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歐盟如何結合能源轉型和經濟復蘇

文 | 余家豪

作者系Verisk Maplecroft 高級分析師

可再生能源投資空間加大，歐盟嘗試把能源轉型和經濟復蘇結合起來。

全球新冠疫情和油價暴跌的雙重沖擊下，能源行業(yè)大受打擊。而在上一個暖冬，上游市場已經供應過剩，加上全球大流行病的蔓延，市場經受的考驗更加嚴峻，甚至可以說，游戲規(guī)則已經改變了。為了回應油價崩潰和疫情帶來的負面影響，幾乎所有從業(yè)者都采取措施，削減開支。這些措施可能會限制大規(guī)模的產業(yè)投資和石油交易。未來一段時間，全球范圍內限制旅游和人口流動的舉措會繼續(xù)拉低航空燃油和工業(yè)用油的消耗。面對此種情形，長遠來看，投資者會尋求更穩(wěn)定的回報，可能從傳統(tǒng)油氣領域轉向，有空間加大對可再生能源的投資，歐盟則嘗試把能源轉型和經濟復蘇結合起來。

疫情下全球能源供應鏈承受壓力

疫情爆發(fā)后，供應鏈從上游到下游都大受影響，全面封鎖手段同時限制了生產和消費，帶來對油氣產業(yè)的雙重沖擊，預計今年內都難以恢復正常。生產方一方面要努力達成減產目標，一方面承受著彌補投資者的壓力。能源行業(yè)日常運作都面對更大的壓力，勞動力需求密集的基建設施，如煉油廠、采油平臺、港口、液化天然氣終端，可能會因封鎖措施面臨勞動力短缺的狀況。雖然自動化基建設施可以全力投入生產，但全球供應鏈受挫，很可能會迫使一些能源公司減產甚至停產。

一開始影響的主要供求平衡，經濟活動減少導致燃油需求大減，不少出口國在亞洲爆發(fā)前期，就開始著手尋找替代買家，例如歐洲的大型批發(fā)市場。不過疫情其后在歐美繼續(xù)蔓延并升級，可能會影響這一策略的施行。當中，歐洲主要油氣購買國，如意大利和德國，已經深受疫情影響，采取了嚴格的停產停工和封鎖措施。按目前情況推算，歐洲許多其它國家都會采取類似的措施，將對地區(qū)油氣需求產生更深遠的負面影響。

除了疫情的影響，普通管道、航運輸送能力加上已有的高庫存，已經限制了歐洲能夠額外進口的石油容量。在歐洲，油氣儲存設施的利用率今年已經有所提升，交易舉動亦有所增加，但低迷油價很可能會繼續(xù)遏制該地區(qū)對能源基礎設施的投資，從而限制歐洲油氣儲存能力的擴張。不過，雖然內部需求下降，歐洲地區(qū)交易也比較有彈性。一些油氣買家已經在試圖取消或推遲可能帶來虧損的訂單，或者重新協(xié)商油價，在這種情況下，歐美的液化天然氣合同更加靈活，歐洲買家也可以在現貨市場轉賣天然氣，以緩解地區(qū)內部需求降低帶來的負面影響。

在下游油氣市場，油價下跌的同時，燃料價格也會降低，帶來銷量上漲。但今年由于全球疫情的影響，市場整體需求萎縮，原本的價低銷量上漲的情況很難出現，針對地區(qū)市場的供應商將面對很大的銷售壓力。全球需求的萎縮通常會影響在岸和離岸儲存能力，生產者限制石油開采，以適應下行需求。相較大部分同類產品，航空石油保質期短，儲存期短，商業(yè)投資動機弱。

目前來說，各國的封鎖期將持續(xù)多久還難以預測。在此經濟狀況下，對全球能源供應鏈的影響至少持續(xù)到第三或者第四季度。和歐美地區(qū)相比，中國有更高的政策調節(jié)能力，刺激經濟。中國刺激經濟的舉措有可能為低迷油價提供緩沖帶，但在商業(yè)活動完全恢復前，能源需求可能都無法完全恢復正常。疫情爆發(fā)初期，歐洲一度成為油氣的替代購買方。但目前疫情已經在歐洲蔓延，可能導致歐洲轉賣持有的油氣。一個相對穩(wěn)定化的亞洲，比如印度，可能成為替代歐洲的下一個潛在購買方。從中可以汲取的一個經驗是，國家或公司受影響的程度跟疫情爆發(fā)程度和對個別市場的依賴程度相關。當油氣產業(yè)逐漸恢復時，更加需要多樣化的政策來促進產業(yè)全面恢復正常。

疫情對可再生能源的影響

全球經濟整體遭受沖擊，不可避免地會影響可持續(xù)能源產業(yè)，這不但會在短期阻礙大型投資，更有可能會拖慢能源轉型的進度，例如碳捕獲技術還在發(fā)展初期，在接下來很長的時間都需要大規(guī)模的投資，且沒有短期回報要求，才有可能達到大規(guī)模投入使用的水平。第一季度多國封關已經短暫地中斷了可持續(xù)能源產業(yè)的部分生產，影響項目進度，目前仍未完全解除的市場封鎖帶來更大的挑戰(zhàn)。具體來說，風力和太陽能項目的推遲交付會對可持續(xù)能源公司達成預算計劃帶來壓力。對中美一些風力電場發(fā)展商來說，今年會是考驗嚴峻的一年。到目前為止，疫情已經影響可再生能源產品生產進度，一旦高自動化生產線恢復生產，可持續(xù)能源產業(yè)主要材料和設備的供應壓力會得到相應緩解?？墒?，全球供應鏈的完全恢復，以及產業(yè)設備、原材料、勞動力的正常供應，還需要一段較長的時間。

