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是前蘇聯(lián)作家尼古拉·奧斯特洛夫斯基的一部長篇小說,于1933年寫成。
小說通過記敘保爾·柯察金的成長經(jīng)歷,告訴我們:一個人只有在革命的艱難困苦中戰(zhàn)勝敵人、戰(zhàn)勝自己,只有在把自己的追求和祖國、人民的利益聯(lián)系在一起,才能創(chuàng)造出奇跡,才會成長為鋼鐵戰(zhàn)士。
一陣槍聲打破了黑夜的寂靜。雪團(tuán)像松鼠似的,從那棵被月光照成銀白色的樺樹上滾落下來。短筒槍貼著樹身,吐出火光,子彈打在墻上,泥灰紛紛掉在地上,潘克拉托夫他們運(yùn)來的玻璃窗也被打得粉碎。
槍聲驚醒了睡在水泥地上的人,他們立即跳了起來,但是一見房間里子彈橫飛,又都臥倒了。
有人壓在別人身上。
“你要上哪兒去?”杜巴瓦一把抓住保爾的軍大衣問。
“出去。”
“趴下,傻瓜!你一露頭,就會把你撂倒?!倍虐屯呒贝俚氐吐曊f。
他倆緊挨著躲在大門旁邊。杜巴瓦緊貼在地上,一只手握著手|槍,伸向門口。保爾蹲著,手指緊張地**著轉(zhuǎn)輪手|槍的彈槽,里面只有五顆子彈了。他**到空槽,便把轉(zhuǎn)輪轉(zhuǎn)了過去。
射擊突然停止了。接著是一片令人驚奇的寂靜。
“同志們,有槍的都到這邊來?!倍虐屯叩吐曋笓]那些伏在地上的人。
保爾小心地打開了門。空地上連人影也沒有,只有雪花緩慢地飄舞著,落向地面。
森林里,十個人狠命抽著馬,逃走了。
午飯的時候,城里飛快地開來一輛軋道車。朱赫來和阿基姆走下車來。托卡列夫和霍利亞瓦在站臺上迎接他們。車上卸下一挺馬克沁**、幾箱**子彈和二十支步槍。
他們急急忙忙地向工地走去。朱赫來的大衣下擺擦在地面的積雪上,留下了一道道鋸齒形的曲線。他走起路來像熊一樣,左右**。老習(xí)慣還是改不了:兩條腿總像圓規(guī)似的叉開著,仿佛腳下仍然是顛簸的甲板。阿基姆個子高,步子大,能跟得上朱赫來,托卡列夫走一會兒,就要跑幾步,才能跟上他們。
“匪徒的襲擊——還是次要問題。眼前有個山包橫在路上,倒是麻煩事,這么個大家伙叫我們碰上了,真他媽的晦氣!得挖很多土方才行。”
托卡列夫站住了。他背過**,兩手?jǐn)n成小船的樣子,擋住風(fēng),點著煙,趕緊抽了兩口,又去追趕前邊的人。阿基姆停下來等他。朱赫來沒有放慢腳步,繼續(xù)往前走。
阿基姆問托卡列夫:“這條支線你們能按期修好嗎?”
