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珊珊
吉林體育學院,吉林 長春 130000
研究中華武術精神的邏輯起點,離不開對中華武術的邏輯起點的追根溯源,龔惠萍[1]認為中國傳統(tǒng)武術理論的邏輯起點是“陰陽”學說,對此,李鳳成在其《傳統(tǒng)武術的哲學理念溯源》[2]中也表明了相同的觀點?;诖?,中國古代武術精神作為古代武術的衍生形態(tài),便可以理解為古代武術習練卓有成效的武學大家,對“陰陽”學說由身體表現(xiàn)形態(tài)上升到思想意識層面并期望付諸于具體行動的一種“信念”,我們把這些“信念”的成因加以概括,可以籠統(tǒng)的歸結為“法”與“易”,便可稱之為古代中華武術精神生成的邏輯起點。
“法”是古代武術精神的主干部分,所有的武術活動及表現(xiàn)形式均體現(xiàn)了古人對力量的崇拜之情;如先秦時期,社會生產力低下,人們崇拜自然,崇拜一切未知事物,歸根結底是人們對力量的崇拜,人們渴望擁有力量,并借以角“力”宣告等級,由此催生了“角抵”[3];張純本、崔樂泉先生認為“角力”是中國武術的原始形態(tài)。從馬王堆出土的帛書上記載春秋時期的武術載體為“角武”,目的為“以練精材”。[4]可以看出這一時期人們崇尚以習練武術來獲得力量的尚武精神。隨著社會生產力的逐漸發(fā)展,民眾不僅僅滿足于赤手空拳習練武術所能夠擁有的力量,人們發(fā)現(xiàn)手持器械的武術能夠使力量得到延伸,如劍法經典《吳越春秋》所記載的越女劍:“凡手戰(zhàn)之道,內實精神,外示安儀;見之似好婦,奪之似懼虎;布形候氣,與神俱往;杳之若日,偏如騰兔”。[5]從此可以看出,無論是“角抵”還是“劍”始,都是人們對“力”的向往,這個“法”沒有變化。
“易”為“法”的衍生形態(tài),一切“易”的思想形態(tài)均是人們在古代武術精神框架內,在追求力量基礎上的更高的精神訴求,突出展現(xiàn)了古代中華武術的出現(xiàn)對華夏民族精神塑造的積極意義,如“尚武精神”[6]“忠君愛國”“自強不息”“行俠仗義”“勇猛頑強”“崇德尚禮”“舍生取義”等。
歷史是人民群眾共同書寫的,一個人所擁有的力量不足以使華夏民族強大和興盛,那就讓更多的人都擁有這偉大的力量,這便是孔子倡導佩劍與六藝的初衷。民眾對習練武術就可獲得力量的“法”普遍認可,演變形成了社會對武術的崇尚之情。在這種思潮的影響下民間各類習練武術的民間組織產生,如東漢中期的“鞠客”,教授武術愛好者劍術技巧;[7]李白用“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描述武士精湛的武術技藝。諸如此類,都是人們“尚武精神”的集中體現(xiàn),進而構成了“崇尚武德、忠君愛國”的武術精神。古代社會人們對“法”的參與度愈廣,如何御“法”就成了社會亟待解決的問題,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易”“法”的武術形態(tài)應運而生?!耙追ā敝卧趪覍用嫘纬闪艘匀?、法、道、陰陽家等為主的武德規(guī)范,如武德的推行,武德是以中國傳統(tǒng)思想儒家學派為理論基礎,以“仁”“智”“禮”“義”“信”為基本準則,[8]人性善惡是傳統(tǒng)武德的思想基礎,而仁愛是武德的現(xiàn)實追求,道德自律是踐行模式,中庸之和是最高精神世界[9]等;“易法”之形在社會層面形成了以宗教、門派、拳種為區(qū)分的習武要求,如少林派借“禪”修武,以武達“禪”的習武主張,使少林拳形成了與靜式禪宗完全不同的風格特性,少林拳勇猛迅速,瀟灑剛強,強調技擊之術,其修煉者也均如少林拳拳風一樣展現(xiàn)出了剛強勇猛,堅毅果敢的武術精神;太極大家延續(xù)了北宋哲學家周敦頤的觀點,并將這種觀點融合進拳術的編撰中,“動則生陽,靜則生陰,一動一靜,互為其根”[10]自此形成了太極拳拳風如大中國一般磅礴瀟灑又中庸內斂,展現(xiàn)了中華人民的厚德載物與自強不息的民族精神等;“易法”之形在個人層面形成了以“克己守禮、敬師如父、忠肝義膽”[11]等意志品質為中心的習武態(tài)度,從中可窺得古代中華武術中的“尊師重道、孝悌、敬誠”等優(yōu)秀精神內涵。
