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34歲的攝影師尤素?!たㄊ苍谟紫嗲鸺獱栐L問加拿大之際,為其拍攝人物肖像照片。就在丘吉爾怡然自得地抽煙時,卡什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一把奪過丘吉爾標志性的雪茄,趁著拍攝對象憤怒之際拍攝了一張著名的肖像照片。事后,丘吉爾對尤素?!たㄊ舱f:“你制服了一頭憤怒的獅子?!边@張照片后來就被命名為“憤怒的丘吉爾”,這可能也是第一個展現(xiàn)領袖人物性格特點的現(xiàn)場肖像照片。當然,這種非常冒失的舉措在很多國家也許就讓攝影師丟了飯碗,所以還是謹慎小心為妙。
中國的時政記者有一個令外國記者羨慕的、得天獨厚的采訪優(yōu)勢,那就是接觸世界各國領導人的機會特別多。我國每年要接待幾十位總統(tǒng)、總理一級的外國代表團,還有各種各樣的國際會議。此外,我國的黨和國家領導人每年還要出訪幾十個國家。這種近距離拍攝領導人的機會是許多國家的記者都望塵莫及的。以本人為例,在新華社工作的30多年里,我拍攝過數百位外國元首和政要,隨中央領導同志出訪過9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很多國家還去過多次。毫不夸張地說,這也可能創(chuàng)造了一個世界之最。
我認為,拍攝領袖人物也是分為幾個層次或者階段的。在開始階段,我們會用長鏡頭、大光圈捕捉人物的表情、神態(tài)、動作,力圖拍攝出“典型性格”;逐漸地,我們就不滿足于此,而是想加上色彩、光線、影調,用攝影的語言來表現(xiàn)人物的特點;再往后,我們則可能更加關注前景或者背景,擷取一些有意義的符號來強化被攝人物,或者想借此表達作者的想法。而國外同行又比我們多了一個功能:那就是“搞笑”?,F(xiàn)在攝影器材性能的大幅度提高,使得過去老一輩攝影人不可想象的創(chuàng)意目前能夠得以實現(xiàn)。
1992年,剛出獄兩年的曼德拉以非國大主席的身份訪華,我隨行采訪。兩年后,曼德拉在首次不分種族的大選中當選為南非第一位黑人總統(tǒng)。
曼德拉
2004年,我隨我國領導人訪問南非。在與姆貝基總統(tǒng)會談時,我國領導人請姆貝基轉達對老總統(tǒng)曼德拉的問候。姆貝基說,86歲的曼德拉已經不再會見外國客人了。但是如果是中國客人的話,他可能愿意見面。
他說可以幫助中國代表團試試并當即打電話給這位退休老人。讓人感動的是,曼德拉馬上同意。
我們驅車來到約翰內斯堡的一個小院,曼德拉在服務人員的攙扶下迎接中國客人。然后,他坐在草坪上的藤椅,和我國領導人慢慢聊起了中國工農紅軍長征的故事。他說,紅軍在長征的時候,來到了一條很大的江邊,江面很寬,只有一道索橋,后面是追兵。我國領導人點點頭說,那道橋叫瀘定橋。
我曾經五次去南非,兩次參觀關押曼德拉的羅本島監(jiān)獄。在長達27年的監(jiān)禁中,曼德拉白天拿著錘子敲打石塊干活兒,晚上研究各國革命歷史并指導“非國大”反對種族隔離斗爭。1992年,剛剛結束監(jiān)獄生活不久的曼德拉以非國大主席的身份訪華,我從頭至尾采訪了所有活動。當時滿腦子想的是怎樣拍攝他揮舞著拳頭的照片,但是沒有見過一次。也許從那時起,曼德拉就已經摒棄了復仇而轉向了民族和解的政策了。1994年,在南非首次不分種族的大選中,德高望重的曼德拉當選為南非第一位黑人總統(tǒng)。
奧巴馬
鑒于曼德拉的身體健康情況,本來南非方面約定會見不超過半個小時。但是他談興很高,會見持續(xù)了一個多小時。直到工作人員幾次催促,曼德拉才依依不舍地告別,他揮著手目送每一輛車離去。
