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水河詩歌

致老妻

我的老

老在你心中

你的老

老在我的視野里

純棉拖布拖出懶洋洋的太陽

雙桶洗衣機滾出春冬四季

把睡眠和美夢

裝進兒子的書包

姑娘的口袋

再用小米綠豆棗枸杞子

煮開

一個白天

世俗俚語陳谷子爛芝麻雞毛蒜皮

填不平一臉的褶子

兩顆瘋長的莊稼苗

長白你滿頭青絲

老李家的帳本里

收藏了

你的委屈

好在如今

夏天不再悶熱

冬天不再寒冷

孩子們過年

不再哭著要新衣服

村里的爹娘

身體硬朗生活自理

好在我的兄弟姐妹

都已成家立業(yè)自給自足

才讓五十歲出頭的你有些舒暢

卻又為

女兒的婚事

兒子的學業(yè)

焦慮

妻呵

縱然是居家過日子

也該有苦海無邊

回頭是岸

老伙計

三十年的光陰說短不短

一百歲的壽命說長不長

下輩子

我要把所有的野心

都先在你的小心眼里過濾

再把所有的早晨

都交給

你的嘮叨喚起

小名

一輩子覺得好聽

聽到哪

都不陌生

朝病床上喊一嗓子

能讓垂死的人

打個激靈

狗娃羊娃茅罐茅桶

許許多多不入詩的字眼

都用來當名

媽媽說

名賤好養(yǎng)

父親說

嘿嘿

我小名叫狗剩

小時候的狗剩

一頓飯四個窩頭

兩碗糊糊

外加一碗紅面饸饹

天不黑就喊餓

奶奶咧嘴

這吃法

早晚得塌鍋

我兒子起名英哥

多洋氣的名字

長得肥頭大耳

一米八多

初一吃餃子的時候

奶奶總結

啥命不命的凈是胡說

好養(yǎng)難養(yǎng)

全看有沒有

肉和白饃

父親

小時候曾在夢中驚醒

喊叫著我要老了要死了咋辦

旁邊的父親捋著我的耳朵說

憨娃不怕

我替你去

此后的五十年

父親用沉默和種地兌現(xiàn)諾言

直到把自己種到地下

不忍看

父親的墳頭上蝶舞翩翩

才一個清明節(jié)

您這就要走嗎

你要蛻變成誰的父親

又要替誰去赴死

北董1五月里的過往

我要把所有的曖昧

傾吐在白石山和白石下的白水

把所有跟唐風有關的風都吹一遍

梳理出遠古年間

一百五十年的風流

敘述五月里田間綠肥

山野紅瘦

山下

有憨厚的男人在忙碌

匪來貿(mào)絲

卻是出售山一樣的大蔥大蒜

謀歲月的悠長

幸福的久遠

桃花已逝 梨花已遠

依依不舍的紅芍藥白牡丹

星星點點不知名的小花

藏匿在漫山的綠叢里

等待著蓮花開放

它們之間的距離

只有一首詩那么遠了

一丁點兒揚之水的詠嘆

以及減字木蘭花的聲音

都足以讓每一片花瓣的過往

成為絕唱

白石山

用龍泉的傳說 懸冰的神話

說服了水中的蒹葭

水邊的伊人

于是

你看見滿天的詩歌粉紅

春風里

幾度良宵

注1：曲沃縣北董鄉(xiāng)南部山明水秀，歷史上是有名的游覽圣地。我國最早的詩歌總集《詩經(jīng)·唐風》中的許多詩篇，就誕生在這里。

2：春秋時代的晉國，曾稱霸中原一百五十余年，是當時諸侯國中最強大的國家之一。

3：《詩經(jīng)》有詩：氓之蚩蚩，抱布貿(mào)絲，匪來貿(mào)絲，來即我謀。

4：《詩經(jīng)》有詩：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