由此可得古代中華武術精神邏輯思維起點是人們對力量的向往,可謂之“法”,而其后的“忠君愛國、自強不息、崇尚武德”[12]等武術精神皆是“易”法得來,是為“法”的衍生形態(tài),而“法”的初心未有改變。
中國古代傳統(tǒng)武術文化精神特點鮮明、內涵豐富,集中體現(xiàn)了華夏民族的性格特點和古代中國深厚的文化底蘊,包羅萬象,博采眾長。在古代中國,傳統(tǒng)武術精神在個人層面形成了以武者自強不息、建功立業(yè)為核心的奮斗精神;在社會層面形成了武者習武時謹行尊師重道、崇尚武德的習武之風,面對社會不公時武者能夠劫富濟貧、俠肝義膽的道德精神;在國家層面形成了武者歷經家國危難時能夠挺身而出的,以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為核心的愛國精神,以及武學理念處處體現(xiàn)的,以天人合一、知行合一[13]為核心的哲學精神。這些都是古代中國傳統(tǒng)武術精神的核心內涵,同時也是中華民族傳承千年的生命源泉與不竭動力。
中華武術內涵豐富,不能一蹴而就,習練中國古代傳統(tǒng)武術對武者的意志力與忍耐力有很高的要求,[15]許多招式動作都需要上百次的練習和反復琢磨才能有所領悟和感觸,想要在武學上有所成就則更需要堅韌不拔的意志品質和十年如一日的訓練積累,在這個過程中,武者不僅能提高武學修養(yǎng),更能培養(yǎng)自強不息的奮斗精神。[16]《周易·乾·象傳》說君子應當具有自強不息的意志與品格。自強不息是古代中國武術精神核心內涵的組成部分,也是古代武者建功立業(yè)的精神根基。武術家吳殳[17]記錄自身學習槍法時說道:“本以天下多事,故欲為此。不能殺中原賊寇者,吾不學也”。[18]表明自己習練武術建功立業(yè)的決心和意志,突顯了古代武學的精神內涵。由于古代習武者都以剛健有為和自強不息作為自己的習武準則,形成了經典的訓誡,如著名戒律《少林十戒》中記載:“少林武術的承襲者應以強體魄為宗旨,當朝夕從事,不可任意作輟”。由此可窺得中國古代武術精神內涵的一角。
中國古代文化思想對傳統(tǒng)武學理念的形成影響至深,其中最突出的就是對“禮”傳承,習武者對教授自己武藝的師者秉承“尊師重道”的態(tài)度和準則,是古代武術精神的核心內容。《左傳·宣公十二年》中說:“武有七德”,即“禁暴、戟兵、保大、功定、安民、和眾、豐財”。第一次明確規(guī)范了習武者應具備的武技行為與道德品格,和判斷武技行為時應堅持的道德標準。[19]習武之人大都心懷“俠義”[20]之心,渴望自己所學的武藝能夠有所用處,能以自己練習的武藝匡扶正義?!端疂G傳》便是古代武者俠義之心的縮影。這種劫富濟貧、俠肝義膽的表現(xiàn)實際就是中國古代傳統(tǒng)武術精神在社會道德層面的展現(xiàn)。
隋朝末年“不愿官爵,唯求出家,行道報國”[21]的少林武僧從少林武學中參悟到了武學的核心精神--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種愛國情懷作為其禪修武學的主要動機使“行道報國”成為了那個時代少林寺武僧們“晝習經曲,夜練武略”的獨特風氣。少林武僧們的愛國精神不是偶然形成的,而是在夜以繼日地鉆研集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和道德理念于一體的武學理念的過程中,將崇敬武學的心轉化成為刻入骨髓的愛國之心,是為古代武者修身取向的真實寫照和集中表現(xiàn)。