托卡列夫沒有立即回答,過了一會兒才說:“你知道,老弟,一般說來是不能按期修好的,但是不修好也不行。問題就這么明擺著?!?/p>
他們趕上朱赫來,三個人并排走著。托卡列夫很激動地接著說:“問題難,就難在這里。工地上只有我和帕托什金兩個人心里清楚,這個地方條件這樣差,人力和設(shè)備又這樣少,按期完工是不可能的。但是,同時全體筑路人員都知道,不按期完工絕對不行。所以我上回才說:只要我們還有一個人在,就一定完成任務(wù)?,F(xiàn)在你們親眼看看吧!我們在這兒挖土已經(jīng)快兩個月了,第四班眼看又要到期,可是基本成員一直沒換過班,完全靠青春的活力支持著。這些人當(dāng)中,有一半受了寒。看著這些小伙子,真叫人心疼。他們是無價之寶……有些人連命也會斷送在這個鬼地方,而且不止一兩個人?!?/p>
從車站起,已經(jīng)有一公里鐵路修好了。
往前,大約有一公里半,是平整好的路基,上面挖了座槽,座槽里鋪著一排長木頭,看上去像是被大風(fēng)刮倒的柵欄。
這就是枕木。再往前,一直到小山包跟前,是一條剛平出來的路面。
在這里干活的是潘克拉托夫的第一筑路隊。他們四十個人正在鋪枕木。一個留著紅胡子的農(nóng)民,穿一雙新的樹皮鞋,不慌不忙地把木頭從雪橇上卸下來,扔在路基上。再遠(yuǎn)一點的地方,也有幾個這樣的雪橇在卸木頭。地上放著兩根長長的鐵棍,代替路軌,用來給枕木找平。為了把路基夯實,斧子、鐵棍、鐵鍬全都用上了。
鋪枕木是一項細(xì)致的工作,很費(fèi)工夫。枕木要鋪得既牢固又平穩(wěn),使每根枕木都承受鐵軌同樣的壓力。
這里懂得鋪路技術(shù)的只有筑路工長拉古京一個人。這位老同志雖然五十四歲了,卻一根白頭發(fā)也沒有,黑黑的胡子從中間向兩邊**。他每次都自愿留下,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干第四班了。他跟年輕人一樣忍受饑寒困苦,因此,在筑路隊里受到普遍的尊敬。黨組織每次開會,都邀請這位非黨同志(他是塔莉亞的父親)出席,請他坐在榮譽(yù)席上。為此,他很自豪,發(fā)誓決不離開工地。
“你們說說看,我怎么能扔下你們不管呢?我一走,你們會搞亂的,這兒需要有人照看,需要實踐經(jīng)驗。我在俄羅斯跟枕木打了一輩子交道……”每到換班的時候,他都和藹地這樣說,于是就一次又一次地留了下來。
帕托什金很信任他,很少到他這個工段來檢查工作。當(dāng)朱赫來他們?nèi)齻€人走到正在勞動的人群跟前時,累得渾身冒汗、**的潘克拉托夫正用斧子砍著安放枕木的座槽。
阿基姆好不容易才認(rèn)出了這個碼頭工人。他瘦多了,兩個大顴骨顯得更加突出,臉也沒有好好洗過,看上去又黑又憔悴。
“啊,省里的大人物來了!”說著,他把熱乎乎、濕**的手伸給阿基姆。
鐵鍬的聲音停了下來。阿基姆看見周圍的人臉色都很蒼白。人們脫下的大衣和皮襖就放在旁邊的雪地上。
托卡列夫跟拉古京說了幾句話,就拉著潘克拉托夫一起,陪剛來的朱赫來和阿基姆向小山包走去。潘克拉托夫和朱赫來并肩走著。
“潘克拉托夫,你講講,你們在莫托維洛夫卡整肅反工作人員是怎么回事?你們把人家的槍都繳了,你不認(rèn)為這做得有點過火嗎?”朱赫來嚴(yán)肅地問這個不愛做聲的碼頭工人。
潘克拉托夫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說:“我們繳他的槍,是跟他商量好的,他自己要我們這么干的。這小伙子跟我們是一條心。我們把情況如實跟他一擺,他就說:‘同志們,我沒有權(quán)力讓你們把門窗卸走。捷爾任斯基同志有命令,嚴(yán)禁盜竊鐵路財產(chǎn)。這兒的站長跟我結(jié)了仇,這個壞蛋老偷東西,我總是干涉他。要是我讓你們把門窗拿走,他一定會上告,我就要到革命法庭受審。最好你們先下了我的槍,再把東西運(yùn)走。站長不上告,就算沒事了。’于是我們照他說的辦了。我們又沒把門窗往自己家里拉!”
