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的小鎮(zhèn)

段惠琴

那年七月，女兒小學畢業(yè)了。我利用難得的半個月休假，帶著女兒回到了老公的故鄉(xiāng)——桂林市陽朔縣白沙鎮(zhèn)。

從桂林下了飛機，一出艙門，一股熱浪迎面撲來。毒辣辣的太陽炙烤著大地，干裂的地面像要冒煙。走出閘口，我一眼就看到了表哥易陽，他戴著一副寬大的蛤蟆鏡，幾乎遮住了大半個臉，笑嘻嘻沖我們招手。他基本沒變，只是比原來發(fā)福了。

汽車行駛在寬闊的國道上，不禁讓我思緒萬千。白沙鎮(zhèn)的變化好大，讓我都快認不出來了。筆直的柏油馬路，新建的廣場上林立著各種健身器材，道路兩旁店鋪云集，桂花散發(fā)著陣陣清香，一排排整齊漂亮的新居拔地而起，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臉雖然被曬得很黑，但他們的笑容是那樣的真實，精神面貌又是那么的飽滿。

第二天剛吃罷早飯，大姑媽、表哥表姐就到了。姑媽一見面，就送給我一條價值千元的珍珠項鏈，說這是給侄媳婦的禮物。一番推辭，我只好收下。沉甸甸的禮物里包含著她老人家對我們的殷切祝福。表姐親熱地拉著我的手，笑盈盈地說：“惠琴，學校剛放假，數(shù)我有閑。今天帶你們?nèi)リ査肪硟?nèi)最美的地方——興坪和葡萄轉(zhuǎn)轉(zhuǎn)?！蔽覀兺娴脴凡凰际?，直到下午六點才意猶未盡地回到鎮(zhèn)上。到家剛剛坐定，在保險公司當主管的易陽嫂子打來電話，提議今晚去附近的遇龍河賞夜景，她那爽朗的笑聲通過聽筒傳到了我的耳朵。真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她說：“我白天忙，晚上才有空。一定要盡地主之誼，給遠道而來的你們接風洗塵?！?/p>

一行十人興致勃勃，往遇龍河方向走去。白沙鎮(zhèn)的夜晚，氣溫仍在30℃左右，白天的余熱繼續(xù)發(fā)揮著它的威力，不到十分鐘，我們個個就汗流浹背。大約走了半個小時左右，美麗的遇龍河到了。

遇龍河，是漓江在陽朔境內(nèi)最長的一條支流，全長43.5公里，流域面積158.47平方公里。流經(jīng)陽朔縣的金寶、葡萄、白沙、陽朔、高田等5個鄉(xiāng)鎮(zhèn)，20多個村莊，人稱“小漓江”。常年水質(zhì)清澈，水流緩緩，有28道堰壩，景點百余處。整個遇龍河景區(qū)，沒有任何所謂的現(xiàn)代化建筑，沒有任何人工雕琢痕跡，沒有任何一點都市喧囂，一切都是那么的原始，自然，古樸，純凈。它是桂林地區(qū)最大的純自然山水園地，如果把漓江比作“大家閨秀”，遇龍河則是讓人怦然心動的“小家碧玉”。

遇龍河兩岸，清秀迤邐，連綿起伏，形態(tài)萬千。江岸綠草成茵，翠竹蔥郁，樹木繁蔭。河水猶如綠色的翡翠，清澈透亮，魚兒閑游，水筏飄搖。微風拂過水面，泛起陣陣漣漪，如同小提琴奏出的音符，靜靜的，輕輕的……

夜晚的遇龍河，別有一番韻味。她被籠罩在薄薄的霧氣中，忽明忽暗，朦朦朧朧，對面的山小巧精致，秀美多姿。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不時地冒起一圈圈泡泡，向遠處蕩漾開去，那是調(diào)皮的魚兒在透氣。

“大家都別站著了，快來吃飯！”表嫂熱情地招呼著。哎呀，原來這才是我們今晚的重點節(jié)目。一行人坐定，談笑風生。不大一會功夫，穿梭的服務(wù)員端來一桌極具地方特色的飯菜。親人相見，觥籌交錯，好不熱鬧。幾杯酒下肚，話也自然多了起來。正當聊得起勁，我覺得小腿處有點奇癢，低頭一看，原來是被蚊子“親吻”了。正暗自沮喪，表姐從包里拿出一管藥膏，給我抹了一點，說很快就能消腫，她又從包里拿出一條薄薄的長褲，讓我趕緊穿上。表姐是陽朔縣中學的英語高級教師，雖然是土生土長的白沙人，身上卻有著江南女子的韻味。她用好聽的白沙話說：“這里不比你們太原嘚，蚊蟲很多，出來必須全副武裝才要得?！?/p>

一陣粗獷渾厚的歌聲，踏著歡快的節(jié)拍由遠而近。我循著聲音望去，河中央一個竹筏正緩緩向我們這邊劃來，走近一看，是60開外的一位大爺。他黝黑的臉龐，手背上青筋暴起，一說話就露出一口整潔的牙齒。表哥和他用家鄉(xiāng)話熱烈地攀談起來，從他們的交談中我大概得知：大爺年輕的時候就喜歡唱歌，如今因身體原因干不動體力活，就在這小小的竹筏上討點生活。

