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

編劇 曹秋敏

1.劉婆婆家外 日

知了在樹上喋喋不休地吵鬧著，工地里的幾臺挖掘機也沒有消停過。林凡提著一個精致的果籃來到劉婆婆家門口，正要敲門，門卻一下子打開了。

林凡：劉……

林凡剛開口，門內(nèi)伸出一只手接過果籃，然后門被迅速關(guān)上。

2.劉婆婆家內(nèi) 日

劉婆婆在家里看著書，門外的林凡又是敲門又是求情。

林凡(畫外音)：劉婆婆，您今天有空嗎？

劉婆婆不慌不忙地翻著書。

林凡(畫外音)：劉婆婆，我沒別的事兒，就是想進來幫您收拾收拾屋子！

劉婆婆冷哼一聲。

林凡(畫外音)：劉婆婆您就……

林凡的聲音突然被電話鈴聲打斷，劉婆婆停下了手里的動作，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到門口。

3.劉婆婆家外 日

林凡：喂？孫哥，不是……我知道這個情況……我這邊還在協(xié)商……我馬上就能辦妥了！真的，真的！喂？喂？孫哥？

林凡打完電話正一臉苦悶，這時劉婆婆開了門。

林凡立馬轉(zhuǎn)成笑臉：哎，您終于……

劉婆婆：我有一個條件。

林凡：您請講。

劉婆婆：幫我找羊。

林凡一臉疑惑：羊？

4.路上 日

天氣悶熱得要命，沒有一絲風(fēng)，聒噪的蟬鳴聲讓人心情煩躁。林凡的襯衫已經(jīng)濕透了，他和劉婆婆一前一后地走著，林凡還得時不時地停下來等著步履蹣跚的她。

5.書局門口 日

劉婆婆在一家老書局門口停下了腳步，她從背包里拿出一沓稿子，熟練地投放在門口的書箱。林凡站在一旁的樹蔭下，用文件袋不斷地扇著風(fēng)，卻還是止不住頭上流下的汗珠。劉婆婆站在書局門口的通知欄前，認真搜查著自己的名字，卻還是一無所獲。她轉(zhuǎn)過身搖了搖頭，深深地嘆了口氣。

林凡見劉婆婆轉(zhuǎn)過了身，急忙跑上前去給她扇風(fēng)。

林凡：劉婆婆，咱們啥時候去找羊呢？

劉婆婆：去把你的車開來。

林凡：好嘞！

6.車上 日

車上吹著空調(diào)，林凡放起了車載音樂。他注意到了情緒低落的劉婆婆。

林凡：劉婆婆您常去那家書局吧？

劉婆婆沒有回應(yīng)他，閉著眼睛躺在座椅上。

林凡：其實沒什么的。我跟您講啊，我高中那會兒，可喜歡畫畫了，但是我爸媽就覺得畫畫這東西吧……沒用！到了高考那年就把我這些玩意兒全給扔了。

劉婆婆把頭往車窗的方向轉(zhuǎn)去。

林凡扣了扣方向盤：其實現(xiàn)在想來，畫畫也確實沒什么用。

劉婆婆深深嘆了口氣。

林凡：今天怎么這么堵啊……

7.柳村門口 日

柳村的入口在公路旁邊，車輛來來往往，揚起的灰塵讓柳村門口的花草樹木蒙上了厚厚的一層灰。村口的大陡坡很窄，汽車沒辦法開進去，林凡只好把車停在路邊。劉婆婆下車后從路邊撿了根粗樹枝當(dāng)拐棍，林凡也跟著撿了根樹枝，隨著劉婆婆進了村。

8.柳村 日

林凡攙扶著劉婆婆翻過了陡坡，映入眼簾的又是不一樣的景象。楊柳依依，微風(fēng)拂面，一幅美好的田園畫景象。劉婆婆行動有些遲緩，林凡為了緩下自己的腳步，嘗試著和她搭話。

林凡：劉婆婆，這羊……具體是個啥樣呢？

劉婆婆費勁地跨過一道田坎，然后望著遠處，似乎在思索著什么。

劉婆婆：它像精靈，但又不那么活潑，總是靜靜地待著。它渾身潔白的毛、紅色的嘴唇，還有著孩童般的眼光。

林凡停了下來，看了眼旁邊草地上的一群羊：您這說得也太抽象了吧。

劉婆婆：它有名字。

林凡疑惑地看向劉婆婆。

劉婆婆：只要我一喚它，它就會立馬奔過來。

林凡：那它名字是什么？

劉婆婆動了動嘴唇，卻沒說話。

林凡小聲嘀咕：不會是在耍我吧……

9.田坎上 日

柳村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水田，交錯的田坎織成了一大塊蛛網(wǎng)似的。田坎和柳村的其他路一樣，又窄又長，走過時還得特意留心腳下有沒有支出的藤蔓。林凡一步步走得無比謹(jǐn)慎，卻還是為了躲避藤蔓，一個不小心地左腳絆著右腳摔進了水田里。他狼狽不堪地爬上了旁邊的小塊干地，劉婆婆也停了下來，坐在了草垛上等候著他。