明嘉靖年間,抗倭明將俞大猷自《易經》中參悟武學之理,領悟了所謂百萬合一之兵法,他曾拜著名劍客李良欽為師,學習劍術,擅長使用“荊楚長劍”,俞五猷在年復一日的習練劍術與平定倭患的經歷磨礪著這位軍事奇才的內心,使他在多次戰(zhàn)勝倭寇卻屢遭降職的境遇中仍能心懷天下、守土衛(wèi)疆,憑的就是那顆愛國之心,如同注入了靈魂的中華武學一般,執(zhí)著而又偉大。
太極拳的招式時而緩慢而柔和,又時而快速急促,其拳理如“水”般剛柔并濟、以柔克剛。不難看出古代太極拳師在創(chuàng)編太極拳時注重觀察自然狀態(tài),效法自然事物的運動規(guī)律,兼容天地陰陽之理,通過對自然的認知,用以領悟和追求拳術技藝的“天人合一”[22]的哲學觀念。古代中華傳統(tǒng)武術精神也正如太極拳一般處處體現(xiàn)對武術技藝“天人合一”的追求和探索。這種哲學精神實質在于制止格斗、不戰(zhàn)而自勝。
26歲的王守仁學習兵法,練習武藝,具體武藝種類雖有待考證,不可否認的是武學在成就其不朽人生道路上的作用。他深知士不可以不弘毅,但空談誤國,“理”為人生導師,它讓人們知道要向著哪里走,但說“理”并不能剿滅土匪,也不能斬滅寧王的叛亂,因此他找到了實現(xiàn)“理”的必要工具——知行合一。中華武藝是古代武術精神的載體,古代武者在武術精神的指導下練習武藝,在習練武藝的過程中探索武術精神,這種方式便是對“知行合一”的深刻詮釋。
中國古代武術精神貫穿整個武術文化體系,又體現(xiàn)在古代武術文化的方方面面。在武術文化理論體系上,武術涵蓋了陰陽、法家和軍事多個領域的文化理論;從社會道德禮法上,武術精神包括孔、孟之說,“君君臣臣”思想在武術精神上的體現(xiàn)就是“尊師重道,克己復禮”,“武德[23]”思想亦是其中之一;在哲學上有“天人合一、知行和一、道法自然”等武術精神。這些武術精神幾乎囊括了古代習武之人的精神文化生活的方方面面,是古代武者生存和發(fā)展的人生導向和行為準則。
從武術的起源來看,武術是人類追求力量的智慧的結晶,其目的性很強,無論是先民用來狩獵,還是民族英雄用來建功立業(yè),學習和使用武術都有一個特定的目的,這個目的是我們堅持不懈學習和練習的精神動力,其形成的理論體系或是“訓誡”都成為后人自強不息的動力源泉,因此,古代武術精神具有目的性和動力性。
中國古代武術文化是伴隨著華夏民族一同生長和壯大的,古代武術精神作為武術古代文化的高度凝練和深層表達則更是如此。中國古代武術精神歷經多個朝代的變更而不曾斷絕,是由于它適用于不同社會,無論是國家經歷戰(zhàn)亂時需要“自強不息,建功立業(yè)”的民族英雄,還是國家繁榮昌盛時需要“修身養(yǎng)性、和諧社會”[24]的體育項目,再或國家遭受侵略時需要“舍生忘死、愛國愛民”的仁人斗士,古代武術精神均有恰如其分的體現(xiàn)和規(guī)范,具有很強的適用性和穩(wěn)定性。
古代中華武術精神作為中國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凝練,在不同的社會歷史時期[25]承擔著各自不同的責任和使命。五千年來,在東亞這塊古老的土地上孕育著偉大的華夏民族,它頑強的生命力使它成為世界上唯一一個擁有千年的悠久歷史而不曾斷竭的民族。千年以來,華夏民族以統(tǒng)一為主流,伴隨著不同歷史朝代的更迭,變化的是生產力的不斷發(fā)展,不變的是對民族武術精神的世代傳承。
春秋戰(zhàn)國這個動亂的時期,武術體系初步形成,戰(zhàn)場成為武者展示力量與展現(xiàn)武德品行的絕妙舞臺。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無論是春秋戰(zhàn)國或是秦末農民起義,無論是魏晉南北朝時期亦或北宋末年水泊梁山,人民群眾書寫著歷史,社會歷史呼喚著屬于那個時代的英雄,武林豪杰順應時代要求應聲而來,我們似乎可以看到,將他們連接在一起的傲骨--武術精神!
