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往春天的快遞

宏波

一

春天明媚的陽光照進宿舍里。我正津津有味地看一本小說，接到一個男人的電話，要我去武漢路取快遞。我說我住牡丹廣場，怎么能跑那么遠取快遞，你為什么不送過來。他解釋說，總部把我的件派送到武漢路了，他懷疑派錯了，打來電話核實一下，下午他就把貨物退回總部。

我想，武漢路也遠不了多少，不如自己去取吧。我騎上電動車，手機導航到快遞公司武漢路分部。店里只有一個年輕姑娘在值班，眼睛大大的，皮膚白皙，扎著馬尾辮。她的清麗面孔讓我想起“燦如春華，皎若秋月”的詩句。

女孩問：“寄件嗎？”

“不不不，取件?！?/p>

我報了手機號碼，姑娘查詢后說：“沒你的快遞?！蔽矣行┥盗?，仔細一想，打電話的是男的，這里值班的是女的，莫非走錯地方了？我急忙退出來，抬頭看了門上的招牌，沒錯啊。我又走進去，對她說：“剛才有個男的給我打電話，說有我的快遞。”我翻出通話記錄讓她看。

她不去看我的手機，睫毛閃動：“哦，知道了，有一件準備退回去，沒有登記?！迸⒎浅Ｊ炀毜貜呢浖苌夏孟乱粋€袋子，遞給我。我核對了手機號，果然是這一件。

我走出店門，女孩跟出來致歉：“不好意思，讓你多跑路了?！迸厝岬纳ひ?，鼓勵了我，我試探著說：“我多跑了五公里路，你們公司有什么實惠的舉動嗎？補償一下我的時間和精力?！迸⑿α耍w出兩個淺淺的酒窩：“嗯——給你兩次免費寄件優(yōu)惠吧?！?/p>

我讓女孩留個電話，萬一我來寄件時不是她值班，就給她打電話。我存了女孩的電話，還進一步加了微信好友。女孩的名字叫杜鵑，微信名是映山紅。

回到單位宿舍，我翻看映山紅的朋友圈，一張張氣質如蘭的照片，激起我心中的漣漪。參加工作五年，相了無數(shù)次親，不是我看不上女孩，就是女孩看不上我。頻繁相親，讓我對女孩產(chǎn)生了審美疲勞，一度對女孩沒有感覺。但杜鵑清新脫俗的美，讓我的感覺又復活了。

二

人的情感就這么詭異。僅見了杜鵑一面，我腦海里就滿是她的影子，茶飯無味，坐臥無趣。

我要見杜鵑！我要寄件。我想起大學里兩個愛好練書法的同學，我要給他們寄去洛陽產(chǎn)的澄泥硯。

我?guī)е鴥珊谐文喑巵淼蕉霹N的快遞部，她小心接過小盒子，輕輕放進一個稍大一點的紙盒里，用碎泡沫填充在兩層箱子之間。我豎起大拇指：“真細致，以后全在這里寄件。”杜鵑說：“這么金貴的東西，損壞了，我可賠不起。”我說：“朋友家做澄泥硯，你要是喜歡，我送你一件?！倍霹N只是笑了笑。

后來，我常常舍近求遠，跑到武漢路辦理快遞，和杜鵑熟了之后，我提出要請她吃飯。杜鵑笑笑說：“客戶是上帝，應該我請你?！?/p>

從小到大，我與女孩的交往，常常是前三句聊得順利，后面就不知道聊什么了。杜鵑的不冷不熱，讓我苦惱迷惑，我卻沒有更好的交往策略。

后來我參加工會的微信捐步活動，意外發(fā)現(xiàn)杜鵑是健步走愛好者，連著幾天，她的微信步數(shù)都在兩萬以上。

我給杜鵑點贊，并發(fā)短信：走路達人，向你學習。過了很久，杜鵑回了一個笑臉。我又發(fā)短信：你平時在哪里走路，帶帶我這落后分子，幫我拿到公司捐步活動大獎，定有酬謝。杜鵑回復：我在路上走路。后面跟一個壞笑的表情。

這個“壞笑”激起我的斗志。我就是尋遍全城，也要找到她經(jīng)常走步的那些路。

三

一到晚上，我就騎車到武漢路，車子停在路邊，然后到周邊大街小巷去溜達。一些非常偏僻的小路，也被我摸熟了，就是不見杜鵑的影子。

半個月后的一天，我走在樹影斑駁的人行道上，猛然想起，杜鵑工作在武漢路，可她不一定也住在武漢路附近。我一個理工男，怎么會犯這種錯誤。我突然感到茫然，不知道腿該往哪里邁。