林凡用紙巾擦拭著污垢，一邊止不住地抱怨：咋這么倒霉啊我！

他瞥了一眼旁邊坐著的劉婆婆，然后更加用力地擦拭污垢了。突然，他猛地把已經(jīng)搓碎的紙巾摔在地上。

林凡：我說你到底……

話還沒說完，林凡捏了捏拳頭，又收回了剛剛的氣焰，改了口。

林凡：到底要找啥羊嘛……我都已經(jīng)做到這個份上了，我容易嗎我……

劉婆婆給林凡遞上一張手帕，然后指了指他的脖子。林凡愣了一下，還是接過了手帕，擦掉了脖子上的泥點。

林凡：劉婆婆，您認真告訴我，這羊……是真的嗎？

劉婆婆點了點頭。

林凡懊惱地抓抓頭發(fā)：可我連啥羊都不知道……

他又小聲嘀咕著：我家樓下羊肉館每天都運一整車來，這也不稀奇嘛。

林凡見劉婆婆沒吭聲，繼續(xù)說著話。

林凡：我就想不通您干嗎偏要那只？

劉婆婆：它……它是我的羊。

林凡：不是，您重新買一只，不也是您的羊嗎？

劉婆婆有些著急：這不一樣！

林凡：怎么就不一樣了，一樣也能給它起個名兒，狗蛋、豬蛋還是旺財……想叫啥叫啥！

劉婆婆垂下頭：可是我不能再丟下它了。

林凡：那你說我們該怎么找，難不成就在這荒山野嶺瞎晃悠？

劉婆婆沉默了。

林凡別過了頭：反正我可不愿意陪你折騰了。

劉婆婆起身，拍了拍褲腿，繼續(xù)向前走了。

林凡嘖了一聲，然后長嘆了一口氣，還是跟在了劉婆婆身后。

10.小矮房外 日

劉婆婆在一間小矮房前停息了腳步，林凡也跟著停下了。小矮房四面都是土砌成的，上面的瓦片已經(jīng)掉得差不多了。房子周圍也長滿了雜草。房子的旁邊有一塊用竹編的圈圍起來的空地。林凡在房子周邊仔細偵查著線索，劉婆婆推開了破舊的木門走了進去。

林凡：哎，劉婆婆你看這兒有個圈！

林凡圍著空圈轉(zhuǎn)了幾圈。

林凡：這圈也太舊了，啥也看不出來?。⑵牌?、劉婆婆？

林凡見劉婆婆沒有回應(yīng)，便也進了屋里。

11.小矮房內(nèi) 日

小矮房里面的陳設(shè)早已破爛不堪，墻上還掛著蓋了一層灰的相框，照片里是和諧的一家三口。墻角是幾張已經(jīng)模糊不清的獎狀，還有一些破爛玩意兒。林凡剛踏進屋子，就被迎面撲來的灰塵嗆到了，他連續(xù)咳嗽了好幾聲。

鎮(zhèn)定下來后，林凡發(fā)現(xiàn)劉婆婆正坐在木床邊，一個人正流著淚。劉婆婆打開了一個木箱子，木箱子里是幾件破爛的兒童衣物，還有一個顯眼的紅繡球。林凡見劉婆婆整理這些破爛，開始不解風(fēng)情地勸說她簽署拆遷協(xié)議。

林凡：劉婆婆，您看這房子都住不了人了，我們開發(fā)商提供的房子不知道要比這好多少倍去了。再說了，這種機會已經(jīng)很難得了，您要是再不珍惜可就沒有嘍……

劉婆婆：好。

林凡：這是……答應(yīng)了？

12.車上 日

林凡一邊在車上放著喜慶的音樂，一邊吹著口哨，晃動著肩膀。等紅綠燈的時候，他轉(zhuǎn)頭看到劉婆婆的眼角還有些濕潤，便停下了動作，遞了一張紙巾給她。轉(zhuǎn)為綠燈后，林凡把車開上了去往羊場的那條路。

13.羊場 日

羊場里的羊數(shù)不勝數(shù)，它們都被一個大圈圍住。

林凡帶著豪爽的語氣：劉婆婆，您看您喜歡哪一只，我掏錢買。

劉婆婆心不在焉，追隨著一輛裝載著幾頭羊并正開往不遠處的屠宰場的小貨車。

屠宰場傳來陣陣羊的慘叫。

林凡見劉婆婆沒反應(yīng)，就自己挑了一只看起來很乖巧的小羊羔。

林凡：老板，這多少錢？

老板：嗯……就給個350元吧。

林凡掏出錢給了老板。

林凡：劉婆婆，我們走吧。

林凡抱著小羊羔，劉婆婆跟在他身后，兩人上了車。

14.車上 日

林凡提著單位分發(fā)的大包小包禮品從辦公室走出上了車。剛啟動引擎，他又停下了動作，眉頭緊鎖著，思考了幾秒后才開車上了路。

15.書局外 日

林凡把車停在了老書局的門口，下車后他來到了通知欄前，在上面發(fā)現(xiàn)了劉婆婆的名字。

編輯：哎！小伙子！

林凡聽見喊聲，循聲轉(zhuǎn)過了頭。

編輯走近林凡：你是不是認識劉婆婆來著？我上次看見你倆一塊兒來的。

林凡：對，她是我……朋友。

編輯：那正巧，她的文章上刊了，你可以順路給她帶去。

林凡答應(yīng)得很爽快：好！

16.小矮房 日

不知道什么時候空中開始飄起了小雨，林凡雙手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而他的襯衫早已被浸濕。林凡在門口叫了半天卻沒人回應(yīng)，他便直接用腳推門而進。進門之后，屋內(nèi)的陳設(shè)并沒有什么變化，而劉婆婆安詳?shù)靥稍诖采?，像一尊雕像。她的身旁還躺著昨天的小羊羔。

17.車內(nèi) 日

大滴大滴的雨珠砸在車上，發(fā)出巨大的噪聲。車窗上已經(jīng)起了層白霧，副駕駛窗戶露出的縫隙讓雨滴乘虛而入，雜志和禮品的表面已經(jīng)變得濕漉漉的。林凡把頭埋著，靠在方向盤上，只見得到他的身體在微微地顫動。

窸窸窣窣的雨聲下依稀傳來車載電臺的音樂：小小的天有大大的夢想，重重的殼裹著輕輕的仰望，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