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862年創(chuàng)立,到庚子事變,在這將近40年的時間中,淮軍經歷了由鎮(zhèn)壓太平天國到清剿捻軍、從洋務運動到中法戰(zhàn)爭、從甲午戰(zhàn)爭到庚子事變等重大事件,在這“千年未有之變局”的社會大動蕩中浮沉跌宕,留下了深深的軌跡。八里臺,這是聶士成最后的絕唱,這也是淮軍縱橫近40年來的謝幕演出。此戰(zhàn)過后,聶軍死傷慘重,余部星散,建制不復存在。淮軍的最后一支血脈也從此斷絕。一個神話從此破滅!
“一人慶有,萬壽疆無”
平壤、黃海之戰(zhàn),清軍陸海兩軍相繼慘敗,舉國為之震動,李鴻章再次成為眾矢之的,主戰(zhàn)派強烈要求李鴻章下臺。不過李鴻章的地位,滿朝文武無人可代。處分是免不了的。不久,諭旨下達,斥責李鴻章“日久無功,殊負委任”,著“拔去三眼翎,褫黃馬褂”。
據李鴻章的親信幕僚吳汝綸回憶說,李相接到平壤戰(zhàn)敗的消息,“痛哭流涕,徹夜不寐”。接到朝廷的處罰決定后,他更是憤憤不平。1894年9月19日,在黃海大戰(zhàn)后的第三天,李鴻章上了一道奏折。
奏折的開篇便對戰(zhàn)敗作了詳盡的分析,并提出了打持久戰(zhàn)的想法。這與40多年后,毛澤東提出的“論持久戰(zhàn)”的思想幾乎不謀而合。李鴻章的這一想法難能可貴,卻無人重視。
平壤戰(zhàn)敗后,光緒皇帝急于挽回敗局,在主戰(zhàn)派的支持下,下令要求李鴻章在鴨綠江一線構筑防線,與倭決戰(zhàn)。這一決定與李鴻章的想法相去甚遠,但皇帝的決定已無法改變。
從9月底至10月初,清軍在鴨綠江右岸長約40公里的漫長的邊界線上,集結了銘、毅、盛、奉等各路兵馬,包括從朝鮮敗退回來的部隊,約81營,3萬多人。由老將宋慶和黑龍江將軍依克唐阿共同指揮。
當時,從兵力的數量上看,清軍并不弱于日軍,但由于各部臨時調集,不相統(tǒng)屬,政令不一,加上從朝鮮敗退回來的部隊軍心渙散,士氣低落,這些都是不利的因素。對于日軍會從哪里發(fā)起進攻,清方有過多種分析,但都無法確定。直到開戰(zhàn)之前,清軍仍沒有摸清日軍渡江的真正地點。
相反,日軍為了迷惑清軍,故布疑陣,因此造成了清軍的嚴重誤判。從當時的情報分析,大多數清軍將領,都認為日軍攻擊方向極有可能會在九連城上游的蒲石河、長甸河口一帶。因為這里與朝鮮一江之隔,于是,清軍在此布下重兵。然而,日軍偏偏沒有進攻這里,而是把兵力投向了安平河口。
10月24日,日軍向鴨綠江防線發(fā)起進攻。鴨綠江防御戰(zhàn)前后不到3天,便全線崩潰。此后,戰(zhàn)局惡化,戰(zhàn)火迅速向遼東腹地蔓延。
鴨綠江防線崩潰后,清廷大為慌張。軍機處接緊急調整兵力部署,電令各路兵馬北上布防。這樣一來,使本來就兵力不足的遼東半島的防衛(wèi)大為減弱,正好落入了日本人的圈套。
11月7日,日軍進犯大連灣,而這一天正是慈禧六十歲萬壽慶典。為了彌補前兩次大壽的遺憾,慈禧一心要好好操辦一下,于是她在紫禁城里放了一句狠話:“今日誰要令吾不快,吾將令其終生不快!”