潘克拉托夫看到朱赫來眼睛里露出一絲笑意,又補(bǔ)充說:“朱赫來同志,要處分就處分我們吧!您可千萬別難為那個小伙子。”
“這件事就算過去了。今后再這樣干可不行——這是破壞紀(jì)律的行為。我們完全有力量通過組織手段粉碎官僚主義。好了,現(xiàn)在談?wù)劯匾氖掳伞!庇谑侵旌諄戆逊送揭u擊的詳情詢問了一遍。
在離車站四公里半的地方,筑路的人們揮動鐵鍬,猛攻堅硬的凍土。他們要劈開擋在面前的小山包,修出一條路來。
工地周圍,有七個人擔(dān)任警戒。他們隨身帶著霍利亞瓦的馬槍和保爾、潘克拉托夫、杜巴瓦、霍穆托夫的手|槍。筑路隊的全部武器都在這里了。
帕托什金坐在斜坡上,往本子上記著數(shù)字。工地上只剩下他一個工程技術(shù)人員了。他的助手瓦庫連科怕被土匪打死,寧可受法辦,也不在這里干,一清早開小差溜回城里去了。
“挖開這個山包,要花半個月的時間,地都凍了。”帕托什金低聲對他面前的霍穆托夫說。霍穆托夫是個動作遲緩、總皺著眉頭、不大愛講話的人。他一聽這話,生氣地用嘴咬著胡子梢,回答說:“全部工程限我們二十五天完成,光挖山包您就計劃用十五天,這怎么成!”
“這個期限定得不切合實際?!迸镣惺步鹫f?!安诲e,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這樣的條件下筑過路,也沒同這樣的筑路工人共過事。因此,我也可能估計錯,以前就錯過兩回了。”
這時,朱赫來、阿基姆和潘克拉托夫走近了小山包。斜坡上的人發(fā)現(xiàn)了他們。
“瞧!誰來了?”鐵路工廠的旋工彼佳·特羅菲莫夫,一個斜眼的小伙子,用露在破絨衣外面的胳膊肘捅了保爾一下,指著坡下剛來的人說。保爾連鐵鍬也沒有顧得放下,立刻向坡下跑去。他的兩只眼睛在帽檐下熱情地微笑著,朱赫來緊緊地握住他的手,握的時間比誰都長。
“你好啊,保爾!瞧你這身衣服,大的大,小的小,簡直認(rèn)不出你來了?!?/p>
潘克拉托夫苦笑了一下。
“你沒看他那五個腳趾頭,行動有多一致,全在外面露著。
這還不算,開小差的人還把他的大衣偷走了。虧得奧庫涅夫是他們同一個公社的,把自己的破上衣給了他。不過不要緊,保夫魯沙是個熱血青年,他還可以在水泥地板上躺上一個星期,鋪不鋪干草都行,然后再進(jìn)棺材。”碼頭工人怏怏不樂地對阿基姆說。
黑眉毛、鼻子微翹的奧庫涅夫調(diào)皮地瞇起眼睛,反駁說:“我們才不讓保夫魯沙完蛋呢。我們可以推舉他到廚房去,給奧達(dá)爾卡當(dāng)后備火頭軍。他要不是傻瓜,那兒吃的也有,暖和地方也有——靠著爐子也行,挨著奧達(dá)爾卡也可以?!?/p>
一陣哄笑淹沒了奧庫涅夫的話。
這是今天他們發(fā)出的第一陣笑聲。
朱赫來察看了小山包,然后同托卡列夫、帕托什金坐雪橇到伐木場去了一趟,又轉(zhuǎn)了回來。斜坡上的人還在堅持不懈地挖土。朱赫來望著飛舞的鐵鍬,望著彎腰緊張勞動的人群,低聲對阿基姆說:“群眾大會用不著開了,這兒誰也不需要進(jìn)一步動員。托卡列夫,你說得對,這些人是無價之寶。鋼鐵就是這樣煉成的!”
