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順波
寧夏吳忠市公安局交通管理局
秋天到了,樹葉黃了,娘踩著被風霜雨雪磨平的道路,邁著穩(wěn)健的腳步,輕輕的走進城里,又輕輕的,走回鄉(xiāng)村……
那年春天,娘如花兒般嬌艷,如陽光般燦爛,牛羊吻著青青草原,鼓著肚子,甩著尾巴,盡情撒歡……一陣雷雨過后,娘把我?guī)У饺碎g,第一次睜開眼,看到娘疲憊的樣子,和她那矮小的身軀,我放聲大哭,似乎在極度擔心,這樣瘦弱的軀體,怎能把我養(yǎng)大,怎能陪我走過未來坎坎坷坷的路……
那年夏天,娘要去莊稼地里,度過最熱的三個月,把金黃的麥子帶回家,娘騰不開手抱我,于是,就向村里人學(xué)了個辦法——將麻繩的一頭拴在我腰上,將另一頭,用鐵樁釘在炕尾,一天,兩天,三天……一整天不用人操心,這樣的我似乎很安全,可是,半個月下來,我的眼睛腫了,手不停抓炕頭,十個指頭磨破了,褲子也濕透了,一個月后,那個鐵樁也被拽松了,娘及時發(fā)現(xiàn)并消除了隱患,決定背著我去農(nóng)田里……
爬在娘的背上,大地那么遼闊,長滿了門類豐富的植物,吸引著蜻蜓、蝴蝶翩翩起舞,像娘走路的樣子,輕盈而動,我?guī)缀趼牪坏侥锏哪_步聲;天空那么藍,那么高遠,白云,像牛羊的翅膀,引得無數(shù)鳥兒迎風翱翔,它們,把我幼小的心靈,帶向遠方,為我種下詩的種子,點燃了詩人的夢想,叫做“清蘭牧人”!我聽著娘心跳的聲音,走向農(nóng)田,走向中國,走向勤奮,走向世界……
那年秋天,娘看著糧食都裝進尿素袋里,整齊的擺放進倉庫,秸桿都如期粉碎,一背簍一簸箕,運到草圈和土窯里,娘開心極了,手插著腰,在院子里踱著小步,從東墻走到西墻,摸摸小貓的頭,小雞的肚子,小狗的嘴巴,仿佛在問它們:下一頓想吃什么?而對于我,娘不用多問,她知道,我最愛吃小米稀飯加饅頭,這個搭配,既養(yǎng)胃,又能充分增強人體耐力,可以讓我和娘一樣堅強,行穩(wěn)、致遠漫漫人生路……
那年冬天,我五歲,寒風凜冽,娘為我穿上最厚的棉襖棉褲,還有那雙賣了她的結(jié)婚嫁妝——一輛已不能使用的廢舊自行車才換來的棉鞋,可我還是覺得寒氣刺骨,我問娘:“娘,我什么時候能不怕冷?什么時候才能像你一樣,穿著單薄的衣服在冰天雪地里穿梭?”,娘會心一笑,充滿信心的說:“等你長大后!”,我迫不急待的又問:“娘,我什么時候才能長大?”,娘扭轉(zhuǎn)頭,看了看窗外,若有所思的告訴我:“在村前小河對岸的那所小學(xué)畢業(yè)后,你,就長大了!”,我爬上窗臺,拉長脖子望了望天空,喃喃自語道:“哦,小學(xué),畢業(yè),長大……”
漸漸地,我從小學(xué)走到初中,從大學(xué)走到碩士研究生,從寧夏走到天津,又從北方走到南方,無論我走到哪里,身在何方,都忘不掉娘的話,和娘走路的樣子……
娘用矮小的身軀和36碼的千層底布鞋,走過春夏秋冬,踩實了百味人生,也為我鋪平了前行的路。今天清晨,秋天到了,樹葉黃了,娘踩著被昨夜的秋風摘下來鋪在地上的黃葉,沙沙作響,也許,娘的腳步重了,也許,大地在為娘輕吟著生命的贊歌,娘再次輕輕的走進城里,又輕輕的,走回鄉(xiāng)村……
在送娘出門的路上,我站在娘身后,悄悄拍了兩張娘的背影,迅速跑過去拿過娘手中的行李,那兩包行李壓彎了娘的腰,她的腰,像把鐮刀,在麥田里守望;像一輪蛾眉月,懸在夜空,掛在樹梢;像一葉扁舟,在風雨中顫抖、飄搖。眨眼間,變得好瘦好瘦,軟的像一面絲紗,仿佛沒有了骨頭,我不知道,時間都去哪了?也許,娘真的老了……大雁南去,秋風習(xí)習(xí),我佇立在滾滾車流中,聽著娘的腳步聲,那樣重,那樣輕,湮沒了城市的喧囂,清除了人間的浮燥,教會了兒女奔跑,聽著,聽著,愛的雨露模糊了我的雙眼,大街小巷的盡頭,娘走路的樣子,好美,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