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媽媽和我說,她要做青團子,找個天氣好的日子約幾個老伙伴一起去挑“青”,我大驚失色。做青團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去田野挑一種叫“青”的植物。
滿滿一籃子的“青”挑回家后清理干凈,再放在開水里氽燙過后,就變成了只有小碗口大的那么一團。媽媽動完手術(shù)才只有3個月,一個70多歲的老人要在大太陽下蹲著尋找野菜,這簡直是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是鬧著玩。
我企圖側(cè)面瓦解媽媽的心思,輕描淡寫勸她不要做,現(xiàn)在青團是一種網(wǎng)紅美食,各種名堂花樣百出的餡料應(yīng)有盡有,想吃什么買幾個嘗嘗就是了。媽媽不屑一顧,說網(wǎng)上買的哪有自已做的好吃。
軟的不行,我就兇她,我說醫(yī)生說過要你好好休息,你都白發(fā)蒼蒼一老太婆了,還到田間挑青,把身體累壞了怎么辦?媽媽說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適當活動對身體有好處,我可是一個有知識的老太婆。
最終當然是我妥協(xié)。媽媽開開心心地去挑了“青”,做了100多個青團子。這百來個青團子又依次分到了我們兄妹仨,還有親朋好友鄰里鄰居手中??季康拇汗S咸肉菜餡,是真正的鄉(xiāng)野味道,咬一口,唇齒之間的清香軟糯,無與倫比。
小長假回來待了幾天的兒子,買了中午11點的高鐵票返校。晚上臨睡前和他商量,想讓他吃了早午餐去坐車,問他想不想吃糯米燒賣?兒子說,是在門口早餐店買的嗎?可以呀!我說當然不是,我自己做。兒子的態(tài)度和我對媽媽的態(tài)度一樣,說何必那么費事,直接下樓吃了就走不是更好?
我不置可否,當晚就開始準備食材,糯米要先浸泡一夜。起個大早,在廚房叮叮當當忙碌了一整個早上,蒸出了二十來個燒賣。做這些的時候,覺得自己條理清晰,井井有條不急不躁,真是奇妙。若是放在幾年前,我是斷然沒有耐心去做這些繁瑣復(fù)雜的廚事,光是看看步驟就覺得頭大,現(xiàn)在卻是心甘情愿地安然享受這個過程。想起慶山說的一句話,“命運不動聲色地用他的雕刻刀塑造我”,最終把我塑造成了和媽媽一樣的人。
和媽媽一樣的人,又有什么不好呢。她一心一意地愛著家人,喜歡用食物喂養(yǎng)我們的身體和情感;她經(jīng)歷過曲折動蕩,被生活欺負過委屈過痛哭過,卻早已經(jīng)和生活和解;她曾經(jīng)嚴厲而挑剔地要求我們,現(xiàn)在卻只有平靜和溫柔的撫慰;她用近乎一生的時間讓我們領(lǐng)悟,熱氣騰騰的煙火生活才是最好的修行。
歲月無聲,有一天我會成為她。
(淡淡淡藍/文,據(jù)《北京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