朱赫來看著這些挖土的人,眼神里充滿了喜悅、疼愛和莊嚴(yán)的自豪。就在不久以前,在那次反革命叛亂的前夜,他們當(dāng)中的一部分人,曾經(jīng)扛起鋼槍,投入戰(zhàn)斗?,F(xiàn)在,他們又胸懷一個共同目標(biāo),要把鋼鐵動脈鋪到堆放著大量木柴的寶地去,全城的人都在急切地盼望著這些木柴給他們帶來溫暖和生命。
帕托什金工程師有禮貌地,但又不容置疑地向朱赫來證明:要在這個小山包上開出一條路來,沒有兩個星期的時間是不可能的。朱赫來一面聽他計算,一面心里打著主意。
“您把斜坡上的人撤下來,調(diào)到前面去修路,這個小山包咱們另想辦法?!?/p>
朱赫來在車站的電話機(jī)旁待了很長時間?;衾麃喭咴陂T口警衛(wèi),他聽見朱赫來在屋里粗聲粗氣地說:“用我的名義馬上給軍區(qū)參謀長掛個電話,請他立刻把普濟(jì)列夫斯基那個團(tuán)調(diào)到筑路工地這一帶來。一定要把這個地區(qū)的匪徒肅清。另外,再從部隊派一列裝甲車和幾名爆破手來。其他事情我自己安排。我夜里回去。讓利特克在十二點以前把車開到車站來?!?/p>
在板棚里,阿基姆簡短地講過幾句話以后,朱赫來接著講起來。他親切地同大家交談著,一個小時不知不覺地過去了。朱赫來告訴大家,原定的計劃不能變,第一期工程必須在一月一日以前完工。
“從現(xiàn)在起,筑路隊要按戰(zhàn)時狀態(tài)組織起來。所有黨員編成一個特勤中隊,中隊長由杜巴瓦同志擔(dān)任。六個筑路小隊都接受固定的任務(wù)。沒有完成的工程平均分成六段,每隊承擔(dān)一段。全部工程必須在一月一日以前結(jié)束。提前完成任務(wù)的小隊可以回城休息。另外,省執(zhí)行委員會主席團(tuán)還要向全烏克蘭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呈報,給這個小隊最優(yōu)秀的工人頒發(fā)紅旗勛章?!?/p>
各隊的隊長都派定了:第一隊是潘克拉托夫同志,第二隊是杜巴瓦同志,第三隊是霍穆托夫同志,第四隊是拉古京同志,第五隊是柯察金同志,第六隊是奧庫涅夫同志。
“筑路工程隊隊長、思想工作和組織工作的總負(fù)責(zé)人,”朱赫來在結(jié)束發(fā)言時說?!叭匀皇前矕|·尼基福羅維奇·托卡列夫,這是非他莫屬的?!?/p>
仿佛一群鳥突然振翅起飛一樣,噼噼啪啪地響起了一陣掌聲。一張張剛毅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朱赫來一向很嚴(yán)肅,他最后這句話卻說得既親切又風(fēng)趣,一直在注意聽他講話的人全都輕松地笑了起來。
二十幾個人簇?fù)碇⒒泛椭旌諄?,一直把他們送上軋道車?/p>
朱赫來同保爾道別的時候,望著他那只灌滿雪的套鞋,低聲對他說:“我給你捎雙靴子來,你的腳還沒凍壞吧?”
“好像是凍壞了,已經(jīng)腫起來了?!北栒f到這里,想起了很久以前提出過的請求,抓住朱赫來的袖子,央求說:“我跟你要過幾發(fā)手|槍子彈,現(xiàn)在你能給我嗎?我這兒能用的只有三發(fā)了?!?/p>
朱赫來抱歉地?fù)u了搖頭,但是他看到保爾一臉失望的神情,就毅然決然地解下了自己的毛瑟槍。
“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p>
保爾開頭簡直不敢相信,他會得到一件盼望了這么久的貴重禮物,可是朱赫來已經(jīng)把槍帶掛在他的肩膀上。
“拿著吧,拿著吧!我知道你早就眼紅了。不過你要多加小心,可不許打自己人。這支槍還有滿滿三夾子彈,也給你。”
一道道羨慕的目光立刻射到保爾身上。不知是誰喊著說:“保爾,咱倆換吧,我給你一雙靴子,外帶一件短大衣。”
潘克拉托夫在保爾背上推了一下,打趣地說:“鬼東西,換氈靴穿吧。要是再穿你那只套鞋,連圣誕節(jié)也活不到!”
