窨子溝小記

霍竹山

窨子溝是一處極美的景致，在已聲名遠播的龍洲丹霞主景區(qū)的東北側。

二十多年前，我曾在龍洲工作過，卻不知窨子溝，也許正應了眼前無風景之說吧。去年，龍洲工作期間同事老王喚我去窨子溝一游，我還反問窨子溝在哪兒？心想窨子溝的美，一定是老王一廂情愿的，老王家就在窨子溝。但架不住老王的幾次邀請，就約三四文友去窨子溝游。本是為完成老王任務，誰知我們都被窨子溝迷住，竟有些流連忘返！

碧水紅巖，花香鳥語，是我進入窨子溝的第一感覺。一條清格粼粼的小河被攔截后，任由峽谷里的紅砂巖圍攏起來，只能向上向白云靠攏，而將一棵棵楊柳淹沒其中，只余少許樹枝孤獨地傾斜在水邊。藍天和白云，在頭頂上，也在船舷邊的水中。伸手想撈起一朵白云，一眨眼在手掌里碎成清涼的水珠，串也串不起來，從指縫間滑落水中，化作另外一朵長了翅膀的云。不，是一只長腳鷺鷥從水邊飛起，水中的投影輕輕掠過一片浪花后，白云的鷺鷥縮成S形的長頸及尾后的長腿都清晰可見。突然感覺是鷺鷥叼走了從我指間滑落的那一串透明的水珠，不由遐想起來，鷺鷥會把這串大大小小的水晶珠，帶到哪里，而后送給誰呢？

舉目回望，鷺鷥永遠不緊不慢的翅膀，并不像做賊心虛的樣子，倒是我們打擾了鷺鷥這個寧靜的上午。我們才是偷風景的賊啊，連這一處小小的峽谷都不肯放過，而恨不能將一道溝里地椒椒的芳香，還有蘭花茶盛開的一團團冷艷，野豌豆綻放的一片片熱烈，都想帶著回去，枕在夢里。

美景養(yǎng)眼，天然成趣，在窨子溝我想與鳥借一會兒翅膀。千姿百態(tài)的紅砂巖，倒映在水中，或龜或鱷，似魚似鷹；若夸父逐日，如彩云追月，我一時不知身在何處！民國的窨子，是鄉(xiāng)親們?yōu)槎銘?zhàn)亂在絕壁上鑿下的石窟。老王說，他母親當年和村里人躲土匪在窨子里還住過，窨子盛得下百十號人，碾磨、水井、鍋灶俱全，住半月二十天不成問題——只是窨子里暗，黑夜白天不分。為知曉時間，人們上窨子，要抱上一只報曉的公雞。說話間船已拐過紅砂巖山嘴，在誰“窨子，窨子”的喊聲里，遠眺窨子，下臨水十余丈，上懸?guī)r幾百尺，仿佛一段歷史的沉重記憶，在崖壁上醒著。一個窨子前還修筑了碉堡似的環(huán)形石墻，幾個瞭望孔居高臨下看著我們，是要防備槍炮的攻擊吧。試想，軟梯一抽，再想進入窨子，除非長上翅膀。窨子一旁，一個碩大的鳥巢，此刻，讓我親切得不能再親切了，眼里不由含滿淚水……

鳥巢足有兩米大小，橫條豎枝，順繞斜纏，在看似無序里，又像深藏什么奧秘在其中。想起北京的鳥巢，設計師一定參考了一個這樣的鳥巢產生的創(chuàng)作靈感，而成就了一項偉大的藝術工程。老王告訴我們，一到夏天，也是水鳥孵化的季節(jié)，毛茸茸的水黃鴨一群群的；又指著高懸絕壁上的鳥巢說，那是黑鸛的窩兒，窨子溝有幾只黑鸛哩！早就聽說過，近年來由于鄉(xiāng)親們環(huán)保意識的提高，有七八只黑鸛已經落戶龍洲了，成為丹霞上空一道最美的風景，每天吸引成千累萬的游客，在一條條溝里等待好運的降臨。誰要是有幸看到了漂亮的黑鸛飛過，就像討了一個鴻運當頭的好彩頭，一天的心情可想而知！

但我要說的不是這樣的好彩頭，而是黑鸛以及鳥兒們勤勞、敬業(yè)的精神。在我看來，黑鸛完全可以利用那一個個人們早已廢棄的窨子，而不用千辛萬苦地筑巢。窨子現(xiàn)成，窨子遮風避雨，窨子里多暖和啊，可黑鸛硬是要費九牛二虎的力氣，一嘴嘴要叼多少次多少天的柳枝茅草，精心筑成一個屬于它們的愛巢。由黑鸛想著鷺鷥、水黃鴨、魚鷹，它們一個都沒來占據(jù)現(xiàn)成的窨子、溫暖的窨子，而要一嘴嘴一天天地忙碌。啊，我真不該有借鳥兒翅膀的可恥的想法，貪婪的我們要是人人長上會飛的翅膀，那還了得，那世界真的要亂套！即使在萬仞絕壁鑿下窨子，也難以躲藏！我們是該跟鳥兒學習，不僅僅是模仿一個鳥巢。

窨子是上不去的，我們也沒能等到黑鸛歸巢，在一只魚鷹無視我們存在的盤旋里，船掉頭而返。我在想窨子溝無疑是旅游的好去處，且極具開發(fā)的價值。我們旅游的目的，在于運動中飽覽風光，陶冶性情。同時，我們的旅游更應該如去窨子溝，也要讓我們心靈得到一些慰藉，一些觸動，一些啟迪。但我又不無擔憂，我們紛亂的腳步，會不會讓鳥兒們不勝煩惱，而飛離窨子溝，飛離丹霞碧水的景色？這樣的旅游開發(fā)，豈不是一種大大的罪過！

我想跟鷺鷥跟黑鸛鳥巢跟窨子溝的美景說聲“再見”，誰知崖娃娃不住聲地回著我“再見”“再見”“再見”！文友幾個一下來勁兒了，紛紛喊著“再見”“你好”，讓崖娃娃一聲聲回復著“再見”“再見”“再見”……“你好”“你好”“你好”……一時間，窨子溝里“再見”“你好”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回蕩在碧水丹霞間。

“再見”“你好”這是我們的聲音，“再見”“你好”也是窨子溝的聲音，我想，這才是我們人與自然應該擁有的和諧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