這天拂曉時分,日軍兵分三路向大連發(fā)起攻擊時,北京城內,后宮嬪妃、王公貴戚以及滿朝文武們也分為幾批,身著盛裝和朝服候集于皇極殿外,正在等候向慈禧賀壽。上午9時,大連灣各炮臺先后告失,而此時,紫禁城內賀壽大典隆重開始……
賀壽大典結束后,慈禧意猶未盡,傳旨賞戲3日,一切軍國大事一概停放不辦。
11月8日夜,旅順告急的電報傳來。次日一早,又傳來金州淪陷的噩耗。但是,軍機大臣們誰也不敢違抗慈禧的命令,都硬著頭皮繼續(xù)聽戲。
11月22日,旅順陷落。日軍進城后,開始了瘋狂地屠城,被殺的中國人達2萬多人。這一慘絕人寰的大屠殺震驚了世界!40多年后的南京大屠殺,可以說就是旅順大屠殺的拷貝和升級。
兵敗如山倒。此后不到一個月,海城、復州、遼陽、榮城、威海等地先后落入敵手。最令李鴻章痛心的是,他苦心經營多年的旅順和威海兩大軍港,都在一天之內土崩瓦解。
此后,劉公島失守,北洋水師全軍覆沒,丁汝昌、劉步蟾等自殺殉國……
甲午戰(zhàn)爭以大清國完敗而告終,而李鴻章的淮系陸海軍也全面潰敗。事后,人們對當權者荒淫無度,置國家利益于不顧,痛恨不已。有人把百官慶賀慈禧的壽聯中“一人有慶,萬壽無疆”,改為“一人慶有,萬壽疆無”,真是絕妙的諷刺。
最后的血脈
淮軍垮了。
李鴻章也失勢了。
甲午戰(zhàn)敗后,李鴻章被免去直隸總督和北洋大臣的職務,地位一落千丈。人們對舊軍的幻想完全破滅了。一時間,改練新軍之說大盛。
隨著新建陸軍的不斷壯大,作為舊式軍隊的淮軍,逐步被取代的命運已不可避免。不過,李鴻章并沒有死心,他對重振淮軍仍然抱著一絲希望。這個希望就在聶士成的身上。
甲午一戰(zhàn),清軍雖然在朝鮮慘敗,聶士成的表現卻可圈可點。安城渡一戰(zhàn),他首戰(zhàn)告捷;平壤潰敗后,他又堅守要隘,與敵相持,直到奉命后才返回國內。回國后,朝廷將葉志超、衛(wèi)汝貴撤職查辦,并明令將葉志超、衛(wèi)汝貴所部交由聶士成統(tǒng)帶。這顯然是出于李鴻章對聶士成的信任。
此后,鴨綠江防御戰(zhàn)打響。盡管清軍全線崩潰,他竭盡全力,打得相當不錯。當時,他率部堅守虎山東側,多次擊退日軍進攻。直到鴨綠江防線瓦解后,他才率部突圍,撤至鳳凰城一帶,設防于摩天嶺。不久,敵軍連陷鳳凰城、連水關,聶士成率部據守山頂,臥雪餐風,苦守十余晝夜,使敵軍難以逾越。此后不久,他又與盛軍約定,親率數百騎,冒雪發(fā)動夜襲。是夜,大雪紛飛,駐守連水關的日軍從睡夢中驚醒,被聶士成打得措手不及,狼狽逃竄。此役聶軍大獲全勝,不僅奪回連水關,而且擊斃敵將富岡三造,又一次奪取了中日戰(zhàn)爭中難得的勝利。
11月23日,就在聶士成浴血奮戰(zhàn)之時,他接到朝廷諭旨,被授予直隸提督一職。此后,他奉命扼守大高嶺。海城淪陷后,遼陽危急。聶士成親率精騎千人往援,并在遼陽東路阻擊日軍,粉碎了敵軍在新年之前拿下奉天的計劃。
甲午戰(zhàn)后,聶士成以直隸提督,受命組建武毅新軍。一天,他途經天津專門去拜見李鴻章。此時,李鴻章已從權力頂峰跌落下來。當他看到聶士成時,頗為傷感。談話開始后,李鴻章仔細詢問了武毅新軍的情況。聶士成一一作了回答。說著說著,李鴻章便嘆了一口氣,他說:“沒想到,淮軍就剩下這點血脈了?!?/p>
甲午戰(zhàn)后,淮軍被打散了,損失嚴重,整建制的淮軍幾乎星散殆盡。戰(zhàn)后第二年,淮軍的撤并工作便全面展開。經過這次撤并,能夠保留下來的淮軍幾乎所剩無幾。除了羅榮光、周南亭、王得勝、何永盛等炮隊作為北洋海防守備軍得以保存下來外,整建制的淮軍也只剩下聶士成接統(tǒng)的這支武毅新軍了。
武毅新軍是在原淮軍武毅軍基礎上擴建的。武毅軍最早是由李鴻章的四弟李昭慶在剿捻時招募的。武毅軍鼎盛時期,總兵力達到30營。剿捻結束后,武毅軍幾經撤裁,只剩4營左右。1889年,葉志超升任直隸提督,接統(tǒng)武毅軍,駐守蘆臺。甲午戰(zhàn)敗后,葉志超交刑部審判,定為斬監(jiān)候,兩年后病死。聶士成于是接統(tǒng)了剩余淮軍各部,并在此基礎上不斷擴充,稱之為武毅新軍。