這時候,朱赫來一只腳踏著軋道車的踏板,正在給保爾開持槍許可證。
清晨,一列裝甲車轟隆轟隆駛過道岔,開進(jìn)了車站。一團(tuán)團(tuán)天鵝絨般的白色蒸汽,像盛開的繡球花一樣**出來,又立即消失在清新而寒冷的空氣里。從裝甲車廂里走出來幾個穿皮衣的人。幾小時以后,裝甲車送來的三個爆破手在斜坡上深深地埋下了兩個深藍(lán)色的大南瓜,接上了長長的導(dǎo)火線。
放了信號槍之后,人們便紛紛離開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險地的小山包,四散隱蔽。火柴觸到了導(dǎo)火線,磷光閃了一下。
剎那間,幾百個人的心都提了起來。一分鐘,兩分鐘,等待是那樣難熬——終于……大地**,一股可怕的力量炸開了小山包,把巨大的土塊拋向天空。接著,第二炮又響了,比第一炮還要厲害??膳碌霓Z鳴響徹密林,山崩地裂的隆隆聲在林間回蕩。
剛才還是小山包的那個地方,現(xiàn)在出現(xiàn)了一個張著大口的深坑,方圓幾十米內(nèi),在像糖一樣潔白的雪地上,撒滿了爆破出來的土塊。
人們拿著鎬和鍬一齊向炸開的深坑沖去。
朱赫來走后,工地上展開了爭取首先完成任務(wù)的異常激烈的競賽。
離天亮還很早,保爾誰也沒有驚動,就悄悄地起來了。他獨自艱難地邁著在水泥地上凍僵了的雙腳,到廚房去了。燒開了一桶沏茶水,才回去叫醒他那個小隊的隊員。
等到其他各隊的人醒來,外面天已經(jīng)亮了。
在板棚里吃早點的時候,潘克拉托夫擠到杜巴瓦和他的兵工廠伙伴的桌子跟前,激憤地對他說:“看見了沒有,德米特里,天蒙蒙亮,保爾就把他那伙人叫了起來。現(xiàn)在他們大概已經(jīng)鋪了十俄丈了。聽大伙說,他們鐵路工廠的人,弦都讓他給繃得緊緊的,他們決心在二十五號以前鋪完自己分擔(dān)的地段。他這是想給咱們點顏色看哪。但是,對不起,咱們走著瞧吧!”
杜巴瓦苦笑了一下。他非常理解,為什么鐵路工廠那一隊的行動,會使這位貨運(yùn)碼頭的共青團(tuán)書記如此激動。就連他杜巴瓦也挨了好朋友保爾一悶棍:保爾竟連招呼也不打,就向各隊挑戰(zhàn)了。
“真是朋友歸朋友,有煙各自抽——這里有個‘誰戰(zhàn)勝誰’的問題?!迸丝死蟹蛘f。
快到中午了,柯察金小隊正干得熱火朝天,突然一聲槍響,打斷了他們的工作。這是站在步槍垛旁邊的哨兵,發(fā)現(xiàn)樹林里來了一隊騎兵,在鳴槍示警。
“拿槍,弟兄們!土匪來了!”保爾喊了一聲,扔下鐵鍬,朝一棵大樹跑去,樹上掛著他的毛瑟槍。
全隊馬上拿起武器,貼著路邊直接臥倒在雪地上。走在前面的幾個騎兵揮著帽子,其中有個人喊道:“別開槍,同志們!自己人!”
五十來個騎兵順著大路跑了過來,他們都戴著綴紅星的布瓊尼帽。
原來這是普濟(jì)列夫斯基團(tuán)的一個排,前來探望筑路人員。
排長的坐騎少一只耳朵,這引起了保爾的注意。那是一匹漂亮的灰騍馬,額上有一塊白斑,它在騎者身下“跳著舞”,不肯老實站著。保爾跑到它跟前,一把抓住籠頭繩,馬嚇得直往后退。
“小斑禿,你這個淘氣鬼,想不到在這兒碰見你!你沒讓子彈打死啊,我的缺只耳朵的美人。”
他親切地?fù)ё●R的細(xì)長脖子,撫**著它那翕動的鼻子。排長仔細(xì)地端詳著保爾,一下認(rèn)出來了,他驚奇地喊道:“啊,這不是保爾嗎!……馬你認(rèn)出來了,老朋友謝列達(dá)反倒不認(rèn)識啦。你好,兄弟!”