我第一次拍攝奧巴馬是2009年9月,在美國匹茲堡的記者會上。那時候奧巴馬剛剛入主白宮,作為G20的主辦國總統(tǒng),他首次亮相國際舞臺。進場后美國警方要求記者,在場內不得移動,否則馬上清除出場。
不知道是為了節(jié)約能源還是講究藝術性,美國總統(tǒng)記者會的現(xiàn)場燈光也和國內不一樣。他們只用一盞主燈打亮講臺,在側面拍攝顯得非常有立體感。由于美國剛剛經歷了金融危機的黑暗,也由于現(xiàn)場光線的特殊性,我就冒出了一個想法:這位新總統(tǒng)能否給黑暗的美國經濟帶來一線光明?體現(xiàn)在照片上,就是背景一片黑暗,只有一束光線照在奧巴馬身上。這就需要找一個黑色的前景。恰好,不遠處有一個穿一身黑色衣服的扛攝像機的大個黑人記者。由于奧巴馬已經到場,不能隨便移動,我只能拍幾張慢慢挪一步,重復多次,在沒有引起美國警衛(wèi)人員的注意下,終于挪到那個大個后面。我讓他的黑衣?lián)踝〔糠直尘埃瑥耐高^他扛攝像機的臂彎里拍攝,達到了預想的效果。
普京
小布什
我還有一次拍攝奧巴馬是在一個月后隨我國領導人出席哥本哈根世界氣候大會上。18日傍晚,我國領導人邀請了印度總理辛格、巴西總統(tǒng)盧拉、南非總統(tǒng)祖馬“基礎四國”的領導人商議節(jié)能減排事宜,協(xié)調共同立場。然后再準備晚上7點鐘和奧巴馬繼續(xù)談判。由于商議復雜,到了晚上7點鐘會議仍然沒有結束。這時候,就看到奧巴馬帶著隨從浩浩蕩蕩來到會場。他看到現(xiàn)場沒有人迎接,似乎感到有點兒意外,就派國務卿希拉里來到會場外詢問。按照國際慣例,我們都以為奧巴馬會找個房間暫時等候一下,沒想到他大步向著會場走來。
奧巴馬的突然到來使得各國記者一陣大亂,紛紛拿起設備往屋子里沖,但美國的警衛(wèi)人員迅速控制了現(xiàn)場,把除美國記者之外的記者全部轟出門外。我也被抓住胸口推了出去,直到我方提出嚴正交涉才放進去拍照。這就是當年有名的“奧巴馬闖會”事件。
我第一次近距離拍攝普京是在2000年8月,那時候普京剛剛擔任俄羅斯總統(tǒng)。在紫禁城的太和殿前,個頭不高、面貌清秀甚至顯得有些瘦弱的普京接受中央電視臺記者水均益的專訪。專訪結束后他在留言簿上寫到:“民族之偉大植根于歷史,這樣的民族一定會有偉大的未來”。
2013年9月,我再次隨團訪俄,普京總統(tǒng)在避暑勝地索契度假,而我們代表團在莫斯科。在飛行了一千六百多公里之后,我們才終于見到了這位政治強人。他一改往日夾緊右臂行走的姿勢,甩開雙手大步奔向中國客人,和代表團每個成員握手,熱情而友好。
我最近一次拍攝普京是在2014年9月。那次普京為了出席中俄天然氣管道開工儀式,專程來到距莫斯科幾千公里的雅庫斯克,和我國領導人一起出席開工儀式。之后兩人又在巨大的管道上簽上自己的名字。
如果說世界上哪個國家的領導人擅長現(xiàn)場搞笑,名列前茅的可能非美國前總統(tǒng)小布什莫屬。2002年5月的一天,我和一個中央電視臺記者,還有兩個美國官方攝影師在美國的白宮拍攝小布什會見我們國家的領導人。
我們四個拍完握手后,賓主落座,大門打開,包括三大通訊社在內的幾十個白宮記者沖進來一通亂照。小布什此時再次握住咱們領導人的手,一面上下來回抖動,一面大聲吆喝著:“快點照啊,晚了就沒機會了!”
貝盧斯科尼
眾白宮記者拍了一陣,覺得差不多了,就環(huán)顧四周。有人發(fā)現(xiàn)美國副總統(tǒng)切尼正拄著拐杖站在對面,于是又紛紛轉過身去拍切尼。小布什見狀又喊到:“嗨!你們別認錯了人,總統(tǒng)在這邊呢!”