在李鴻章看來,這是他的最后一點希望了。在隨后的談話中,李鴻章鼓勵聶士成帶好部隊,并對他寄以厚望。臨別前,他再三囑托道:“時事艱難,任重道遠?!?/p>
聶士成答:“謹遵教誨,不負重托。”
回到駐地,聶士成便立志圖強,以期重振淮軍雄風。甲午戰(zhàn)敗,聶士成刻骨銘心,他下決心改造舊軍,“各營操練,一律改用西法”,并采用“德軍營制”“聘請德國教官”;武器裝備也逐步更新,“皆為歐洲陸軍類型”。至于訓練,更是從難從嚴從實戰(zhàn)出發(fā),不玩絲毫花活。就在武毅新軍創(chuàng)建第二年,部隊便有了很大起色。
此后幾年,武毅新軍更是面貌大變,訓練程度大幅提高,兵力也不斷擴充,達到30營、15000余人,成為當時清軍中西化程度最高、戰(zhàn)斗力最強的一支勁旅。
1898年10月,大學士兼軍機大臣榮祿奉旨創(chuàng)建武衛(wèi)軍。這是清廷全面控制軍隊的一個重要步驟。當時,國內主要軍事力量共有四支:一是甘肅提督董福祥節(jié)制的甘軍;二是四川提督宋慶指揮的毅軍;三是袁世凱督練的新建陸軍,還有一支便是直隸提督聶士成統(tǒng)轄的武毅軍。這四支軍隊的統(tǒng)帥全是漢人,榮祿受命編練武衛(wèi)軍后,把這四支軍隊全部納入武衛(wèi)軍的建制。其番號更改如下:聶士成部為武衛(wèi)前軍,董福祥部為武衛(wèi)后軍,宋慶部為武衛(wèi)左軍,袁世凱部為武衛(wèi)右軍。榮祿自募萬人駐南苑,為武衛(wèi)中軍。
次年1月,朝廷又令聶士成以直隸提督,總統(tǒng)直隸淮、練各軍及全省綠營。其軍權已遠在武衛(wèi)各軍之上。實際上,已相當于甲午戰(zhàn)前李鴻章的軍事地位。1899年冬,他還奉旨進京祝壽,“賞紫禁城騎馬”。其地位顯著,由此可見一斑。
然而,好景不長。就在他進京祝壽回來不久,一場殃及北方的大動亂不可遏止地蔓延開來,聶士成的噩運也開始降臨了!
清剿義和團:遵旨行事,還是濫施殺戮
1899年前后,直隸地區(qū)開始鬧起了義和團。這事最早是從山東傳過來的。義和團,又名義和拳,起于乾嘉時期,民間私相傳習。政府曾嚴令禁止,犯者格殺勿論。甲午戰(zhàn)后,義和團又重新開始活動。其宗旨原為“反清復明”,后逐步提出“殺洋滅教”“扶清滅洋”的口號。清政府對義和團一直采取剿殺的態(tài)度。由于鎮(zhèn)壓不力,兩任山東巡撫先后遭到撤職,之后袁世凱繼任,率領手下的新建陸軍開進山東,實施“痛剿”。山東義和團待不下去了,紛紛擁向直隸。
進入直隸的義和團與當地的義和團一會合,聲勢便大了起來。很快影響所及,遍布直隸全境。這些團民仇洋仇教,動不動就燒教堂,還與教民打架斗毆,鬧得地方不得安寧。
直隸總督裕祿對這種狀況大為不滿,便請聶士成調派軍隊配合地方查禁義和團。
聶士成回去后便立即行動,多次派出部隊對義和團進行彈壓,給義和團很大的打擊。然而,聶士成并不清楚,就在這期間,清廷高層對義和團的態(tài)度正在悄悄發(fā)生變化。
這一變化主要源自慈禧。1899年,慈禧計劃廢掉光緒,另選端王載漪的兒子溥儁為大阿哥,并在庚子新年舉行讓位典禮。但消息放出去后,各國公使一致反對。慈禧碰了個釘子,心中大為不快。比慈禧更憤憤不平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載漪。恰在這時,義和團興起,以仇教仇洋為名,這正合了載漪的心思。于是,他便一心加以利用,多方支持,推波助瀾。
為了說服慈禧,載漪反復鼓吹,聲稱義和團民心可用。還說,其術甚神,刀槍不入,如神兵天降。他的一幫哥們弟兄以及趨炎附勢之徒,如剛毅、趙舒翹、載勛、啟秀等人也隨聲附和,極力慫恿。慈禧將信將疑,對義和團剿殺的態(tài)度也漸漸有所松動。
可是,朝中另有一些大臣、御史,包括各地封疆大吏,如奕劻、榮祿、袁昶、許景澄、張之洞、劉坤一、袁世凱等都堅持己見,主張堅決鎮(zhèn)壓義和團,不要輕易與外國開仗。
這樣一來,“主撫派”和“主剿派”便各唱各的調,對著干起來。慈禧卻始終沒有明確表態(tài)。朝臣們的分歧無法統(tǒng)一,向外傳遞出的信息也相互矛盾,下邊執(zhí)行起來就犯難了。