第二天一覺醒來已經(jīng)八點半，勤快的婆婆已經(jīng)做好了早飯，讓我實在羞赧！洗漱完畢，走進廚房，只見桌子上擺著一盤炒好的豌豆尖和一盤綠豆芽，看著真是垂涎欲滴。一大杯剛打好的豆?jié){還冒著熱氣，七八根蓬松的大油條，還有婆婆專門上集市給我們買的桂林米粉。一頓風卷殘云后，婆母提議帶我們到鎮(zhèn)上走走。沿著平整的石板路，我們先到了古井舊址，這是老公的爺爺早年在鎮(zhèn)上免費為村民打的第一口水井（他老人家在當?shù)氐赂咄兀?985年去世）。如今家家戶戶都通了自來水，曾經(jīng)輝煌的水井也退出了歷史舞臺，但它做出的貢獻卻是不可磨滅的！古井一直被鎮(zhèn)政府保護得很好，四周壘著方方正正的青石，中間立著約五尺高的一個石碑，纂刻著蒼勁有力的四個大字：白沙古井。

“看，這是你爺爺當年開的大藥房?！逼牌庞檬种钢胺?。我抬頭一看：聯(lián)信藥房，聽那天來家里串門的鄰居奶奶說：爺爺做生意幾十載，童叟無欺，樂善好施，贏得了鄉(xiāng)親們的一致愛戴和擁護?，F(xiàn)在雖人去樓空，但從門楣的題字和遺留的藥店舊址，我依稀可以看到當年生意興隆的場景。

天井是晾曬衣服的好地方。我每次上去，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白沙鎮(zhèn)的政府所在地。它和我們的老宅僅有一墻之隔，占地面積有6畝左右。新蓋的兩層辦公樓，外墻貼著瓷磚，閃閃發(fā)光。窗明幾凈，院子里綠樹成蔭，尤為顯眼的是院子正中央那面鮮艷的五星紅旗迎風飄揚。

白沙鎮(zhèn)坐落在桂林通往陽朔縣城的主干道上，我們居住的地方是九十年代初老宅翻蓋的四層樓房。兩個姑媽和我們家各占一層，婆婆喜歡清靜，所以占了四層。一樓的門面房前幾年都已出租，有糧店、診所、超市、良種店、理發(fā)店、快遞公司，真是應(yīng)有盡有，生活上極其方便。在白沙鎮(zhèn)最難忘的時光是每天晚飯后，一家人到香爐山散步。從大門出來右拐，五分鐘就上了鄉(xiāng)間小路，兩邊的稻田散發(fā)著禾苗特有的清香，綠油油的連成了片，一眼望不到頭。小路的盡頭就是香爐山了。黃昏的香爐山，披著道道紫色的霞光，旎漪迷人。置身其中，我恍如進入了陶淵明筆下的世外桃源，耳邊聽不到汽車的鳴笛聲，也聽不到集市的叫喊聲和喧鬧聲，浮躁的心立刻變得十分寧靜。

生活，總是時時充滿著未知的不確定性！回來的第五天，我一早穿著漂亮的連衣裙和高跟鞋，興沖沖地從四樓下來，準備去超市買點東西。幾天的游山玩水，讓我有些昏頭昏腦。我絲毫沒有注意到還有一層臺階，一腳踩空，霎時一股鉆心的痛向我襲來，我跌坐在水泥地上，疼得眼淚直打轉(zhuǎn)。

婆婆聞聲跑了下來，趕緊帶我去了一樓診所。診所是一個姓黃的叔叔開的，年齡大約在六十歲左右，他個子高大，有點謝頂，鏡片后面是一雙睿智洞察秋毫的眼睛。我的腳一會就腫得像個大饅頭，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很仔細地給我檢查了傷勢，說：“只是肌肉扭傷了，好在骨頭沒傷著。這幾天盡量少走路，穿個平底布鞋?！闭f完給我上了些花花綠綠的藥水。我實在是佩服黃叔叔高超的醫(yī)術(shù)，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藥物作用，腳似乎也沒有剛才那么疼了……由于我的腳意外扭傷，不得不取消了很多外出活動。本來此行的計劃之二，是去距離白沙鎮(zhèn)600公里外的貴港市看望小姑，也不可能了。為此我心中很是自責，也很遺憾。小姑善解人意，打來電話還安慰我，說：“小段，不要緊的，以后有的是機會?！笨墒牵粍e十年過去，我到底還是未能去看望她老人家！

短暫的半個月，不知不覺就過去了。我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北方妞，到了千里之外的南方小鎮(zhèn)——白沙，卻沒有一點違和感，反而莫名地感到是那樣的親切，親近。冥冥之中我覺得，也許我和白沙鎮(zhèn)有著一些不解之緣吧！

登上飛機的那一刻，我心中默默地說：再見了，白沙鎮(zhèn)！這一去，不知道多會才能再次踏上回鄉(xiāng)的路……但我想，總會有那么一天的！

責任編輯：高士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