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海

陳曄

【編者按】

今年，是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和“十三五”規(guī)劃的收官之年，也是脫貧攻堅(jiān)的決戰(zhàn)決勝之年。偉大的歷史時刻，尤為需要一種凝聚人心的榜樣精神，一種催人奮進(jìn)的道德力量。為此，河北省文明辦、河北省文聯(lián)組織文學(xué)藝術(shù)家深入采訪近年來河北大地涌現(xiàn)的道德模范、“中國好人”，創(chuàng)作短篇報(bào)告文學(xué)、新故事、散文、短篇小說、詩歌等。本刊特推出“榜樣”專欄，刊發(fā)“榜樣”系列小小說，讓社會主義道德的陽光溫暖人間，讓文明的雨露滋潤社會，為新時代全面建設(shè)經(jīng)濟(jì)強(qiáng)省、美麗河北提供強(qiáng)大精神力量和道德支撐。

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

高金山的名字里有一個金山。

他有綠水，他的綠水是一望無際的大海;他有青山，他的青山是海中的山，是海中漂浮的輪船。他在他的“綠水青山”一晃二十多年。

“你叫了個金山，是不是你們家里想讓你掙一座金山？”

當(dāng)初剛搞對象，她天真地問他，而后壞壞地笑，“而且，還高，有多高？”

到底，她還是跟了他。她找他是想好好過日子。金山銀山她不稀罕，她稀罕的是人。

一晃，他在海上當(dāng)海員幾十年，在渤海灣常年面對大海的“綠水青山”。大海對于國家是金山銀山，對漁民是金山銀山，只是他沒有成為金山銀山。兒子在和同學(xué)們談?wù)撟约旱陌职謺r常聽誰誰的爸爸特別有錢，錢像山一樣。妻子和同事們在一起，常聽念叨誰誰的老公有錢，錢像山一樣。她的金山常年在海上工作，還落下了老寒腿，不到冬天就早早穿上羽絨褲，比別人脫得要晚。他穿厚服裝鼓鼓囊囊的樣子倒像是一座山，有時候從背后看還像個老人。這個“老人”常年在海上工作。

兒子說有一本書叫《老人與?！罚v的是老人與大海的故事，爸爸會不會成為那位老人？媽媽說，等你爸爸老了就是老人與海，他一輩子離不開大海。

海上救援面對的還是大海，他熟悉大海，也了解大海的脾氣和周圍的環(huán)境。

正月初三，年還在。按照時令，還在“九”里，不出“九”的天氣還是冬天的溫度和樣子。海里結(jié)冰，海水的溫度在零下。他和愛人一起出去晨練，這是多年的習(xí)慣，只要沒有緊急任務(wù)，他總是盡丈夫的職責(zé)相伴去晨練。此刻的海濱浴場，進(jìn)入視野的是晨練的人，還有，還有什么呢……

在他的視野里，一只白蝴蝶向海那邊飛去，一只穿著白色羽絨服的蝴蝶在向海水而去。剛開始，人們是好奇。當(dāng)看見這只蝴蝶真的要走進(jìn)海水里時，人們發(fā)出了驚懼的喊叫。

那只蝴蝶是一個穿著白色羽絨服的女孩。

“快回來，危險！”有人喊。

“有什么事咱們回來說說，我們幫你解決！”又有人喊。

人們越喊，那只蝴蝶越執(zhí)拗地往前行。如果她是一只風(fēng)箏，用手中的繩子拽住，她就回來了。偏偏，她不是風(fēng)箏，是一只蝴蝶。再往前去，是深海。常年在渤海灣的他知道深海下地形復(fù)雜，一旦進(jìn)入，人會瞬間被淹沒。別說蝴蝶，就是一艘船也會很快消失。每年總有冬泳的人在這里出事故。他也知道，在零下的海水里，用不了幾分鐘，人就會變成冰棒，失去知覺。到時候，別說救人，自己也會搭進(jìn)去。人們只是喊，但是沒有人沖出去。進(jìn)入深海救人，沒把握誰會去呢？何況這是冬天！

“這丫頭是要干傻事！”

傻事就是尋死。大年初三，什么事讓她想不開呢？浴場上，光有人念叨，但是沒人邁出一步，再不去救，這丫頭就真進(jìn)海里了。

他悄悄向蝴蝶而去。他怕愛人攔阻，故意走出了一起散步的愛人視野，那一刻，她也在和岸邊的人一起看那只飛向海里的蝴蝶。她不知道即將發(fā)生的，與她有關(guān)。