面對這種局面,最難辦的要數聶士成了。裕祿要他查禁義和團,他不能不執(zhí)行。但是,此時的義和團由于背后有人撐腰,加上人多勢眾,開始公然抗拒。雙方多次發(fā)生激烈沖突,對立情緒也越來越嚴重。
5月間,聶軍副將楊福同率部至淶水石亭村查禁義和團,一進村便遭到團民圍攻,終因寡不敵眾,當場斃命。楊福同的死引起極大震動。這是義和團興起以來直隸地區(qū)被殺死的級別最高的軍官。裕祿聞報,大為震驚。他一邊派兵增援,一邊向朝廷報告。
在報告中,裕祿提出了一個新的思路,即“查拿首要,解散協(xié)從”。這份報告是5月22日送上去的,25日朝廷便回復了。電諭摘要如下:“查拿首要,解散協(xié)從,辦法均是。此事,各處情形不同,遷就適足養(yǎng)奸,操切亦可滋變。該督務當嚴飭,派出文武,相機操縱,勿稍大意?!?/p>
裕祿接到電旨,仍然一頭霧水。從字面上看,朝廷似乎同意了他的主張,可又說各處情形不同,不能操切,需要“相機操縱”,而這“相機操縱”的背后似乎又充滿了玄機,意味深長。
就在裕祿向朝廷打報告的同時,聶士成按照裕祿的請求,分別派出楊慕時三營、邢長春馬隊趕往出事地點。與此同時,裕祿還令原駐津馬隊一營、原駐高碑店一哨,開往淶水、涿州一帶會同平亂。5月27日,楊慕時率部趕到淶水,四處張貼公示,要求團民們自行解散。
可是,團民們根本不買賬。隨著義和團聲勢不斷擴大,直隸地區(qū)的團民人數越來越多,反抗的情緒也空前高漲。就在楊慕時率部抵達淶水同一天,3萬多團民擁入涿州。除了涿州之外,直隸其他地方的局面也相繼出現大混亂。不少地方教堂被燒、傳教士和教民被殺,團民們還拆毀鐵路,拔去電桿,焚毀車站和洋房。
義和團的行動引起了洋人的恐慌,各國使節(jié)紛紛提出要派兵保護使館和僑民,但遭到清政府的拒絕。此后不久,蘆保鐵路中斷,局勢越發(fā)敗壞。朝廷多次電令聶士成專派隊伍,對蘆保、津蘆鐵路“妥為保護”。
從5月底到6月上旬,聶士成的武衛(wèi)軍多次清剿義和團,雙方發(fā)生激戰(zhàn),義和團遭受重創(chuàng),但是持續(xù)不斷的剿殺并未使破壞行動得到制止,相反愈演愈烈。
6月6日,義和團燒毀落垡車站,京津鐵路中斷。由于事態(tài)嚴重,聶士成親自率部前往彈壓。這場清剿行動持續(xù)了兩個多小時,團民死傷百余人。3天之后,團民們卷土重來,上千人在落垡一帶繼續(xù)拆毀沿線鐵路。恰巧這天,聶士成正陪鐵路總辦大臣張翼巡視鐵路,行至落垡時與團民們遭遇。憤怒的團民聽說聶士成來了,立即向他發(fā)起攻擊。聶軍雖人少,但訓練有素,加上武器精良,因此團民死傷嚴重。
落垡之戰(zhàn)可能是官軍殺傷團民最多的一次,義和團由此對聶士成恨之入骨。但在聶士成看來,保護鐵路,維護治安,這是遵旨行事,職責所在。然而,讓他不解的是,落垡之戰(zhàn)后,朝廷突然對他傳旨申斥,說他濫施殺戮,“不分良莠,不判首從”,并令他立即率隊返回蘆臺。
瘋狂的決定:慈禧決定對外宣戰(zhàn)
其實,聶士成并不清楚,就在短短的十來天里,朝廷的政策已發(fā)生重大改變。以載漪、剛毅為首的“主撫派”開始占據了上風。
1900年5月30日,刑部尚書趙舒翹和順天府尹何乃瑩上奏朝廷,認為義和團“誅不勝誅,不如撫而用之”。這一奏議居然得到朝廷的贊許。
6月6日,朝廷又派趙舒翹、何乃瑩前往涿州“宣示曉諭”。趙舒翹與何乃瑩到達涿州后,在接見義和團首領時,他們宣示了朝廷的德政,要求他們“一齊解散,各安生業(yè)”,朝廷不會為難他們。首領們回答說,解散可以,但聶士成太可恨,吾黨被殺者甚眾,只要革除此人,我們定然從命,否則當死戰(zhàn)到底。趙舒翹知道團民們痛恨聶士成,可這事也不能全怪聶士成,便委婉地說,這個不可。
這次接見,義和團沒有達到目的。6月7日,協(xié)辦大學士、吏部尚書剛毅來到了涿州。
剛毅一到,便立即召見團民。談及義和團要求斥革聶士成,剛毅當即表示:“聶士成不可行,亂殺無辜,不成體統(tǒng)。”
趙舒翹提醒他說:“聶是宿將,不用他用誰?”
