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皓
“非確定消費”指消費者在購買商品時,并不能確定自己將會得到的具體物品是什么,而是只知道購買商品的種類范圍,只有在購買行為完成后,消費者才能揭開謎底,得知商品的具體款式。
這種“非確定消費”的商業(yè)模式并不多見,但也由來已久。在我國范圍內(nèi),“非確定消費”最早集中在一些商場的促銷行為中,然而近幾年來,越來多的商品種類與消費平臺開始投身于“非確定消費”,甚至掀起一股浪潮。隨著“非確定消費”愈發(fā)被人們接受與追捧,一種新的消費觀念與風尚日漸興起,卻同時暴露出亟待解決的問題。
商場福袋可以說是我國大多數(shù)人最早接觸到的“非確定消費”。早在十多年前,在我國一些較為發(fā)達的城市,每到換季或節(jié)日歡慶時刻,城市中的大型商場往往會向顧客推出一種名為福袋的商品組合套裝。福袋一般根據(jù)里面所裝的服飾尺碼分類,另外有時也會根據(jù)內(nèi)部商品的價值分為幾個價格檔次。
舉例來說,某商場推出一款售價為1000元的福袋,并明確里面會有一件女式上衣、一件女士裙子和一雙女士皮鞋。商場并不保證這些商品能否完全受到購買者的喜歡,換言之,商品的款式無法挑選,只保證尺碼和商品數(shù)量與福袋描述一致。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商場的這種促銷活動往往向消費者擔保,所有商品的價值總和一定會超過福袋的售價。
也正是因為福袋這種明確有優(yōu)惠可享的特征,不少市民非常熱衷于購買商場提供的促銷福袋。因此,可以說在當時,福袋只是商場促銷的一種手段而已。而且,這種促銷手段對于消費者來說,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被動接受狀態(tài)。只有當商場推出這樣的福袋銷售時,消費者才有機會購買并享受它的優(yōu)惠。
不難看出,在福袋的購買行為中,商品的非確定性可以理解為一種享受優(yōu)惠的代價。也可以理解為,消費者放棄選擇具體款式的權(quán)利,換取商品折扣的一種特價購買行為。就仿佛人們在購買水果時,有些水果商販會向顧客明確,逐個挑選的價格與不挑選直接稱重的售價并不相同。
在這樣的購買行為中,主體仍然是購買的商品本身,換言之,消費者購買這些商品,往往是有需要或者說將來需要的,而無關(guān)心理滿足與獲利期待。
盲盒,是指外包裝沒有任何信息提示的、裝有不同玩偶手辦的紙盒,購買者打開后才能知道其中的內(nèi)容。里面通常裝的是動漫影視作品的周邊,或者設(shè)計師單獨設(shè)計出來的玩偶,是以成年人為主要消費群體的潮流玩具。盲盒作為“非確定消費”近幾年來興起的主力軍,吸引了一大批年輕人投入其中。
其實盲盒本身并非一個新事物。2004年,日本Dreams發(fā)行了第一代“Sonny Angel”,并于隔年將該產(chǎn)品縮小變成MiniFigure(迷你手辦),裝進盲盒。在我國,盲盒則是近幾年開始流行。
與前段描述的福袋不同,盲盒內(nèi)的商品價值本身并無尺度,完全是售賣者自己提供的商品,這就顯然改變了“非確定消費”的目的。也就是說,消費者在購買盲盒時,完全沒有購買福袋時享受優(yōu)惠的心態(tài),其消費行為本身指向的便是盲盒本身,而非其中的商品。其中的商品在某種意義上來講,成為了這一消費行為的附屬品。下文將解釋這一論斷,具體有三個方面。
首先,盲盒提供了一種不確定性與及時反饋的機制。所謂盲盒,就像薛定諤的貓,在打開之前你只能確定里面有玩偶手辦,卻永遠不知道具體是哪一款。固定的獎勵很緩和,變動的獎勵很刺激,消費者瘋狂想知道會得到什么??勺兊拈g隔獎勵讓人的大腦充滿了多巴胺,這是人類進化而來的生理機制。心理學的相關(guān)研究結(jié)果顯示,不確定性的刺激會強化重復決策,因此,盲盒的復購率極高,購買者對盲盒品牌的忠誠度也較高。三五十元的盲盒,在多數(shù)目標消費者的承受能力之中。只要購買,無論是否心儀的款式,最后總能得到一個已知范圍的玩偶。這種及時的獎勵反饋,比起彩票等絕對有或無的獎勵,消費者感知的更多是游戲的樂趣,而不是賭博后的空虛。此外,喜歡玩盲盒的消費者,多數(shù)是喜歡某個IP,喜歡的是整個系列的玩偶手辦,所以可以說,在購買某一系列盲盒之前,消費者本身便已經(jīng)與銷售方達成某種默契。