油價跌停意味著未來短期內，能源公司無可避免減少對整個產業(yè)投資預算，因而也會減少對其他新能源相關產品的投資。但并不意味著對能源領域的投資會完全歸零，投資預算會有所側重地集中在一些領域。長遠來看，這為可再生能源帶來好消息。以油氣公司為例，目前，歐洲一些主要的石油公司，均有投資可持續(xù)能源，它們的投資還將進一步多樣化。當然，可再生能源只占油氣公司投資的一小部分，但油價崩潰令零碳排放能源成為一個吸引力更高的投資選項。從目前來看，低迷油價還將持續(xù)較長時間，相應的投資回報也較低，為了對沖油價下跌帶來的損失，對可再生能源的投資有可能增加，亦有利能源轉型。

歐洲如何平衡氣候目標和經濟復蘇

疫情下，很多國家能源轉型進程面對的問題是究竟應該先考慮經濟復蘇，還是先考慮氣候問題，或者是否可以將刺激經濟的政策與綠色投資聯(lián)系起來，繼續(xù)推動能源轉型。以歐盟為例，其成員國目前面對的不僅是疫情的限制措施可能帶來的各種延誤和經濟沖擊，還有歐盟綠色新政計劃在未來兩年內加強其氣候政策的壓力。

首先，在經濟復蘇壓力下推進氣候政策，需要歐盟克服東西方的分歧，也就是歐洲各國經濟實力不一，這種差異過去曾減緩了氣候行動的步伐。 中歐和東歐經濟體相對較小的，其能源結構亦依賴化石燃料，加上疫情對經濟的壓力，他們比較難跟上歐盟整體氣候政策的進程。西歐經濟體有更健全的環(huán)境監(jiān)管框架，相對有能力采取更多的氣候行動。考慮到這差異，歐盟當然不能強迫成員國采取整體進取的氣候政策，但它可以通過歐盟資助的形式，提供經濟誘因，吸引他們提高對氣候政策的支持。具體而言，中東歐的維謝格拉德集團（波蘭，匈牙利，捷克共和國和斯洛伐克）往往是歐盟的氣候落后者，但它們又特別依賴歐盟的補貼，這就成為一個契機。

歐盟已承諾將能源轉型作為歐盟復蘇基金的核心，該基金將成為歐盟預算2021-2027年的一部分。歐盟17個成員國的環(huán)境部長均表示了支持，當中包括了歐盟預算的所有凈捐助國。這些國家在預算談判中的相對有話語權，提高了通過歐盟資金推動能源轉型的的可能性。目前，計劃細節(jié)尚未明確，有可能是在歐盟范圍內，通過綠色金融渠道獎勵清潔技術的投資者，或擴大公正轉型基金的排除清單，以及救助受到疫情影響的企業(yè)（例如航空公司）時附加的綠色條件。

總的來說，歐盟將歐洲經濟復蘇與能源轉型聯(lián)系起來，旨在利用歐盟資金的經濟手段來吸引私人投資，歐盟綠色新政的2020年預算里，將有3000億歐元是來自私人市場。歐盟委員會在疫情期間重申決心執(zhí)行其綠色議程，幾個成員國亦相繼在過去幾個月中表示支持繼續(xù)采取氣候行動。值得一提的是，德國總理默克爾贊同委員會提出的提高歐盟2030年減排目標，并擴大歐盟ETS覆蓋其他部門的提議。 這一點尤其重要，因為德國將在2020下半年將擔任歐盟理事會主席， 默克爾雄心勃勃的氣候目標，加上德國在聯(lián)盟中的經濟和政治影響力，有機會令歐盟各國在2020年末建立共識。

不過，當中也有不利因素。目前經濟危機可能令投資熱度減低，油價波動亦會影響投資可再生能源的吸引力。對于歐盟企業(yè)而言，把能源轉型和經濟復蘇捆綁一起，有可能帶來更高的合規(guī)成本，因為他們需要適應新法規(guī)。歐盟成員國目前也需要在格拉斯哥聯(lián)合國氣候變化大會COP26前在氣候政策和目標上達成共識，目前忙于控制疫情的政府都無暇兼顧氣候問題，不過，氣候變化大會亦因控制疫情的隔離措施而延期到2021年，這減輕了歐盟成員國在夏季達成協(xié)議的壓力。

適應新環(huán)境，氣候問題仍需關注

疫情影響下，未來一段時間內，氣候問題可能不再是從業(yè)者和相關人士的首要考慮問題，但能源轉移整體上仍會繼續(xù)發(fā)展。

石油產業(yè)本來越來越重視能源轉移問題，可是目前供求雙方面都出現了前所未有的震蕩，引發(fā)巨大的經濟困難。 接下來幾年，支出大幅削減可能會遏制石油產業(yè)從業(yè)者對可持續(xù)能源領域的投資。然而，只要各國仍然承擔履行減排目標的責任，能源轉移趨勢仍會進一步加深。穩(wěn)定油價的需求和日益激烈的競爭可能會使得從業(yè)者專注已經投資的可持續(xù)能源上，其它的新能源形式如電動汽車、碳捕獲技術在短期內可能面臨投資短缺的風險。行業(yè)如何適應疫情全球爆發(fā)下的新常態(tài)，將決定能源轉移問題如何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