剛毅答:“義和團可用。”
剛毅對團首們說:“爾等皆義民,當努力自愛,毋傷害百姓。異日朝廷征服東西洋,必用汝為先鋒?!眻F首們聽了歡欣鼓舞,皆“撫掌大笑”。
之后,剛毅繼續(xù)向保定進發(fā),一路上不斷會見團民,公開給他們打氣。
6月9日,就在剛毅到達涿州的第三天,聶士成在落垡再次與義和團發(fā)生戰(zhàn)斗。這讓剛毅大為不滿。當時,聶軍楊慕時部駐在高碑店一帶,與義和團相對峙。剛毅認為“不甚相宜”,便寫信給楊慕時,讓他將部隊撤回,可楊慕時不聽,回復說:“有奉命保護鐵道之責,此時進退未敢擅專。”剛毅大為惱火,認為武衛(wèi)軍不把他放在眼里,因此更加銜恨聶士成,回京后他狠狠奏了聶士成一本。
6月11日,由于保守派的支持,局勢發(fā)生急劇變化。大批義和團開始擁入京師。雖然當局的禁令尚未解除,但義和團自由進入京師的現實,說明情況已發(fā)生重大改變。
這一天,還發(fā)生了一件事,即日本使館書記官杉山彬被甘軍所殺。這引起了各國使節(jié)的憤怒和恐慌。早在5月底,各國公使就向清政府提出了派兵進京保護使館的要求,清政府只得同意每個國家派兵不得超過30名。但鑒于局勢的變化,各國公使又擅自決定派遣一支2000多人的聯軍,由英國遠東艦隊司令西摩爾將軍統(tǒng)率,增援北京。這一做法顯然違反了清政府的規(guī)定。
6月10日,西摩爾聯軍在塘沽登陸后,開始乘火車向北京進發(fā)。消息傳出,京城內外,一片大嘩。天津一帶的義和團立即作出反應,自發(fā)地北上與聯軍開戰(zhàn);京城內的義和團則把憤怒的情緒轉化為燒毀教堂、圍攻使館等一系列針對外國人的行動。而杉山彬正是前往車站迎接由津來京的聯軍時被甘軍所殺。
面對日益混亂和嚴峻的局勢,北京當局也開始緊張起來。慈禧一邊派遣大臣與各國使節(jié)交涉,勸阻聯軍退回,一邊調動軍隊,緊急布防。
6月13日,裕祿接到廷寄,要他將聶士成武衛(wèi)軍全數調回天津附近,沿鐵路扼要駐扎,對北上聯軍進行“實力禁阻”。諭令還要求駐大沽口的淮軍守將羅守光“一體戒嚴,以防不測”。
同一天,清廷還發(fā)布一道上諭,重申義和團必須“解散”,而且要“嚴加懲辦”,并令京營和近畿各軍“妥為彈壓”??墒?,就在清廷表面上一再嚴令之下,義和團不僅沒有受到絲毫懲辦,反而聲勢越來越大。
聶士成的日子更不好過了。由于義和團痛恨聶軍,頻頻進行報復。凡遇聶軍人少或落單時,抓住便殺,看見就打。一次,聶士成回天津,在街上遇見義和團。團民們馬上圍上來,有人持刀直奔聶士成的坐騎而去。多虧衛(wèi)隊極力阻擋,聶士成才得以脫身,避入督署。這種明目張膽的襲擊,讓聶士成非常窩火。更讓人不能接受的是,上邊卻聽信一面之詞,對聶士成多次申斥。
直到6月16日,慈禧才終于決定聯合義和團,她下令對義和團暫停鎮(zhèn)壓,并要求將團民中“年力精壯者”編入部隊,即行成軍。
次日,集結于大沽口海面上的各國艦隊開始行動了。它們向大沽炮臺發(fā)起猛攻。守衛(wèi)大沽炮臺的淮軍將領羅榮光奮起抵抗,但終因寡不敵眾,炮臺失守。消息傳至北京,慈禧又連續(xù)多次召開御前會議,圍繞是戰(zhàn)是和反復討論。
最終促使慈禧下決心的是榮祿帶來的一份洋人的照會。這份照會中有一條是把“皇太后歸政”作為停止進兵的條件,慈禧勃然大怒。她既悲且憤,舊仇新恨一起擁上心頭,遂不顧一切,要與洋人魚死網破。事后查明,這份照會完全是載漪指使人偽造的,目的就是為了把慈禧架上自己的戰(zhàn)車。
6月20日,喪失理智的慈禧決定對外宣戰(zhàn),并下令攻打東交民巷外國使館。這是一個瘋狂的決定!
