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麗花
摘要:“登臨自古騷人事”,對于古代文人來說,登高是一種審美創(chuàng)造。登高是古代作品中重要的文化符號,它成就了詩圣杜甫千古名篇《登高》的悲壯之情。經(jīng)過千百年的歷史演變,“登高”的內(nèi)涵不斷的被充實被豐富,它在眾多古代詩人詞客的作品中頻繁出現(xiàn),但它卻形態(tài)萬千,不一而同。
關鍵詞:杜甫;登高;文化符號;內(nèi)涵
中圖分類號:I207.22
古代詩詞作品中,悲秋主題無處不在,杜甫的七言律詩《登高》,就是其中杰出的一首。杜甫之悲秋異于前人,其意更深,其蘊尤厚。而這種意蘊的形成則主要得益于文人 “登高”這一傳統(tǒng)活動的文化內(nèi)涵。
1.杜詩《登高》如何體現(xiàn)“登高”文化
登高所見——大地廣闊,景物蒼涼
詩的首聯(lián)寫秋景,用“急風”、“高天”、“哀猿”、“清渚”、“白沙”、“飛鳥”六種意象,勾勒了一幅蒼涼壯闊的秋景圖。深秋之時,年弱多病的詩人獨自登高,在急風高天之下,在白沙清渚之間,頓生孤獨無依之感,為全詩定下了悲涼沉重的基調(diào)。
登高所感——宇宙宏大,個人渺小
頷聯(lián)以“無邊落木”寫天地之遼遠,樹木凋零,秋氣肅殺的氣象;以“不盡長江”寫歷史綿長,歲月悠久。由空間而時間,展現(xiàn)了宇宙的無窮與永恒。此情此景不禁使詩人聯(lián)想到生命的消逝與有限。
登高所思——家國離亂,身世漂零
頸聯(lián)是詩人一生顛沛流離生活的高度概括。寫景至此,詩人自然地把眼前景與心中情緊密的聯(lián)系在一起。 “萬里”言遠離漂零之悲,“悲秋”是言逢秋的悲涼;“做客”再言漂泊之苦;“常”字道盡了詩人與親人久別的無奈?!鞍倌辍备袊@年老;“多病”悲嘆身世,凄苦至極,“登臺”本為抒懷,而又只能“獨”來“獨”往,可見詩人的無奈與怨憤。秋天不一定悲,然而這樣的詩人在這樣的秋天里“登高”,不覺悲從中來,令人沉痛不已。最后,尾聯(lián)上句寫自己備嘗艱苦,白發(fā)早發(fā);下句寫自己貧病交加,窮途末路的悲劇人生。更加增添了愁煩,深化了全詩沉痛悲涼的情感。
綜觀《登高》一詩,杜甫始終遵循著“登高——望遠——抒懷”這一傳統(tǒng)的抒情模式,但又有別于文人騷客的感傷情懷,此詩的悲秋感傷顯得更加“悲壯”,它的基調(diào)是雄渾壯闊的。
登高為詩人提供了較高的立足點和更為廣闊的視野。站得越高,看得越遠。詩人在詩中選擇的物象都是概括性很強的大意象,情隨景生。如此開闊壯大的秋景,引發(fā)的是詩人濃重的憂憤。詩人將自己身體的多病、困窘潦倒等個人“私愁”與時空宇宙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抒發(fā)了深沉、濃郁、浩瀚的悲情。這正是此詩能在眾多悲秋詩作中脫穎而出的原因之一。
在杜甫的不少詩作中也能看到“登高”而眺的影子,其中比較有代表性的一首當屬《登岳陽樓》。此詩是杜甫詩中的五律名篇,前人稱為盛唐五律第一。前兩聯(lián)寫景,意象宏大,一“坼”一“浮”讓讀者的心胸為之一蕩,是怎樣的情懷才能裝得下如此廣袤的天地?是詩人博大的胸襟,是詩人偉岸的人格。頸聯(lián)“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詩人在飽嘗了如此壯麗的河山美景之后,筆鋒轉入個人身世的抒寫。尾聯(lián)“戎馬關山北,憑軒涕泗流”, 寫國家動蕩不安,自己報國無門的哀傷。開端“昔聞洞庭水”的“昔”,涵蓋詩人在長安一帶活動的十多年時間。而這,在空間上正可與“關山北”相照應?!皯{軒”與“今上”首尾相連。正是這樣的“登高”活動,引發(fā)了詩人的家國之悲。雖然抒發(fā)的感情也是悲傷,卻不消沉;雖然沉郁,卻不壓抑。
“登臨自古騷人事”,對于古代文人來說,登高是一種審美創(chuàng)造。登高使詩人們產(chǎn)生強烈的審美感受,正如南朝劉勰的《文心雕龍》中指出的“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意溢于海”。那么,“登高”又是怎樣成古代一個重要的文化符號的呢?