同年2月22日,小布什訪華。其中一項內容,是畢業(yè)于美國名校耶魯大學的小布什要在中國名校清華大學演講。美方先遣隊提前來到清華的大禮堂看現(xiàn)場,對“自強不息、厚德載物”的校訓甚為稱道,專門拿了樣品回美國放大,然后又運回清華,作為小布什演講的布景。
當小布什回答完學生的最后一個提問后,他可能按照美國的習慣,以為就散會了,于是就向學生們揮著手往臺下走??墒前凑罩蟹降牧晳T,演講會的主人,也就是時任清華大學的王大中校長還要講幾句。校長連忙喊他回來。小布什一回身,不知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踉踉蹌蹌地奔向王校長。就在大家都以為將要人仰馬翻之際,只見小布什就勢張開雙臂,裝作擁抱摟住了王大中校長,站穩(wěn)了腳跟。他還順手在校長的背上拍了拍,像是遇到了多年不見的老朋友。
查韋斯
2010年6月7日,在意大利總理府,貝盧斯科尼總理會見我國領導人。拍攝完握手、合影之后,貝盧斯科尼領著我國領導人走進了一間會議室。這間會議室擺放著橢圓形的一圈桌椅,正中間的椅子比其他的高出一截,背后是繪有十二星的歐盟盟旗和綠白紅的意大利國旗。這個高出一截的椅子就是老貝的坐椅。它不僅可以居高臨下地俯視其他內閣部長,更有利的是,它的背后是一扇窗戶。借著陽光,老貝可以清楚地觀望其他人的面孔,而部下卻要迎著逆光來揣測老貝的表情。
貝盧斯科尼熱情地邀請我國領導人坐到這把椅子上。在這種輕松的氣氛中,我們愉快地拍攝了這段小花絮。
2011年11月,老貝黯然辭職。經常跑國際時政的記者也許會回憶起2009年5月,老貝在倫敦G20國際領袖的合影席上,一手摟住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一手摟住俄羅斯總統(tǒng)梅德韋杰夫,伸出兩個大拇指“搗亂”的鏡頭;也許還會回憶起他在歡迎德國總理默克爾的儀式上藏貓貓,在女客人尷尬之際躲在大柱子后面學布谷鳥叫的場面??傊瑳]有了貝盧斯科尼的國際政治舞臺也許會少了幾分樂趣。
1999年10月,委內瑞拉總統(tǒng)查韋斯訪華。當時,上臺只有十個月的他還不像后來有那么大的名氣,隨行拍攝的也沒有幾個記者,而我就是那幾個記者之一。給我印象最深的有兩件事:一件是在爬完八達嶺長城之后,查韋斯來到停車場準備上車。忽然,他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似的,徑直向路邊一個小攤兒走去。我們幾個準備上車的記者不知道出了啥事,趕緊跟著他往回跑。只見查韋斯在擺滿了各種旅游紀念品的攤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陶瓷的毛主席塑像。那塑像可能因為時間久了,已經落滿了灰塵。查韋斯把它小心地拿在手上擦了擦,然后讓一個委駐華使館的女士掏出了20塊錢人民幣交給攤主。另一件事是在北京大學,他引經據典、倒背如流地多次引用《毛主席語錄》的演講贏得了多次掌聲。他說:“有一句毛主席的話我最欣賞,叫‘人民子弟兵、軍民魚水情’。”
查韋斯生于委內瑞拉南部的一個小鎮(zhèn)的教師家庭,他是印第安人和歐洲人的混血后裔。他小時候家境不太富裕,童年曾經沿街叫賣過甜點小吃之類的食品。在家鄉(xiāng)念完小學和中學后,查韋斯考入了委內瑞拉軍事學院,獲陸軍工程軍事科學和藝術碩士學位。后來,他又在玻利瓦爾大學進修完政治學。在查韋斯從政之前,他發(fā)表過小說、詩歌、劇本,堪稱多才多藝。1992年,擔任傘兵營長的查韋斯為推翻當時的政府,領導了著名的“二·四”政變(或稱武裝起義)。失敗后他被關進大牢,系統(tǒng)地學習了所有翻譯成西班牙文的毛澤東著作。出獄后,他組織了新政黨,終于在1998年底舉行的大選中當選委內瑞拉總統(tǒng)。
這張照片拍攝于2007年4月,地點是委內瑞拉的總統(tǒng)府。當時他說道:“毛主席現(xiàn)在應該感到欣慰,因為他的很多理想在中國已經實現(xiàn)了;而‘委內瑞拉之父、南美解放者—玻利瓦爾’則會感到悲傷,因為他的理想還遠未達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