天津保衛(wèi)戰(zhàn):聯軍決定集中兵力對付聶士成
其實,戰(zhàn)爭早已打響了。
1900年6月10日,當西摩爾聯軍不顧清政府的反對,從天津開拔,直隸地區(qū)的戰(zhàn)斗就已經開始。最先作出反應的是義和團。當西摩爾聯軍北上的消息傳出后,京津鐵路沿線村莊的義和團便被動員起來。他們扒鐵軌,拆橋梁,砍電線,以阻止敵軍的前進。從天津到北京只有100多公里,坐火車半日可達,可西摩爾聯軍走了4天才掙扎著開到廊坊。
6月13日,直隸武衛(wèi)軍接到了參戰(zhàn)命令。聶士成原先并不主張與外國開釁。他清楚,僅憑中國現有實力,要與多國開戰(zhàn),很難取勝。但既然洋人已經挑起釁端,作為軍人唯有以死相拼。
6月17日,大沽失守,大批侵略軍向天津進犯。沿途軍民自發(fā)進行抗擊,他們扒掉大沽至天津的鐵路,向聯軍發(fā)起襲擾。
18日,天津保衛(wèi)戰(zhàn)拉開序幕。為了防止租界內的聯軍向外出擊,聶軍在各處設卡,一旦發(fā)現洋兵立即進行阻截。武衛(wèi)軍架起大炮,向租界內頻頻轟擊,租界內的聯軍也還之以炮。槍炮聲從早至晚,持續(xù)不停。
6月下旬,天津周邊地區(qū)的戰(zhàn)事日趨頻繁。在紫竹林附近,雙方你爭我奪,互相拉鋸。聶士成的武衛(wèi)軍打得極為出色。聯軍多次試圖沖出租界都被擊退。
然而,形勢并不樂觀。大沽口失陷后,各國不斷增兵,天津地區(qū)的聯軍數量越來越多,總數達到13500余人,這還不包括武裝教民。朝廷三番五次地來電,要裕祿迅速收復失地??芍彪`的兵力十分有限,盡管朝廷已令甘軍董福祥部和浙軍馬玉昆部馳援天津,但仍不敷調配。在這種情況下,裕祿只能把希望投向義和團了。此時,天津義和團人數已相當可觀,達到2萬人之多。
6月底,天津戰(zhàn)況越發(fā)不容樂觀。聯軍先后攻占了陸師學堂、機器局、海光寺和水師學堂。為了防止清軍進攻租界,聯軍還放火燒毀周邊村莊和大沽炮臺。相反,武衛(wèi)軍和義和團雖然包圍了天津租界,卻久攻不下。
28日,裕祿在督署會見天津各位團首。這次會見表明,裕祿要正式聯合義和團了。隨后,他下令釋放關押的所有團民,并給各團發(fā)放銀兩和慰問品。
29日,馬玉昆率馬步七營抵達天津,這使裕祿感到一絲安慰。他令聶士成聯合馬玉昆再次向紫竹林發(fā)起攻擊。這次戰(zhàn)斗從早晨持續(xù)到傍晚,連續(xù)激戰(zhàn)7個多小時。記名提督趙達元戰(zhàn)死,但紫竹林仍然未能攻下。
7月2日,義和團團首張德成率團民5000之眾趕來參戰(zhàn)。這一仗,義和團表現了大無畏的勇氣。張德成還大擺“火牛陣”,找來十幾頭牛,將火油桶綁于牛尾,點燃后趕向雷區(qū)?;鹋?癖?,引爆地雷,義和團乘機發(fā)動猛攻,逼近租界。聯軍大為恐懼。雖然此仗未能得手,卻讓裕祿看到了希望,更加堅定了聯合義和團的決心。
由于天津戰(zhàn)局不佳,加上得知聯軍不斷增兵的消息,慈禧開始有些害怕了。7月3日,在她的指示下,清政府向出兵最多的俄、日、英三國發(fā)出求和國書,并電令李鴻章迅速來京,與洋人談判。另一邊,她仍心存僥幸,不斷督促裕祿,要他迅速改變戰(zhàn)局。裕祿連忙召集聶士成、馬玉昆和義和團首領張德成、曹福田等會商,決定統(tǒng)一部署,兵分三路,向租界發(fā)起強攻。
經過半個多月的交手,在聯軍的將領們看來,盡管義和團十分兇悍,但不過是烏合之眾,真正讓他們畏懼的還是聶士成的武衛(wèi)軍。他們很快達成了共識,決定集中兵力對付聶士成。
八里河絕唱
1900年7月9日凌晨,聯軍的行動開始了。
按照事先制定的計劃,日本騎兵大隊,共1000余人,首先出動,向離城15里的紀家莊發(fā)起攻擊。他們的目標是從紀家莊迂回,繞道八里臺,從背后襲擊聶軍。與此同時,英軍和俄軍主力6000余人從正面向聶軍發(fā)起攻擊。他們從大營門向小營門、馬場道一帶的聶軍陣地不斷發(fā)起沖鋒。此時,聶軍的官兵們已連續(xù)血戰(zhàn)八晝夜,人困馬乏,加上孤立無援,漸漸難以抵擋。激戰(zhàn)兩個小時后,不得不沿著馬場道向八里臺撤退。
八里臺位于天津城以南約8里處。這是天津城的最后一道防線,如果失守,天津將危在旦夕。聶士成下令部隊重整旗鼓,準備全力迎敵,堅決守住陣地。然而,就在這當口,一件令人痛心的事發(fā)生了!
