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城闕
遲旭南,著名影星遲志強之子。2012年,遲旭南從美國留學回國后,便走上了父親遲志強精心為他鋪就的影視道路。但在成功推出微電影《向陽生長》后,他毅然放棄一切,回到浙江省杭州市開了一家火鍋店。父子倆曾因此起了嚴重沖突。可在兒子的堅持下,遲志強終于明白:四方食事,不過一晚煙火人間。最好的父愛,是放手讓兒子去做想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在這家火鍋店里,遲旭南也終于讀懂了父親的深愛。
老父愛子:費盡心思為兒鋪就事業(yè)坦途
2014年11月,微電影《向陽生長》在愛奇藝、優(yōu)酷等網(wǎng)絡(luò)平臺播出后,受到熱捧。突如其來的榮譽和關(guān)注度將年僅25歲的制片人遲旭南推向幕前。月底,在杭州市一家星級酒店慶功宴上,內(nèi)斂沉默的遲旭南上臺發(fā)言:“這部電影成功上線,離不開全組演職人員的努力?!鳖D了頓,遲旭南接著說,“同時也要感謝我的爸爸,遲志強先生?!北娙藝W然,鏡頭掃過人群,落在遲志強臉上,他眼泛淚花。
遲志強,1958年出生于黑龍江省哈爾濱市,主演過多部電影。遲志強本是一位家喻戶曉的明星,1983年因流氓罪被判監(jiān)禁4年,震驚全國。因表現(xiàn)良好提前出獄后,他憑借一首《鐵窗淚》重新回歸熒幕,被稱為“囚歌之王”。坎坷的人生經(jīng)歷讓遲志強背負很多。1986年,愛情不期而至,在杭州一家合資企業(yè)擔任會計的池代英到長春來出差,兩人經(jīng)朋友介紹相識相戀。1989年9月,兩人的愛情結(jié)晶來到人世。遲志強給兒子取名遲旭南,他將家安到杭州,取意白居易的名詩《憶江南》。兒子出生不久,長春電影制片廠面臨改制,演員們紛紛下崗。遲志強熱愛影視行業(yè),一直苦苦堅守。
為了養(yǎng)家,1999年遲志強轉(zhuǎn)戰(zhàn)商海,開起了小型酒店。經(jīng)過幾年打拼,夫妻倆在杭州、哈爾濱都有分店,生意不錯??墒?,經(jīng)營酒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每天都要忙至凌晨。為了拼搏事業(yè),夫妻倆常常將兒子遲旭南放在家里由保姆照顧。由于缺少父母陪伴,10歲的遲旭南內(nèi)向、不愛講話。可是創(chuàng)業(yè)就像開弓的箭,沒有回頭的道理。那時,夫妻倆的想法就是為兒子創(chuàng)造豐足的物質(zhì)條件,等生活基礎(chǔ)夯實了,日后彌補成長缺憾??蛇t旭南日漸長大,跟父親之間愈發(fā)生疏。
2006年,酒店行業(yè)開始下滑,遲志強為了貼補家用不得不拍戲,還時常去各地唱歌。夜深人靜時,疲憊地回到賓館,孤獨便席卷著他。為了緩解對妻兒的思念,遲志強為母子倆配了最新款的手機,但每次往家里打電話,跟妻子聊完家事,想跟兒子聊幾句,他總是推托。原來,自幼跟父母長時間聚少離多,遲旭南跟父親之間的感情越來越淡漠。遲志強隱隱心酸,池代英總安慰他:“兒子跟媽媽親。你放心,等他青春期過了,自然會明白你的良苦用心?!逼拮邮堑湫徒吓?,家里家外一把好手。遲志強相信妻子的話,可跟兒子遲旭南之間的隔閡卻越來越深。
2008年,遲旭南從杭州市綠城育華學校畢業(yè)后,前往美國留學,學習企業(yè)管理專業(yè)。因為特殊人生經(jīng)歷,遲志強為人處世更加謹慎考慮周到,這些年他無論經(jīng)商還是獨自在橫店打拼都不容易。愛子心切的他不希望兒子像自己一樣辛苦,所以早早地為兒子規(guī)劃了人生,希望兒子回來后就進影視圈,站在自己的肩膀上,未來的路不說能功成名就,起碼能走得順暢些。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兒子根本不認同他的規(guī)劃,不愿意踏入影視圈。但2012年,遲旭南回國后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工作,苦悶之下每天在家打游戲度日。遲志強著急上火,但由于不會表達,關(guān)心變成了對兒子的指責。遲旭南氣得甩門而出,父子倆的矛盾愈發(fā)激化。