2.“登高”的文化內(nèi)涵
班固《漢書·藝文志》云:“登高能賦可以為大夫。”也就是說,“登高能賦”被認為是士大夫的必備素養(yǎng)??追f達的解釋是“升高能賦者,謂升高有所見,能為詩賦其形狀,鋪陳其事勢也?!比螘P秋注“登高必賦”句為:“登上高山能抒發(fā)自己的胸懷,描繪見到的景色?!笨椎旅飨壬鷱恼Z義學的角度分析并結合周代作賦的傳統(tǒng),提出了不同的見解??紫壬J為“升高”并不是人們所理解的“攀登高山”的意思?!吧摺迸c禮儀活動緊密相關 ,“高”作為古代一種亭狀建筑,應該是一個祭祀等禮儀活動的地點,結合周代賦的形式,孔德明先生認為“升高能賦”作為士大夫必備素質,應該是一種與政事相關的政治活動。那么鋪陳其事,描繪景色的說法也只是“登高”概念中的一個義項?!俄n詩外傳》(卷七)云:孔子游於景山之上,子路、子貢、顏淵從。孔子曰:“君子登高必賦,小子愿者何?”“言其愿,丘將啟汝”??鬃铀浴霸浮碑斂山鉃椤爸尽薄Wx《論語》常能讀到孔子在教學中讓學生“言志”的情節(jié)。孔子對《詩經(jīng)》的概括也是“詩言志”,可見在孔子的時代,“登高”增加了“言志”這一義項。“登高”不僅為了觀景更為抒懷。在現(xiàn)代人的生活中,“登高”不屬于特定的生活情境的需要,也沒有什么特別深刻的文化內(nèi)涵,然而對古人而言,“登高”卻是一次重要的文化活動。古人將其作為固定的文化符號寫入作品幾乎延續(xù)了整個中國古代文學史。
回顧漫長的中國文學畫卷,有不少作品產(chǎn)生于文人墨客登高懷遠之時。雖然也有“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式的壯志豪情,但更多的卻是體現(xiàn)的郁悶惆悵、憂傷滿腹的愁緒。比如杜甫的“花近高樓傷客心,萬方多難此登臨?!保ā兜菢恰罚┐揞椀摹叭漳亨l(xiāng)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保ā兜屈S鶴樓》)李煜的“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小堪回首明月中?!保ā队菝廊恕罚?晏殊“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斷天涯路。”(《蝶戀花》)辛棄疾的“落日樓頭,斷鴻聲里,江南游子,把吳鉤看了,欄十拍遍,無人會,登臨意?!保ā端堃鳌罚┑鹊?。
3.結論
如此眾多的“登高”之作,不斷豐富著“登高”文化的內(nèi)涵,延伸著“登高”的義項。杜甫喜歡借“登高”而抒懷,在“詩圣”的眼里山河之壯闊總能與家國的離亂相聯(lián)系;“詩仙”李白似乎更喜歡登上高處,攬九天明月,與天上的神仙來一次親密接觸。雖然他也曾從天上(仙山上)俯視人間,關注蒼生疾苦,但他不像詩圣那樣嘔盡心血的憂怨,而為“登高”增添了幾分羽化登仙的快感;至于后主李煜的“登高”,總選在夜深難眠之時,他的登臨是望眼欲穿的不可得,是痛苦的思念;最愛“登高”而眺的,也許該數(shù)南宋的詩人詞客,這是這個時代的烙印。在燦若繁星的中國古代文壇,我們似乎無法跳過“登高”這一情節(jié),在中學課本中《杜甫詩三首》就著重選擇了《登高》和《登岳陽樓》,大概是編書者的用意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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