那蝴蝶是女孩，這不是一只溫順的蝴蝶，是一只受了傷的蝴蝶。是失戀，還是家里有什么事情讓她對生活失去了信心和希望？她只想到大海中尋求解脫。她不管不顧，腦子里就是想尋死。她一步步走向海水深處，她走得很慢，仿佛是在赴一場宴會。海水漸漸從腳踝到膝蓋，再到腰部，水的冰冷和浮力讓她的步伐挪動越來越吃力，但她沒有止步，岸邊的喊聲一直在繼續(xù)，她置若罔聞，她覺得自己就要解脫了，海水就是她的方向！

高金山像箭一樣沖過去，接近她的時候抓住了她的手。她并不領(lǐng)情，而是極力掙脫，在海水中和他“搏斗”。她不想回去。海水的溫度已經(jīng)快速占有他的體溫，在零下的海水里，有多年航海經(jīng)驗(yàn)的他知道自己不會堅(jiān)持多久，必須在有限的時間里和她一起游回岸邊。他的老寒腿遇到冰冷的海水會失去知覺，這時候他和她將會一同沉入大海。

“跟我回去！”

“不，你別管我！”

救人者與被救者在海水里對話與較量。可是她死心已決，沒有回旋的余地。

“趕緊回去！”

“不！”

姑娘的臉在扭曲，白色的羽絨服已經(jīng)有了冰花。他們在海水中像無根的浮萍，一邊是寒冷，一邊是游動和掙扎。她的執(zhí)拗拖著他向深海飛。

被海水浸透的羽絨服如鉛塊一樣重。姑娘死活不回去，再僵持下去，被冰冷的水濕透之后他也許會和她一樣沉下去。叫金山的他會沉進(jìn)海底，做海水中的金山。他猛地“松”了下手，這一“松”讓姑娘怔了一下，生的本能讓她愣神。這時候，他又快速抓住她的手，積蓄了一股力量，攬住她往回猛拽。這一拽是他的智慧，一手拽姑娘，一手劃動海水，他帶著她向岸邊游去。

岸上一陣歡呼！

他看到了向他跑來的妻子。妻子喊他的名字：“金山——”

落入海水中的蝴蝶回來了。渾身濕透的他和她，都在打哆嗦。他和妻子把女孩送進(jìn)一家賓館，為她找來衣服取暖，然后撥打110和120。

“我是高金山，這個姑娘尋死，你們趕緊和她家人聯(lián)系?！?/p>

剩下的是妻子和他對話。

“你什么時候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怕你擔(dān)心?！?/p>

110和120一來，濕透的他就和妻子回家了。老父親給他找來干衣服，兒子也端來洗腳水，妻子去廚房煮了熱乎乎的姜湯，沒有人埋怨。

兒子正值青春期，青春期的孩子特別在意自己的父母，“爸爸，前幾天我還和同學(xué)討論，誰的爸爸有錢，誰家有金山銀山，但現(xiàn)在我覺得咱們家有的金山他們沒有，您是英雄，您真?zhèn)ゴ??！?/p>

“咱們家沒有金山銀山，但是有一個叫金山的爸爸?！?/p>

“咱們家沒有金山銀山，我有一個叫金山的丈夫?！?/p>

“金山銀山”不如有個好爸爸，好丈夫。我們身邊多幾個金山式的好人，在生死存亡的關(guān)頭，他們會沖出去。

后來，秦皇島市海港區(qū)政府向“冰海勇救落水少女”的高金山頒發(fā)“見義勇為先進(jìn)分子”榮譽(yù)證書。一年后，他被評為中國好人、河北省見義勇為模范、河北省道德模范。

再后來，姑娘的哥哥常來，他是代表全家來的，他管金山叫大哥。

當(dāng)那首《北京的金山上》唱起的時候，他們會幸福地一笑，他們會想起老人與海，想起他的闖?！?/p>

【榜樣事跡】

高金山，男，漢族，46歲，河北秦皇島山海關(guān)海事處海巡執(zhí)法大隊(duì)副隊(duì)長，中共黨員。河北省道德模范，第六屆河北省見義勇為模范。2015年正月初三，冒著生命危險跳進(jìn)海水救出一位輕生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