三個月后,遲旭南向父親妥協(xié),在他的安排下到杭州一家影視公司工作,從場務做起。
一直以來,遲志強都希望兒子能用自己的資源,一步步成為影視行業(yè)的高級管理人才。但漸漸地,影視公司的朋友跟他說,遲旭南雖然有過留學經(jīng)歷,且專業(yè)知識過硬,但他并不熱衷人際交往。有一次,遲志強參加一部新戲的發(fā)布會,他特意帶著兒子去見圈里的導演朋友。酒過三巡,遲志強發(fā)現(xiàn)遲旭南早已消失了。遲志強邊埋怨邊給兒子打電話,可電話怎么都打不通。應酬完回家,遲志強發(fā)現(xiàn)兒子哪里也沒去,而是在家打游戲。為“喚醒”兒子,遲志強坐在他床邊喋喋不休地講起了自己的經(jīng)歷,可遲旭南根本不聽。遲志強覺得兒子成心和自己作對。
其實,遲旭南也有自己的想法,他不希望沿著父親設(shè)定的路線走下去,可是回國后一直找不到合適工作,只好向父親“妥協(xié)”。
有次,遲志強拍完戲回家休息,看到遲旭南除了吃飯,整天悶在房間打游戲,他十分反感,跟在身后追問工作情況。遲旭南不理,遲志強就用激將法:“你整天打游戲能成什么事?有本事做一部電影出來!”
難以置信:叛逆兒子拍出好電影只為說放棄
2013年初,遲志強正在橫店拍攝一部年代劇,突然接到導演邵白的邀請,請他在微電影《向陽生長》中擔任男主角的父親。這部微電影主要講的是,一個父親從最初的不解到對孩子夢想的支持,展現(xiàn)了父親對孩子深沉的愛。研讀完劇本,遲志強做了足足近20頁的拍攝筆記,每段對白都寫滿自己的思考。這個角色,也讓他開始思索自己該如何做一個理解孩子的好父親。
半個月后,電影開機儀式在千島湖希爾頓酒店舉行。令遲志強意外的是,主創(chuàng)團隊上臺揭幕時,他才知道兒子遲旭南是這部微電影的制片人,遲志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臺上,遲旭南介紹完電影的基本情況后,還用英文發(fā)表了致辭,像是跟他示威:“你還覺得我是廢材嗎?”遲志強連忙給妻子打電話。妻子這才說道:“旭南特意囑咐過,不讓你知道他是制片人?!?/p>
接下來的拍攝經(jīng)歷,令遲志強終生難忘。
因為這部微電影投資有限,制片和導演面臨的壓力比較大。為了省錢,遲旭南吃住都跟著劇組,他和服裝組一位同事擠在三人標間。制片人不僅負責投資、宣發(fā)、協(xié)調(diào),還負責各組人員吃喝拉撒。遲志強看到平時在家醬油瓶倒了都不扶的兒子熟練地分發(fā)盒飯,給工作人員添菜,更加吃驚。
好幾次,遲志強都想跟兒子好好聊聊,可每當他走到兒子旁邊,遲旭南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甚至跟著其他演職人員叫他“強哥”。久而久之,遲志強也擺出一副冷漠的樣子。
戲拍到一半,著名小品演員郭冬臨特意從北京飛到杭州,為這部微電影客串角色,在影片中飾演一位“刀子嘴豆腐心”的汽車店麻辣老板。拍戲期間,郭冬臨看出這對父子不對付,耐心開導遲志強:“孩子大了,主場讓給他們?!?/p>
有次,池代英來探班,她在房車上專門煲了一鍋玉米排骨湯。遲志強“呼哧哧”喝完一碗湯,遲旭南還拿著調(diào)羹在碗里攪,最后勉強啃了半截玉米。遲志強正準備發(fā)作,妻子摁住他的肩膀,輕輕搖頭?;氐椒块g,遲志強仍舊不解氣:“這么多年拍戲經(jīng)驗告訴我,吃飽喝足才能保證好身體,我看到他不吃飯就惱火,這樣子戲沒殺青人先倒下?!背卮⒛托膭竦溃骸皬姼纾瑑鹤痈蹅兡莻€年代的人不一樣,他從小在外校念書,后來又到美國留學,他們喜歡漢堡、可樂,覺得吃沙拉、藜麥才最營養(yǎng)。他覺得自己體脂率高,拍戲前就在家輕斷食一周。你站在他的角度想,如果你連吃飯都要受到束縛,會怎樣想?”遲志強開始反思自己。