其次,盲盒的消費過程,本身暗含了一個收集的過程。任何事物,想要激起人們的收集欲望,那么它至少不應該是極其易得的。具體以盲盒玩偶來看,每一個盲盒的售價本身不高,一般來講,一系列的盲盒玩偶倘若按照售賣價格計算,也就只有幾百元而已。但是盲盒的非確定性,恰恰增加了玩家的收集難度。有一些系列的盲盒中,還會有個別玩偶出現(xiàn)概率較低,這也恰是符合了收集者求少求異的心態(tài)。在盲盒玩偶的消費過程中,消費者自然希望打開盲盒后,獲得的是自己未曾擁有的款式,一旦不幸抽取到自己已經(jīng)有的款式時,盲盒又會激活自己的另一特點:“社交貨幣”。
盲盒作為一種“社交貨幣”,是消費者在社交關(guān)系中與他人相互吸引溝通的“道具”。玩具愛好群體喜好分享,通過社交分享能夠獲得極大的成就感和滿足感。有數(shù)據(jù)顯示,青年人活躍的社交平臺、二手交易平臺上,盲盒都具有超高話題度和討論參與度,“曬盲盒”“換娃”的自主分享行為眾多。久而久之,盲盒玩家自然會形成一種團體感,在這個團體內(nèi),非但可以討論哪一個系列的盲盒更為優(yōu)秀,制作更為精美,更可以互相換取資源,幫助收集。
總結(jié)盲盒的特征,可以說盲盒的銷售方以一種單一定價的方式,出售各種款式不同的非確定商品,消費者在默認接受該價格的基礎(chǔ)之上,或抱有期待或單純喜愛地參與到盲盒購買行為中,這本身就打破了“為得到而購買”的傳統(tǒng)消費模式,而是摻雜進了收集、交換、社交、未知期待等諸多心理因素的消費行為,可以理解為一種精神消費。
悶包作為“非確定消費”界的“新晉小生”,在這一兩年來快速發(fā)展,并取得了相當?shù)氖袌觥灠渤1环Q為潮流悶包,一般是指商家提供的各種潮流服飾組合套裝。與福袋不同,悶包并不能保證商品總價高于悶包售價,其價值往往無規(guī)律可尋。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潮流服飾本身存在官方售價與炒賣市場定價兩種價格,悶包也成為了許多消費者意圖以小博大,追逐熱門潮流單品的一種賭博式消費手段。
奧薩卡便是一位熱衷購買潮流悶包的消費者,“我本身就是一個潮流愛好者,特別是球鞋,我收集很多。在購買潮流悶包時,我往往就是沖著有可能得到價值不菲的限量版球鞋這一點。以我曾經(jīng)購買過的一萬兩千元四雙鞋的悶包來舉例,如果按照球鞋生產(chǎn)廠商的定價來看,我所得到的四雙鞋肯定不值一萬二,但是這四雙鞋中,有一雙是比較稀有的限量聯(lián)名款式,炒賣價高達六千多元,如果按照這個價格來算,這個悶包就非常合算了?!眾W薩卡向記者介紹道,“說心里話,這里面有一種以小博大的心態(tài),或者說想要占便宜的心態(tài),我想沒有人會想自己買到的東西不值錢吧?!?/p>
顯然,悶包與福袋和盲盒都有區(qū)別,它既不是保證優(yōu)惠的促銷銷售,也不是商品價值均等的偏精神消費。悶包販賣似乎是一種由二級市場的商家把商品重組后向市場推出的“賭博型”銷售模式,消費者往往是懷抱著一種想要得到超值回報的心態(tài)投入其中。與悶包銷售并起的直播開箱也很好地印證了這一點,主播購買各種潮流悶包,一邊開箱一邊直播,并且在直播的過程中,現(xiàn)場計算所開商品的價值總和,當價值總和超過悶包售價時,主播往往表演得分外欣喜,而當價值低于悶包售價時,主播的懊惱也溢于言表。
也許正是因為潮流悶包所具有的這種類似“賭博”的性質(zhì),網(wǎng)絡上對之有不少質(zhì)疑聲音。也許是買到過商品價值低于售價的悶包,一些網(wǎng)友在網(wǎng)絡上痛斥悶包的銷售商家,甚至戲謔地把悶包稱為“韭菜盒子”。另有部分理性的網(wǎng)民,關(guān)注到潮流悶包這一新興的售賣模式,提出是否應該給悶包售價和商品價值總和兩者規(guī)定一個合理的區(qū)間范圍,比如商品的真實價值總和不能低于悶包售價的百分之八十,以保護消費者的利益。
在消費行為本身越來越普遍的今天,單純的商品售賣似乎已經(jīng)不能滿足廣大人民群眾,越來越多的商品品類開始進入到“非確定消費”的領(lǐng)域之中。今年疫情期間,就有不少書店推出了幾本書籍組合的盲盒,消費者似乎在“非確定消費”所帶來的未知期待中,尋找到了足夠的樂趣,乃至于愿意放棄選書這一讀書的重要組成部分,這倒是有些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