傳令兵送來了朝廷的諭旨。這是一道對聶士成處分的決定。諭旨云,聶士成“不知振作”,久無戰(zhàn)績,著革職留任處分,戴罪立功,同時要他“嚴督所部各營,迅將紫竹林洋人剿辦,并速恢復大沽口炮臺,以贖前愆”。
據史料記載,這個處分是團民告狀的結果。他們誣告聶士成“暗中通夷”,這個罪名可不小,卻是莫須有的。在朝的強硬派大員也早就對聶士成不滿了,尤其剛毅更是要將他除之而后快。不過,眼下打仗還離不了聶士成這樣的將領,慈禧才決定暫時不殺,改為革職留任,戴罪立功。
聶士成接到諭旨,悲憤莫名,眾將更是忿然不平。然而,接下來,聶士成更為擔心的事發(fā)生了。
天津義和團得知朝廷諭旨,歡欣鼓舞,彈冠相慶。為了報復聶士成,他們沖進聶府,抓走了聶士成的母親和妻女。聶士成聞報,急派人去追,可部下新招募的1營士兵,多數都參加了義和團,追趕途中發(fā)生嘩變。有人回來報告,請示辦法。營官宋占標氣得大罵,要親自帶人去追。但被聶士成大聲喝止。他知道已經沒有時間了,大戰(zhàn)就要開始。此時,他顧不了那么多了。
早上6時許,隆隆的炮聲響了起來。聶士成已無退路,唯有血戰(zhàn)到底。
聶軍堅守陣地,奮勇反擊,聯軍士兵的進攻一次次被打退。聶士成身先士卒,親臨一線。敵軍久攻不下,開始發(fā)射毒氣彈。這種炮彈奇毒無比,幾百米內人畜立亡。聶軍的官兵成片地倒下。
上午8時,聶軍陣地多次告急。為了挽回頹勢,聶士成躍身上馬,大喝一聲:“隨我沖!”說著,便揮刀沖向敵陣。
營官宋占標急忙上前抓住馬韁,大喊:“大帥危險!”
聶士成怒道:“松手!”
可宋占標緊抓馬韁不放,聶士成又氣又急,舉刀砍向他的手腕。宋占標躲閃了一下,松開手,只見聶士成策馬沖向前去。他知道聶帥此去是要以死相拼,于是也緊隨而上,跳出戰(zhàn)壕。官兵們見狀,也吶喊著蜂擁而起,一齊殺向敵陣。
激烈的肉搏開始了。雙方殺成一團,血肉橫飛。面對聶軍拼死一搏,聯軍招架不住,紛紛退卻。聶士成緊追不舍,此時他已抱定一死的決心。只見他一騎沖殺在前,三軍奮勇爭先。聯軍指揮官驚恐萬狀,要求集中火力向聶士成開火。槍林彈雨之中,聶士成的兩腿已先后中彈,血流如注。宋占標請他立刻后撤,可聶士成卻驅馬立于橋上大吼道:“此吾致命之所也,逾此一步非丈夫矣!”
說罷仍奮力向前。敵人的槍彈如雨般地潑灑過來,聶士成身上多處中彈,最終跌下馬來,倒地身亡。
聶士成戰(zhàn)死了。
3天后,天津淪陷。
當日,裕祿在向朝廷報告中這樣寫道:
十三日(7月9日)丑刻,有洋兵大股來襲該軍駐扎八里臺之隊,槍炮如雨。該提督(聶士成)兩腿均受槍傷,猶督兵不許稍退。營兵宋占標勸其退后將息,該提督奮不可遏,仍復持刀督戰(zhàn),又被敵槍洞穿左右兩腮、項側、腦門多處,臍下寸許被炮彈炸穿,腸出數寸,登時陣亡。其營官宋占標亦隨同殉難。經弁兵等將該提督尸骸奪回。
從裕祿的奏折中不難看出,八里臺之戰(zhàn)極為慘烈?;窜娒麑⒙櫴砍筛菈褢鸭ち?,血染沙場,用生命譜寫了一曲中國軍人的贊歌??汕逋⑷圆淮娝T谠5摓槁櫴砍烧埱笮舻鋾r,慈禧的批復是,聶士成“誤國喪身,實堪痛恨,姑念前功,準予恤典”。但歷史永遠是公正的。1984年,在聶士成戰(zhàn)死84年后,天津市政府在八臺里重立“聶士成殉難紀念碑”,并為他建造了銅像。
八里臺,這是聶士成最后的絕唱,這也是淮軍縱橫近40年來的謝幕演出。此戰(zhàn)過后,聶軍死傷慘重,余部星散,建制不復存在?;窜姷淖詈笠恢а}也從此斷絕。一支叱咤風云、縱橫了40年的傳奇終于畫上了句號。
淮軍的時代結束了
李鴻章死了。
這是公元1901年11月7日,光緒二十七年九月二十九日。
此時,辛丑條約的談判尚未最后結束,但78歲的李鴻章已經挺不住了。這盞熬盡了油的殘燈正在慢慢地熄滅。這是中國最恥辱的時刻,也是李鴻章最恥辱的時刻。臨終前,他的雙目久久難瞑。
據李鴻章的親信幕僚周馥回憶,11月6日,他接到京中電報,說李相病危,囑速進京。等他趕到時,中堂已著殮衣,呼之猶應,但已不能說話了。拖至次日午刻(上午11時至下午1時),仍大睜雙眼,久不瞑目。周馥撫之大哭,連聲道:“老夫子有何心思放心不下?不忍去耶?公所經手未了事,我輩可以辦了,請放心去罷。”李鴻章這時忽然口動欲語,似有話要說,但卻沒有力氣說出來了,只見幾滴淚珠從他的臉上慢慢地滾落下來。周馥用手撫其目,且抹且呼。良久,李鴻章才閉上了眼睛。
撞鐘的和尚死了。
大清這口破鐘,他再也撞不動了。
可是,就在一年多前,李鴻章被朝廷授予兩廣總督時,他還雄心勃勃,試圖重返權力的頂峰。
戊戌變法后,朝中政局大變。為了廢掉光緒,重新垂簾聽政的慈禧一直煞費苦心。為了確保此事順利進行,慈禧令榮祿去找李鴻章商量,希望由李鴻章出面探探外國人的口風。
榮祿來天津找李鴻章了。他轉達了太后的旨意。李鴻章一聽,心里便有了盤算。他說:“這件事屬內政,我無官無職,這么去說,恐有失國體啊。”
榮祿說:“那依你如何?”
