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面的日本人

□蒙 蒙

嫁到大阪前，不知道日本人如此貪生怕死。

在準備與健三郎注冊結婚前，被告知有一個新娘培訓班必須參加。說是新娘培訓，不如說是安全培訓，主要講授在意外情況發(fā)生時的應對之道，包括地震、臺風、海嘯、車禍、雷擊、觸電、溺水等一輩子也未必能遇上一次的風險。

沒想到的是還有考試。我抽到的測試題是處理一起因為食物噎住導致窒息的意外事故，我的搶救姿勢錯誤，被告知必須再接受一次新娘培訓。

每個家庭主婦每3個月都必須接受5個課時的繼續(xù)教育。比如如何制作地震警示儀、怎樣搭配應急食品包、發(fā)生混亂時如何盡快逃生、事故發(fā)生后如何自我保護……

大阪市內靠近馬路中線的快車道平時跟普通馬路沒什么區(qū)別，但一旦馬路中線里埋設的警示燈亮起時，在這條快車道上正常行駛的民用車輛就必須馬上駛離，將快車道騰出來。然后，就會看到拉著警笛的消防車救護車疾馳而過。

女兒3歲時，我們送她上幼兒園，我才發(fā)現日本人的“貪生怕死”是從娃娃開始抓起的，也知道了眾多公職部門都有一個共同的常設機構——幼教部。交通警察署會派警員來幼兒園給小孩兒講授道路安全課；地鐵警務署有專人到幼兒園詳解如何搭乘地鐵；醫(yī)務部會讓一幫小孩兒去學習如何包扎傷口、處理外傷以及人工呼吸急救……

當然，其中占據最大分量的，當數地震災難教程。

來日本這幾年，我已經切身感受了上百次地震，基本上一個月就能遇到兩三次。

所以，日本人對地震有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態(tài)度。我們貸款買了一套二手兩層小樓，在進行交易時，除了原來的房東和屋政署以及中介公司的人員外，還有一個建筑評估師。他用各種精密儀器測量房屋是否平整，外墻內壁是否結實牢固，最后定出一個房屋的抗震標準。凡是低于抗8 級烈度的房屋，不得交易，并勒令限期加固。

電視臺每天在天氣預報后，還會有一個地震預報，預測震級、有感還是無感、是否需要做避震工作。若是有感地震，那么入睡前就必須做足功課了——睡前在身邊準備好兩個空啤酒瓶，瓶口朝下立起來，保持一碰即倒的狀態(tài)，啤酒瓶周圍再擺上幾個一碰就會發(fā)出巨大聲響的空易拉罐。

入睡前把急救包放在唾手可得的地方，如果聽到啤酒瓶倒下砸到易拉罐發(fā)出的聲響，我會馬上一躍而起，左手拉女兒，右手開手電筒，往門口跑，拎急救包和善后的事宜交給老公就行了。

一般從聽到響聲到我們一家人驚魂未定地站到家門口的街道上，不會超過30秒?？筛筻徲疑岜绕饋?，盡管我們家逃難的速度動如脫兔，但鄰居們可用另外一個詞來形容——中箭的兔子。

日本人怕死，但更怕是被人認為不體面。哪些行為是不體面的呢？遇到突發(fā)狀況時不懂得讓婦女兒童先行、面對需要求助的對象袖手旁觀、破壞有序的撤離秩序、女人不管自己的子女一馬當先、男人不管自己的老婆絕塵而去、在避難中心搶占最舒適的地盤……簡而言之，但凡是以一己私利為出發(fā)點，無視他人的種種行為，都被稱為不體面。

在日本有這么一個對男人極不公平的規(guī)定。地震發(fā)生時，男人不能比太太先跑出門，一旦發(fā)生此種情況，太太有權提出離婚，并且可在財產分割中獲得極大優(yōu)勢。所以，日本男人都說日本有四大恐怕之物——地震、海嘯、火災、太太。

我在日本那些年，經歷了上百次的有感小地震，很欣慰，每一次當我站在街道上時，健三郎都會跟在我的身后，從來沒有跑到我前面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