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走邊唱（組詩）

◎ 白 瑪

[獅 子]

今夜除了一頭踞伏的獅子我不愿

跟任何人交談。就算交出自由

我也不會背叛一頭烏有的獅子

就算新年的鐘聲催促那些面容

急促退下，我依然跟隨一頭

不可駕馭之獅跋涉遠(yuǎn)方，我依然

被黑漆漆的人世注入沉淪與倔強(qiáng)

[邊走邊唱]

那些迷失的精靈

在紙上游走的精靈

嘗盡了火，守住夏天的鞭痕和許諾

唇齒之間小小的隱秘

我夜夜呼喚的人，去了西北

使我終生受囚的人，去了西北

我的雙手埋入寬大的衣裙

掌燈時(shí)分，夢游的往事剛剛開始

這悠長的黑夜，惱人的仲夏風(fēng)聲

我無法背叛的人去了西北

使我重新柔軟的人

他遠(yuǎn)離大家

背上石頭和陳酒，偶爾赤著腳

曾經(jīng)縱聲大笑的人，頷首之后

留下短刀去了西北

[所 愛]

愛上那個(gè)會哼小調(diào)的外鄉(xiāng)鐵匠

輕易愛上他的破家什、幾般手藝

愛上每一寸光陰，每把鐵锨和劍

愛上無法抵達(dá)的內(nèi)心

雨水路過老家，懷里揣著兔子

勸阻無用，愛上整個(gè)糊涂的春天

愛上打漁人和他老婆。帶著脂粉氣愛上大海

愛上瞎編的王子和大鉆石

愛上風(fēng)暴、有力之手

誰在海上私裝燈泡，誰負(fù)責(zé)熄掉

愛上花癡一樣的金槍魚，會跳舞的小丑

愛上愛本身。一切如此令人著迷

[在森林里]

我必然是它們中的一員

看起來羞澀、寡語，我必然是列隊(duì)而行的

一個(gè)，是猛犸之夜打著鼾聲的幼獸

眼中含著淚水。我不曾困于泥潭

我陷入愛的陣地

念咒何用？我陷入愛的星星的墓園

我深深地埋下頭，一語不發(fā)

在森林的懷抱里裝成幸福的小啞巴

也不再想起那一次瘋狂的奔跑

也不再唱起稻草人的荒涼之歌

我是：那無際的夜空下漆黑的一團(tuán)

是親愛的小獸，是百般隱忍的理由

是塵世的愛

[今夜愛琴海]

不老的愛琴海，今夜只許蓮花開。

海螺里住著干凈的靈魂，

今夜不宜祭奠愛情，

人類即將集合在干凈的風(fēng)里詩朗誦。

我是遲遲來臨的一個(gè)，

掌紋不再迷亂，明目朗如星。

今夜我領(lǐng)唱，充當(dāng)女司儀行至海面上。

今夜無傳說，獨(dú)有愛琴海。

[那古銅色的女人不住地流浪]

察看她的掌紋和火車背后搖晃的笑

猜她數(shù)目眾多的親戚和遠(yuǎn)方寂寞的鴉群

只想給她取一朵花的名字

把她托付給月色下的小村莊

那古銅色的女人如水銀般不住地流浪

在回眸的剎那，沉靜的臉上沒有一絲憂傷

[這些都是詩]

因?yàn)樗{(lán)尾鵲光臨，麥田顆粒無收

我沒有一絲不悅：春日的

勞作、凝視與期許都化成了詩

站在東山頂上俯視人間的片刻是一首詩

（詩里闖入一只有著詩人氣質(zhì)的母豹子）

假想的火車皮拉來清晨的新鮮陽光

一首詩已然完成。被連根拔除的野草

是斷念之詩，頑強(qiáng)的苦桃樹是伶仃詩

墓園是分別詩。光陰寫下我：不可誦讀之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