李鴻章說:“如果真要去說,最好有個由頭?!?/p>
榮祿問什么由頭。李鴻章便說:“如果授我兩廣總督,到時各國使節(jié)必來道賀。我這時便可順便探詢?!?/p>
榮祿覺得有理,回去后向慈禧一匯報,慈禧馬上“恩準”了。當然,慈禧這么做還有另外的想法。兩廣靠著邊界,通向海外,尤其是廣東連接香港、澳門,?;庶h勢力近來在那里活動頻繁,正需有得力大員震懾,任命李鴻章那是一舉兩得。
于是,任命很快下發(fā)了。果然,外國使節(jié)紛紛前來道賀,可試探的結果并不理想,洋人們大多反對廢黜光緒。事雖沒辦成,但李鴻章的任命已不能收回。
1900年1月,李鴻章躊躇滿志地登舟南下,試圖一展身手。然而,就在他南下不久,北京已是亂象迭起。此后,形勢急轉直下。6月20日,朝廷對外宣戰(zhàn)。這個荒謬的決定讓人目瞪口呆。遠在廣東的李鴻章立即致電大理寺少卿盛宣懷,聲稱此乃“亂命”“粵斷不奉”。也就是說,兩廣堅決不執(zhí)行。他還要盛宣懷把他的意見轉告劉坤一、張之洞。后來,他又積極參與東南互保,以此對抗朝廷的所謂“亂命”。
7月9日,聶士成戰(zhàn)死的消息傳來,李鴻章不禁老淚縱橫。戰(zhàn)局的不堪使他憂心忡忡。更讓他痛心的是,淮軍的最后一支隊伍打光了,他重振淮軍的最后一點希望也隨之破滅。
7月15日,朝命下達,授李鴻章為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此時,距李鴻章被撤職,已經5年有余了。在將近兩千多個日日夜夜里,李鴻章曾經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重返北洋,再造昔日的輝煌,但如今,等待他的不是鋪滿鮮花的榮耀大道,而是布滿荊棘的坎坷之路。
一個多月后,李鴻章乘船抵達塘沽,他的心里充滿了悲哀和痛苦,但更讓他痛苦的是接下來的談判。各國公使照會清政府,要求賠償軍費4億5千萬兩,賠款以39年為期償還,年息四厘。李鴻章提出,如此巨款,“中國急切之中恐怕籌不到這么多錢啊”。
英國公使答:“若由各國掌管財賦,此款尚可籌措?!?/p>
李說:“若是這樣,中國就沒有自主權了?!?/p>
英使說:“事已至此,中國還希望有自主權嗎?”
面對咄咄逼人、氣焰囂張的各國使節(jié),盡管李鴻章工于心計,處事老辣,但在這種毫無平等可言的談判中,他卻處處顯得力不從心。
弱國無外交,戰(zhàn)敗國更無外交可言。在朝廷的一再催逼下,李鴻章不得不在條約上簽字了。這是一個沉痛而又備受凌辱的時刻。盡管所有的一切都是遵旨辦理,但李鴻章明白這個字簽上去,他將永遠地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因此,他極不情愿,又無可奈何。從現存的檔案看,條約上李鴻章的簽名誰也認不出來,三個字連成一團,看上去像一個“肅”字。有專家指出,李鴻章在平定太平軍后,朝廷曾賞他封號“一等肅義伯”。他也許是在想,不是我想賣國,也不是我想簽這個條約,我給朝廷辦事,是你朝廷叫我簽的,我就簽個“肅”字吧。這也算是一個交代。
李鴻章簽訂條約后不久便病倒了。10月30日,他開始大口地吐血。經西醫(yī)診斷為“胃家小血管掙破”,即胃出血。8天之后,他便帶著悔恨和遺憾離開了人世。
李鴻章的時代結束了。
淮軍的時代也結束了。
(參考資料:《淮軍四十年》人民文學出版社,2015年第1版;作者:季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