郭冬臨的戲份拍完后,拉著遲志強語重心長地說:“強哥,你在那么多戲里扮演好爸爸,我相信現(xiàn)實中你也一定是個好爸爸?!痹诶嫌训膭窠庀拢t志強反思許久,終于知道自己和兒子關(guān)系不睦的癥結(jié)在哪兒,他希望兒子平順安穩(wěn),而兒子并不喜歡父親選擇的這條路,就連當制片人也是為了爸爸。
拍攝尾聲,千島湖入夏,每天面臨高溫炙烤。遲志強從片場同事那里得知遲旭南白天在片場忙一天,晚上還盯著剪輯師剪片子。原來,他在美國留學時,還自學視頻剪輯。因喜歡剪輯,他還將喜歡的MV混剪傳到INS上,收獲不少粉絲。而遲志強連使用微博、微信都吃力,更別說視頻剪輯。原來,他跟兒子之間的鴻溝不只對未來的規(guī)劃這一條。
為了拍這部電影,遲旭南瘦了近10斤,本就瘦弱的他看起來更加不堪一擊。心疼歸心疼,父子倆每次見面依舊都不對付。好在,電影拍攝得很順利,《向陽生長》入圍了第24屆中國金雞百花電影節(jié)海峽兩岸暨港澳青年微電影大賽參賽作品,全網(wǎng)熱播。
遲志強父子兩人都嘴硬,回家后對電影只字不提。但遲志強每次跟朋友聚會,逢人就夸:“我兒子首次觸電當制片人,拍的電影很棒?!笨芍灰羞t旭南在場的地方,他就只字不提。遲志強覺得,需要對兒子嚴格,他才會奮進。因為這部微電影,遲旭南也進入大眾視線,正當遲志強緊鑼密鼓為兒子鋪路時,遲旭南卻殺了他個措手不及。
2014年初,父子倆結(jié)束了北京一場電影交流會。在回杭州的飛機上,遲旭南突然說道:“爸,電影拍出來了,我想跟你說這件事我可以做好。但之后,我有自己的打算,不想再做影視工作了。我不會再到北京來,或者去其他地方參加活動。”遲志強聽了,內(nèi)心翻江倒海。而一旁的遲旭南戴著降噪耳機玩手機游戲,一臉云淡風輕。
回家后,遲志強終于發(fā)作:“你說說,你為什么不在這個行業(yè)待了?你覺得人生就是兒戲嗎?工作是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不干?你這樣子毫無章法,只會讓自己陷入被動?!边t旭南沉默良久,抬頭說:“不要用道德綁架我,我拍電影只是用來證明我可以做好,不是廢材就可以了。接下來我要去間隔年,放慢生活,好好考慮下未來的路?!?/p>
那晚,遲志強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陷入強烈的自責。他拿出家里的相冊集,翻到一張跟兒子的合影:照片里,10歲的遲旭南緊緊握著小拳頭,在松花江冰面上,頭靠在自己懷里,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而照片背后,卻是一段令遲志強再也不愿想起的過往。池代英看他陷入沉默,追問怎么回事,遲志強慢慢跟妻子講道:“那年你單位忙,我獨自帶著南南回哈爾濱看爺爺奶奶,為繞近路,我們選擇坐冰兔子(一種冰上摩托車)前往對岸朋友家聚餐。但當天氣溫陡升,好多在冰上游玩的旅客掉到江里,我只能緊緊將南南抱在懷里,擔心一旦落水我水性不好無法救起南南。整個過程我緊張得都冒汗了,一直盯著冰面看。幸運的是,我們安全到達了,南南高喊太過癮了!當時,南南對我是那么的信任,沒想到有什么危險,一直在欣賞風景。現(xiàn)在,他卻什么也不愿意對我說……”他哽咽了。聽到這,妻子也落淚了。這些年來,父子倆對彼此的誤解背后,其實也埋藏著深深的愛。
次日清晨,遲旭南睡醒后,遲志強已經(jīng)從外面買來了他最愛的早餐蝦肉餛飩。餐桌前,父子倆肩并肩坐著,遲志強滿臉殷勤地要兒子趁熱吃。面對父親突如其來的變化,遲旭南有些不適應,他狐疑地望著父親:“你咋了?”遲志強并沒有像往常那樣勸他,反而說:“現(xiàn)在時代變了,你先成為你自己,其次才是我兒子。以后,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兒吧,爸再也不攔你了。”
