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地北（組詩）

杏花溝

一

土地饋贈的，我將悉心

歸還。就像水用

晶體的方式歸還大地。草木歸還土壤

即便一粒種子

發(fā)芽、生長，結(jié)果之后

又以獨特方式

召回自己。這過程有些緩慢

有時也迅疾返回

泥土

二

沐浴科羅婆努山圣潔的輝光

和一朵花的

安詳。在細微處延伸

迎著風(fēng)

仿佛一只只小獸……它們顫巍巍

地來到世界上，來到河畔

打開想象

成為一個人的天堂

三

杏花開在老樹上

疏密有致的風(fēng)讓我想起人間事

詭譎，若秘密

在無解的方程式中沉浮

而杏花

最終也會飄落，也會還原

為土

四

尋覓？那只是風(fēng)景的

一部分。春陽下的杏花雨

飄飄灑灑

翠鳥的花紙傘撐起

草木春秋

在時間里沉浮。他喚醒了

愛情

和一朵花的呢喃

馬蹄蓮

潔白的花盛開在云雀

的叫聲里

他感覺到微微顫動

被光環(huán)繞，就像戀情

他悉心呵護著，看牧馬人馳進

月光

愛是一種療傷

或許吧，牧馬人也將離去

白樺林最初

的夢。就這樣在時序

更替中完成了

他的遠征

馬蹄聲

在一朵花的耳鼓激蕩

徐徐落下。靜默

滲入花蕊，有的人為了能夠

看見虛擬場景

站在高處，并用冷艷

圍剿他

萬物生

我向往春天的

葳蕤

總是盛開著，草與花朵

砥礪，互勉

從不辜負季節(jié)

從內(nèi)部衍生的燈盞

明滅有度

沉浮……唯有向上的力

能夠揭示秘密

鑒于此，我繼續(xù)前行

不論多遠，一直

走到風(fēng)吹萬物，大地

澄明

望江南

江南梅子，與一個人的

唏噓共勉

煙雨樓，小軒窗都是

前朝商女

用她的絲竹澆灌

空回首

只是吳越故地，春水環(huán)繞

的堤岸

楊柳依舊。有人看

見仙鶴

在月光里啜飲

暗香，卻不知

伊人驚起的鷗鷺是否

還在夢中

小石潭

愚溪依舊，無言

只是一種心情。我望過去

西山仍在空蒙里

獨釣寒江雪的人已無蹤影

唯潭水澄碧

在若有若無之間鋪滿

大唐的呼吸

而那些石頭沉浮于文字

和想象

也保持他的秉性——

幽篁低吟，仿佛有人看見

了千年一嘆

片段

也能夠返回。村莊里

矗立著

高塔。一些明清遺物

顯得很別致

也頗有內(nèi)涵

從一座石拱橋上經(jīng)過時

好像剛剛下過雨

地面潮濕

空氣中的躁動頗

耐人尋味

只是黃昏抖落的金屑

尚有古代余溫

五月，在科古琴山遇雪

灰蒙蒙的。山脊上，或者整座山吧

每一道皺褶都是風(fēng)的杰作

黑白相間，舊雪被新雪掩埋

“五月天山雪”——我默誦李白詩句，就想：

這五月呀，天山怎么說著說著

就下起雪來了呢？

還有狂風(fēng)，強勁又威猛

你看吧！即將落入松林的雪，驟然被風(fēng)揚起

又掉轉(zhuǎn)頭返回天空。

或許吧，命運也是這樣的——

根本說不準什么時候，一陣風(fēng)

就能夠讓人吹遠

面向秋野

綠頭鴨的叫聲。也不知它

在表達什么

我只是聽見了

一片云不斷撕裂的聲音

看見母鴨

躲藏在葦叢里就像

小心翼翼的

盜賊。公鴨焦躁地浮在水面上

這時間的漣漪——

我試圖解讀，綠頭鴨啊

你的愛究竟

蓄積了什么秘密？

谷雨

況且陽光是充沛的

雨水也是

綿密。空蒙。像一群螞蟻

守衛(wèi)疆土

進入之后

未知領(lǐng)域依然凸顯在

未知中

有時雨不來

空曠的風(fēng)浸染，唯新綠堆積

在一起

該出發(fā)了

布谷鳥啼叫，一片嫩葉

噙住她的淚水

秋蟲鳴

秋陽在水中

悠游，看起來比草從容

比風(fēng)低——

他擁有王室血統(tǒng)

保持寂靜態(tài)勢

他舉手投足很紳士，就像

微笑的月亮

小青蟲

在一次化妝舞會上的情景

來自土地

它的音容依舊留在了

夢里

滿庭芳

不說芳華。不說

春天已經(jīng)泛濫成花海

隱約浮現(xiàn)

絲竹聲鏈接古今

只因春燕呢喃啊

故鄉(xiāng)，這婉約的心事

就像一簇薪火

而江南

美從四面八方涌來

撩起春夢

和沉沉暮靄

此刻，一枚青果

在枝頭渴望被春陽溫暖

記憶中的……

記憶中老城在

塵世之上。楊柳泛出新綠，遠處

牛蒡花的精靈

沉思

馱著夕陽，而雨燕

在浪尖，像一面小旗

這是盛世

氣象。也是西域

夜鶯才能聽懂的相思

早春

雪仍在小巷

深處。眷戀涌起，又落下

若潮汐

把心事推向峰頂。石頭

在風(fēng)中回望

或者沉默。緩慢接近的樹影

依舊獨自婆娑

嫩芽吐綠，布谷鳥

用清亮的歌喉喚醒土地

流淌的時光

掩藏在秘境中

旅人，他曾經(jīng)的痛也

與我相似

作者簡介

亞楠，本名王亞楠，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新疆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已在《詩刊》《星星詩刊》《人民文學(xué)》《十月》《花城》《上海文學(xué)》《人民日報》《光明日報》等報刊發(fā)表詩歌、散文詩作品一百五十余萬字，多次獲得全國詩歌、散文詩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