城里各部門都積極行動起來,全力支援筑路工程。這立刻產(chǎn)生了良好的效果。扎爾基把還在城里的人都派到了博亞爾卡,團(tuán)區(qū)委的人走個精光。整個索絡(luò)緬卡區(qū)只剩下一些女團(tuán)員了。扎爾基又到鐵路??茖W(xué)校去動員,結(jié)果他們又派了一批學(xué)生到工地去。
他向阿基姆匯報這些情況的時候,半開玩笑地說:“現(xiàn)在只剩下我和女無產(chǎn)者了。我想讓拉古京娜替我,門口換上‘婦女部’的牌子,我就上博亞爾卡去。要知道,我一個男子漢在人家女人堆里轉(zhuǎn)悠,實在不像話。姑娘們都懷疑地瞧著我。這幫喜鵲私下里準(zhǔn)在嘁嘁喳喳議論我:‘他把別人都攆走了,自己卻泡在城里,這個大滑頭?!f不定還有比這更難聽的。求求你,讓我也去吧?!?/p>
阿基姆笑著拒絕了。
一批一批的人不斷到博亞爾卡來,鐵路??茖W(xué)校的六十名學(xué)生也到了。
朱赫來設(shè)法讓鐵路管理局調(diào)了四節(jié)客車到博亞爾卡,給新到的工人住宿。
杜巴瓦小隊從工地撤了下來,派到普夏—沃季察去。他們的任務(wù)是把供輕便鐵路用的小火車頭和六十五節(jié)平板車運(yùn)到工地來。這項工作頂替他們在工地上承擔(dān)的一部分任務(wù)。
杜巴瓦出發(fā)前向托卡列夫建議,把克拉維切克調(diào)回來,叫他領(lǐng)導(dǎo)新成立的一個小隊。托卡列夫采納了他的建議,下達(dá)了命令,根本沒有去想他的真實動機(jī)。而杜巴瓦這個時候會想起那個捷克人,卻是安娜托索洛緬卡來的人帶來的一張便條引起的。便條上這樣寫著:
德米特里:我和克拉維切克給你們挑了一大批書報。我們向你和博亞爾卡的全體突擊手們致以熱烈的敬禮。你們都是好樣的!祝你們身體強(qiáng)健,精神**。昨天,各木柴場的最后一批存貨都配售完了??死S切克要我向你們致意。他真是個好小伙子。他親自給你們烤面包。他對面包房里的人,誰也信不過。他自己動手篩面粉,自己用機(jī)器和面。不知道他從哪兒弄來的好面粉,面包做得好極了,跟我領(lǐng)到的簡直沒法比。晚上咱們的人都到我這里來,有拉古京娜、阿爾秋欣、克拉維切克,扎爾基有時也來。我們也搞點學(xué)習(xí),但主要是議論我們所知道的人和事,無所不談,而談得最多的還是你們。姑娘們對托卡列夫不讓她們?nèi)スさ匾庖娍纱罅?。她們說保證能和你們大家一樣吃苦耐勞。拉古京娜說:“我換上一身爸爸的衣服,一下子跑到那老爺子跟前,看他能把我攆回來!”