讀懂兒子:最深的父愛是放手讓他做自己
2015年春節(jié)剛過,遲旭南從杭州出發(fā),一人一車開始自駕游,并在一家三口的小群里現(xiàn)場直播。2015年4月,遲旭南在稻城亞丁做了短暫停留后,出發(fā)去巴音布魯克。獨庫公路一年僅開放五個月,超過一半以上的地段都在崇山峻嶺、深川峽谷中通過。遲旭南行駛在獨庫公路,窗外的云都很低,伸手可摘的樣子,自然景色療愈了他的心靈。
旅行途中,遲旭南雇了一名四川籍司機阿海,令人印象最深的是阿海做得一手好菜,尤其擅長火鍋。返程時,遲旭南在成都逗留了三個月,遲旭南白天掛著相機四處尋找美景,晚上就約上新交的朋友去吃火鍋。在這里待久了,他也想開一家火鍋店,并運用自己學到的酒店管理知識,讓火鍋店不僅成為一份事業(yè),也代表著自己對人生的最大渴盼:煙火氤氳下,親情友情環(huán)繞左右。
2015年9月,遲旭南回到杭州后,和父母提出要開火鍋店。遲志強以為兒子是鬧著玩的:“有人去一趟大理就要開客棧,爬過華山就想攀登珠穆朗瑪峰,可事情并非我們想的那么容易。就像我們這個行業(yè),每年會涌現(xiàn)出大批優(yōu)秀作品,可金雞百花獎最佳主角只有一位!”池代英聽到父子倆的對話,十分緊張,怕他們再起沖突。可令她意外的是,遲旭南和顏悅色地說道:“老爸,給我一周時間,我會讓你知道我并不是鬧著玩兒的?!?/p>
9月底的一天,遲旭南帶好朋友Mike回家吃飯。飯桌上,遲旭南拿出手提袋,隨后將里面滿滿一大摞餐飲行業(yè)調(diào)查報告放在遲志強眼前:“爸,這是我在成都小住時,給當?shù)?00家火鍋店做的店訪資料,涉及客流、后勤、客服等方方面面?!边t志強有些訝異,這時Mike補充道:“叔叔,我很看好南南的項目。我陪他回家,是想鄭重地告訴您,他開火鍋店并非說著好玩,這家店我準備投資200萬元!”聊天中,遲志強得知Mike是畢業(yè)于上海復旦大學金融系的高材生,在上海一家私募基金工作。兩人通過朋友介紹認識,得知遲旭南的創(chuàng)意火鍋店后,Mike決定私人拿錢投資。
遲志強十分意外,原來他心中一向以為沒有長大的兒子并非頭腦發(fā)熱做這個火鍋店。前期,他不僅在火鍋店打工半年,而且對全國知名火鍋店進行了考察,還做了詳細的調(diào)查方案。遲志強欣慰地說:“兒子,爸爸追加100萬投資,希望你能好好干?!?/p>
就這樣,有了親情和友情的加持,經(jīng)過大半年的籌備,2016年,遲旭南在杭州開了一家火鍋店。正中央是一個小型舞臺,就餐的客人如果去講一個好故事,獲得在場客人的認可,當日可以免單。在美國留學時,遲旭南經(jīng)常去聽脫口秀節(jié)目,他喜歡演員將稀疏平常的事情用那種幽默的方式講出來。
經(jīng)過一年多的經(jīng)營,遲旭南的火鍋店在杭州走紅,成為吃貨必去的打卡點。不僅如此,遲志強每次拍戲,都會將兒子的火鍋店宣傳一遍。因為極具人文特色,火鍋店還舉辦了幾次電視電影的慶功宴和開機儀式。接著,遲旭南的第二家火鍋店開張了。
2018年,遲旭南的火鍋店走上正軌后,他鼓勵父親勇敢做自己的事,遲志強重新回到影視行業(yè)。2019年,遲志強主演了浙影集團的電視劇《瞄準》。在宣傳電視劇的同時,他不忘給兒子店里拉生意。
2020年5月8日上午,記錄抗疫的電影《最美逆行》開機儀式在廣州番禺舉辦,遲志強聯(lián)袂人氣演員柳海龍等出演重要角色。接受采訪時,遲志強自豪地說:“這是唯一一部由鐘南山院士提名的電影,希望有機會邀請他老人家來我兒子的火鍋店?!?/p>
在遲志強看來,兒子雖然沒有繼承自己藝術(shù)方面的發(fā)展,但有聲有色地經(jīng)營著他的火鍋城,有想法、有能力、有干勁,兒子的人生會更精彩。
編輯/艾 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