我仔細回憶著我們交往的點點滴滴，試圖從中理出有用的線索，但最終是徒勞的。

我沮喪地走著，驀然間，看到二十米外，一個女孩正迎面走來，細看，正是杜鵑。她出現(xiàn)得太突然，我有些不知所措。在她走近時，我喊道：“你好。”與此同時，我注意到她身邊有個又高又帥的男人，聲音立刻成了降調。

我希望杜鵑沒有聽到和看到我，那樣我就一溜了之，但是她笑盈盈地開口了：“你好，沒想到在這里遇到你了。”“是啊，洛陽太小了?！?/p>

我和杜鵑說話時，偷偷瞄那個男人。他鼻梁高直，眉清目秀，穿著一身休閑的運動裝，顏值與氣場，有點壓迫我，我只想早點離開。

杜鵑向男人介紹我：“哥，這是小王，常來我們店里辦業(yè)務，一個月辦了十幾單?！蹦腥宋兆∥业氖郑骸爸x謝你關照我們的生意?！?/p>

原來他們是兄妹，一起經(jīng)營快遞分部。

一想到自己是他們的客戶，我又自信地站直了身子。

分手前，我問杜鵑常在哪里散步，杜鵑說：“就這條路嘛，幽靜，環(huán)境好?！?/p>

我的心里又升起美好的情愫，腳步輕得像騰云駕霧。

四

第二天，我早早吃過晚飯，在人行道上徘徊，遇到了獨自散步的杜鵑。

我裝著驚訝的樣子：“怎么又遇到你，真是緣分?！蔽液退⒓缱咴跐鉂獾奈嗤涫a中，小心翼翼地試探各種話題，從散步談到旅游，從歷史談到文學。最后我發(fā)現(xiàn)杜鵑是一個小說迷，她讀過許多現(xiàn)代小說，對很多作家也耳熟能詳。正好我對現(xiàn)代小說也不陌生，對答自如，談話的氣氛熱烈而美好。分手前，我對杜鵑說：“很高興和你聊天，希望明天還能遇見你。”

接連幾天，我都早早在路邊等著杜鵑，她有時出來早，有時出來晚，但總會出來。我們談話深入到對小說人物的討論，有時會在非常默契的同時說出同一個詞，這時我們就四目對看一下，我看到她清澈的眼睛里射出一道光，有著驚心動魄的美。

我覺得已經(jīng)能讀懂杜鵑的眼神了，于是約她一起爬白云山，她爽快地答應了。白云山峰巒疊嶂，風光秀美，我們游了幾處瀑布幾處潭，到森林氧吧養(yǎng)足了精神，又一鼓作氣爬上最高峰玉皇頂。從玉皇頂下來的時候，杜鵑崴了腳，腳面紅腫，走不成路。

我不由分說，背起杜鵑就走。山路蜿蜒起伏，一段緩路一段急路，遇到特別陡的臺階，我要先下來接著，杜鵑再試探著伸腿。背一段，攙一段，比爬山累多了，我卻不敢多歇，因為天近傍晚，趕路要緊。

天擦黑時，我們到了停車場，總算松了一口氣。我一屁股坐下來，脫下鞋子，一看，腳底好多血泡，有的已經(jīng)破了，浸著血。

杜鵑看了看，心疼得掉起眼淚。我豪爽地笑笑：“沒事，一點不疼。”她拍著我的肩膀說：“你是一個靠譜的男人?！?/p>

我立刻來勁了：“值得托付一生吧？”杜鵑說：“還得再觀察。”

五

從白云山回來之后，我明顯感到我們的關系更近了。杜鵑開始主動聯(lián)系我，要我陪她吃飯或者逛街。

我知道到了表白的時候了，就買了兩張電影票，和杜鵑一起看了電影《初戀日記》。出了電影院，已是晚上十一點，路上行人稀少，我們走在斑駁的樹影下，夜色是如此朦朧美好。我鼓了鼓勇氣，搬著杜鵑的肩頭說：“杜鵑，我愛你?！倍霹N甜甜地笑了。我抱緊她，然后忘情地吻起來。

雙方父母都不反對我們的戀愛關系，我們很快就領證、結婚了。在婚禮上，司儀要我講講戀愛的故事。我說：“我們的相識因為一件派錯的快遞件?！?/p>

司儀笑了：“原來紅娘是快遞件?！?/p>

司儀問杜鵑：“老公什么地方打動了你？”杜鵑說：“我老公非常負責任、靠譜。當我崴住腳時，他背我走了很遠的山路，磨破了兩只腳，可是他為了我，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疼?！?/p>

我們倆的愛情就像上天送的意外禮物。其實還有個巧合——派錯的快遞件里是一本愛情小說，里面男女主人公因為拿錯了雨傘而相識相愛。我和杜鵑都很喜歡這本小說，現(xiàn)在想想，好像這本書是專為我們而寫的。

責編/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