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心
雨在眼外淅淅瀝瀝地下,雨在盆栽的身體里淅淅瀝瀝地下,雨水肆無忌憚地朝我的房間襲來,雨水打濕我的枕頭、被子,打濕我的舌頭,吐出濕漉漉的言語。
雨逐漸蔚藍,想要在我的身體里養(yǎng)魚,游進我的內(nèi)心深處;我們像極了住在云朵里的人,在雨水遍布的房間里,你的誓言可以捕捉鯨魚。
我只能是一個冰冷的人,我愛著小丑魚的嘴唇,學著像模像樣的事情。
我行走在水域里,踩著水的體溫,當我略顯憂傷,越發(fā)遲鈍,雨水會越升越高,越長越厚,不需要雨衣、雨鞋,不需要蘑菇房子。
你最好離開。
我一個人養(yǎng)雨,在房間里獨自養(yǎng)雨,讓它淅淅瀝瀝下著,直到我被雨水的神圣徹底覆蓋,直到我的孤獨徹底濕透。
雨在夜晚里養(yǎng)大,它們一個接一個尖叫、哭鬧,把雨里的人變瘦。
因為鐘情于畫畫,鐘情于畫里的少女,有時候少女是我唯一的顧客。推開我的心室與心房,添加水蜜桃與洋酒的化學反應。
明年我也要畫出那么一幅畫,秋刀魚與松柏都住在小小的畫刷里。
我因為感到疲倦,兩只眼睛在搖晃。
“你畫到哪里了呢?”藝術家過來詢問我。
“為什么不繼續(xù)了?”導演把春天潑在我身上。
——為什么我無法辨識你的畫意,年輕的畫家?
因為我鐘情于畫畫,因為過度鐘情,我允許畫作為失敗而存在。
我允許畫中從村莊走出的少女,不久,她將漫不經(jīng)心地結婚。
同時,月亮平白無故地失戀。
在樹上,一朵花首先嘗試心酸,再失敗,其次才是下墜。一朵陸地上的花,被寂寞的男人剝開,看見的是螞蟻的啃咬、蜜蜂的吻痕,這朵花一定嘗試過戀愛,嘗試過肝腸寸斷。
還以為會有女人落下來的手絹呢,還以為會有她衣服上的紐扣,男人蹲在路邊想,會有松果與松子,會有針與絲線。
白色的上衣是南部的雪融化了,燙傷了手指。不過在午后的水波里,男人還是不小心找到了女人的身影,只是一下,女人便像消失的上午。
真是奇怪,這里有過的事物,如今只能嗅嗅當時的氣息。他必須更加小心,面對刻薄的風,面對凄冷,就算是皇帝,他手上的花也會義無反顧地枯萎。
云朵曾經(jīng)想讓我變成一只鳥,大風曾經(jīng)想讓我變成一棵樹,可你是我在田野中奔跑時丟下的一只鞋子,你不會讓我變成纖細的城市,不會讓大象、獅子,還有鋼筆排隊上車,在快餐店入睡。我并不累,并不想入睡,我還不想隨隨便便愛一個人。
我一點也不想在宮殿里跳舞,被仙女所支配,再旋轉一次,宇宙就會找不到藍色的大門。我多么想去大草原牧羊,見酒鬼,還有孤獨的老漢。
我多么想成為一些豆大的星星,多么想墜落在羊毛上。
不要讓媽媽知道,安妮、露露,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要讓大人知道,一個噴嚏就會讓我離開地球;我的旋轉,可以使月亮跳舞。
不要讓大人們知道,我的口袋,我的鞋底,全是冬天時雪喃喃自語的聲音。
我難以入眠,我知道需要溢出黑暗之美。
月光多么輕盈,多么小巧,你不需要種植苔蘚植物。
你的房子根本不需要收藏星星,根本不需要吸煙槍的男人。夜有了酒香味。
夜有了桃子的味道。
被子里的風又暖又多慮,我身體里的草原,我身體里的吉普賽人。
我身體里的石頭,我身體里的拉薩。
諸多我的構造。
月亮比愛情精致。
窗外,理想噼啪作響,下馬的人只看了我一眼,我就臉紅心跳。夜晚的種種,或許比白天還要深情。
月亮、星星,在討論什么?
在討論男人吧?我不知道。
水煮開了,在寂靜的夜晚里愉悅地踮腳張望。
往那個男人的聲音游去,眼睛不會只看見水。甜蜜的聲音??!耳朵有些疼,心臟有些疼,尾巴有些疼。
如果食用了言語,它往上邊的城市游去;如果食用了孤獨,它往下邊的村莊游去。
魚啊,你有沒有遇見穿錯鞋子的少年?
他讓我想起那個上午,在游泳池彈鋼琴,侍女打翻了小巧的酒杯,但貓為此喝醉了,想起手忙腳亂的夏天,只有我是寧靜的。
魚,浪漫的魚,擁有寶貴靈魂的魚,活在人們衣裳里的魚。
魚,雖然你很快就會忘記,無論我說了多少遍。
請往這個秘密的深處游去。
愛我。愛我愛我。
然后轉瞬即逝。
傷口。它有粉紅色脆弱的嘴唇。
季節(jié)打破了我的言語,一些瘦弱的話語,想在我離開你之前說出。你知道的,我也知道的,我終究會離開這里,在某個夜晚,或者早晨,露水打濕天空的寂寞。更多脆弱的云朵在承受離別。
不要從我這里索取什么,甚至只是只言片語,很輕,呼吸的女人。她很輕,又容易感冒。為我取火吧。為我漂泊。
更多這樣的夜晚,女人在尋找寓言,把亞馬孫驟起的一場風暴,當成蝴蝶的弱點,沒有翅膀的我們,同樣會很美。
沒有浪潮的我們,身體一定住滿海魚,跟每一只飛鳥擦肩而過,或許是愛情小心翼翼,無疾而終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