張岱年先生借《周易·大傳》中的兩句名言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主體精神作出概括:“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在動亂的冷兵器時代,人們通過習練武術,可保護自己,扶危濟困;亦可馳騁疆場、建豐功偉業(yè)。這個時期武術的攻防性和技擊意義被運用的最為廣泛。社會對習武者的現(xiàn)實需求增加,正是這個時期對武術攻防自衛(wèi)價值的理解和認可,這也就是古代傳統(tǒng)武術在戰(zhàn)亂時期對武術攻防自衛(wèi)、建功立業(yè),保家護園的武學價值的不懈追求和集中體現(xiàn)。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在穩(wěn)定時期的傳統(tǒng)武術應時代和人民的需要,逐漸衍生出了剝離純粹技擊特性外衣的武術種類如太極拳、五禽戲、八段錦、易筋經、八卦掌、形意拳等,這些武術種類都采納了道家、陰陽家的導引術的理論?!靶我馊罒o他,神、氣二者而已。丹道始終全仗呼吸,起初大小周天,以及還虛之功者,皆是呼吸之變化耳。拳術之道亦然。惟有鍛煉形體與筋骨之功,丹道是靜中求動,動極而復靜也——丹道與拳術并行不?!?。孫祿堂先生關于拳術與丹道及整個練養(yǎng)技術的關系,進行了詳細的論述,于此可見古代傳統(tǒng)武術融合道教的修練養(yǎng)生之術。在這里集中體現(xiàn)了傳統(tǒng)武術在穩(wěn)定時期的修身養(yǎng)性、強健筋骨的價值功效。
中華傳統(tǒng)武術自誕生之日起,就是愛國人士用來保衛(wèi)民族,奮勇殺敵決勝疆場的產物,充分體現(xiàn)了其技擊特性,由此而形成的中華武術精神自然就包括剛健有為、自強不息的民族性格特點,使得中華武術在古代無論是技術還是理論,都堅持切合實際的特性,凸顯了武術的技擊特點,[26]尤其在外族侵略時期被軍事將領將傳統(tǒng)武學的技擊精神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如明朝著名抗倭將領戚繼光在《紀效新書》中極力提倡去“花法”的理論觀點:“鉤鐮、叉鈀,如轉身跳打之類,皆是花法,不唯無益”,學熟誤兵。[27]戚將軍論證:“俞大猷之所以戰(zhàn)無不克正是因為他的俞家軍所習練的陣法、技藝均以“無虛花法也”,進退,是學步法、身法。除此復有所謂單舞者,皆是花法,不可學也。”“凡比較武藝,務要俱照示學習實敵本事真可對搏打者,不許仍學習花槍等法,徒支虛架,以圖人前美觀”。戚繼光之所以極力主張?zhí)蕹湫g技藝中的“花法”,是因為在當時倭寇橫行的社會背景下“花法”只能徒增美觀,勢必削弱其殺敵平亂之效。[28]充分體現(xiàn)了其以武自強、愛國、衛(wèi)國、保國的武術精神價值。西漢武將霍去病少習武藝,22歲便“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是為中國古代武將的最高榮譽,這背后自離不開他從小習練西北方古代民間武藝,招式勇猛迅速,善騎射,加之西漢特殊的地理位置使霍去病形成了尚武衛(wèi)國的武術精神其借武修身修德,達到武德兼?zhèn)洹⒅泻弦坏奈湫g精神境界是外族入侵時期古代軍事將領最崇高的精神和價值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