)一種極端心靈風格，將一位赤身裸體站在光天白日下的女人呈現(xiàn)給我們。弗洛伊德以其非凡的敏感處理肌膚色澤的變化，那些粉色、藍色和黃色的視覺效果不同凡響——我們以前何曾見過這樣的皮膚？這個女人仿佛向我們傾倒過來。她腳下的地板交待了唯一的透視，是如此地令人暈眩，觀畫者會不由后退幾步，好像她就要倒向我們。破布盡管一片混亂，卻是穩(wěn)穩(wěn)地堆在人物身后，被她一條彎曲的胳膊和沉重的軀體攔擋著。這些破布是弗洛伊德筆下最美的東西之一。它閃爍著柔和的光澤，芒白色調(diào)從深灰色的暗影開始，經(jīng)過所有可能的中間色調(diào)，直到刺眼的灰色。冷暖明暗形成一種高度的調(diào)和。堅實的人體被松散的破布堆結構反襯著。女人囿于身體清晰的輪廓，破布卻向三個方向無限制地延伸。這種分離感的每一方面都讓弗洛伊德那顆畫家的心感到愉悅。

這樣的畫，連裸體旁的雜物和裸體本身一樣暴露殆盡。畫中的這種裸體，既不摧殘人的欲望，也不展現(xiàn)美，只是展現(xiàn)出在某種環(huán)境下，裸女的精神狀態(tài)而已。所以，畫中的人、物甚至于整個畫面都是赤裸的，充滿力度與難以言喻的生命感。但這種生命感與人物的精神狀態(tài)卻是矛盾的，人物的精神是頹廢的，這與十七世紀巴洛克名畫中魯本斯的人體大不相同。如果說魯本斯的人體蘊含著內(nèi)在生命力，弗洛伊德的人體擁有的則是爆發(fā)的、火花四溢的外在生命力。

對于弗洛伊德來說，藝術是一個模仿的范疇。這是一個重新提出來的一種信仰學說的聲明，根據(jù)這個學說，20世紀的整個藝術主流是反方向的。在這個條件下，裸體畫的復興就要解決一個處于被拒絕與反抗的基礎上的問題。然而從博納爾到馬蒂斯，從表現(xiàn)主義到畢加索，從福特里爾到培根，從賈科梅蒂到巴爾蒂斯，可以說，這是一個20世紀推舉出來的非凡的裸體畫畫廊，他們所畫的裸體大部分不完整、不和諧，甚至不優(yōu)美、不動人。盡管這并非當代所特有，畢加索無情地毀掉了完整規(guī)范的古典標準，培根將面部和肢體弄得傷痕累累，而弗洛伊德與他們相反，他卻從未損害過身體器官的完整性。

弗洛伊德在90年代的畫作里，他將注意力投向某些特殊類型的人體。在常人看來，屬于畸形，一個像雜耍歌舞中高大壯碩的男丑角，一個像舊石器晚期原始雕塑“維納斯”。他甚至還描繪了一幅艱澀的自畫人體肖像。一個正面站立的畫中人正為某事而表現(xiàn)出痛苦和恐懼，與主題一樣含混不清的筆調(diào)給人帶來震動和沖擊。這些不同身體的奇觀，這些人類驚人的個例，表明了他們獨特的體型中蘊涵著生活中具有創(chuàng)造活力的取之不盡的精神財富，那些人類的“怪物”，已不成為人們?nèi)⌒妥l責的對象，它拋棄了一切色情，表達出對性的敬意，它贊美個性的起源之迷，因為它們都是人類生存延續(xù)的物質保證。

弗洛伊德是一位堅定的現(xiàn)實主義畫家，堅定的可怕。他的繪畫來源于生活，表現(xiàn)生活。從靜物畫到后來在西方繪畫中最富獨創(chuàng)性的人體畫，無一不是這樣。弗洛伊德藝術的力量如此真誠，富有生氣和擴張性的震撼力量，使人們對其充滿信任。它與當代藝術的虛無主義、無規(guī)則行為和媒介——意識毫無相同之處，這種深刻的理解能力和對自身所持有的信心，使他的繪畫早已溢出畫外，成為人們認知世界的一種方式。當今，弗洛伊德作為世界最為著名的畫家所創(chuàng)作出我們時代某些最刺激和不安的形象，使他對人性的審視把我們所生活的困惑時代告訴后代，啟迪后人。

參考文獻：

[1] 鄧嘉德.名畫經(jīng)典——英國當代畫家弗洛伊德[M].四川美術出版社，1996.

[2] 矯蘇平.國外現(xiàn)代畫家與作品[M].人民美術出版社，2000.

[3] 王瑞蕓.新表現(xiàn)主義·西方后現(xiàn)代藝術流派書系[M].人民美術出版社，2003.

[4] 溫迪·貝克特.溫迪嬤嬤講述繪畫的故事[M].三聯(lián)書店，1999.

作者簡介：單海瀾（1978—），女，江蘇徐州人，2002年畢業(yè)于中央美術學院美術史系，畢業(yè)后就職于西安美術學院美術史論系，2007年獲碩士學位，現(xiàn)在西安美術學院美術史論系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