說不定她真會這樣做。替我向你那個黑眼睛的朋友問好。
安娜
暴風(fēng)雪突然襲來?;疑?陰-云地壓在地面上,移動著,布滿了天空。大雪紛紛飄落下來。晚上,刮起了大風(fēng),煙筒發(fā)出了嗚嗚的怒吼。風(fēng)追逐著在樹林中飛速盤旋、左躲右閃的雪花,凄厲地呼嘯著,攪得整個森林驚惶不安。
暴風(fēng)雪咆哮不止,猖狂了一夜。車站上那間破房子根本存不住熱氣,雖然通宵生著火,大家還是從里到外都凍透了。
第二天清晨上工,雪深得使人邁不開步,而樹梢上卻掛著一輪紅彤彤的太陽,碧藍(lán)的天空沒有一絲云彩。
柯察金的小隊在清除自己地段上的積雪。直到這時保爾才體會到,嚴(yán)寒造成的痛苦是多么難以忍受。奧庫涅夫那件舊上衣一點也不保暖,腳上那只舊套鞋老往里灌雪,好幾次掉在雪里找不到。另一只腳上的靴子也隨時有掉底的危險。由于睡在水泥地上,他脖子上長了兩個大癰瘡。托卡列夫把自己的毛巾送給他做了圍巾。
瘦骨嶙峋的保爾兩眼熬得通紅,他猛烈地?fù)]動大木锨鏟雪。
這時,一列客車爬進(jìn)了車站,有氣無力的火車頭勉勉強(qiáng)強(qiáng)把它拖到了這里。煤水車上一塊木柴也沒有,爐里的余火也快要熄滅了。
“給我們木柴,就開走;不給,就趁它還能動彈,讓我停到側(cè)線上去!”司機(jī)向站長喊道。
列車開到側(cè)線上去了。他們把停車的原因通知了沮喪的旅客。擠得滿滿的車廂里響起了一片叫嚷和咒罵。
“你們?nèi)ジ莻€老頭講講,就是在站臺上走著的那個,他是工地的負(fù)責(zé)人。工地上有當(dāng)枕木用的木頭,他可以下令用雪橇給火車頭運(yùn)點來。”站長給乘務(wù)員們出了個主意。乘務(wù)員們立刻迎著托卡列夫走去。
“要木柴可以,但是不能白給。要知道,這是我們的建筑材料?,F(xiàn)在工地讓雪封住了。車上有六七百個乘客。婦女、小孩可以留在車?yán)?,其他人都得拿起锨來鏟雪,干到晚上,就給你們木柴。要是不愿意干,那就讓他們等到新年再說。”托卡列夫?qū)Τ藙?wù)員們說。
“瞧!同志們,來了這么多人!看,還有女的呢!”保爾背后有人驚奇地說。
保爾回過頭去。
托卡列夫走到跟前,對他說:“給你一百人,分配他們干活吧??粗c,別叫他們偷懶?!?/p>
保爾給這些新來的人派了活。有一個高個子男人,穿著皮領(lǐng)子的鐵路制服大衣,戴著羔皮帽,正跟旁邊的一個青年婦女說話。那青年婦女戴著一頂海狗皮帽,頂上還有個絨球。
他憤憤地轉(zhuǎn)動著手里的木锨,大發(fā)牢騷:“我才不鏟雪呢,誰也沒有權(quán)力強(qiáng)迫我。要是請我這個鐵路工程師給指揮一下倒還可以,鏟雪嗎,你我都沒有這個義務(wù),規(guī)章上沒有這么一條。那個老頭子違法亂紀(jì)。我要告他。
誰是這兒的工長?”他問身邊的一個工人。
保爾走上前去,問:“公民,您為什么不干活?”
那個男人輕蔑地把保爾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
“您是什么人?”
“我是工人。”
“那我跟您沒什么可談的。把工長給我叫來,別的領(lǐng)導(dǎo)也……”
保爾皺起眉頭,白了他一眼,說:“不想干拉倒?;疖嚻鄙蠜]我們的簽字,您就別想上車。這是工程隊長的命令。”
“您呢,女公民,也拒絕干活嗎?”保爾轉(zhuǎn)過身來問那個女人。一剎那間他呆住了:站在他面前的竟是冬妮亞·圖曼諾娃。
她好容易才認(rèn)出這個像叫花子的人是保爾。一身破爛不堪的衣服,兩只稀奇古怪的鞋子,脖子上圍著一條臟毛巾,臉好久沒有洗了——保爾就這副模樣站在她面前。只有那一雙眼睛,還同從前一樣,炯炯發(fā)光。正是他的眼睛。就是這個像流浪漢一樣衣衫襤褸的小伙子,不久以前還是她熱戀的人。
真是滄海桑田哪!
她最近結(jié)了婚,現(xiàn)在同丈夫一起到一個大城市去。她丈夫在那里的鐵路管理局擔(dān)任重要職務(wù)。真想不到,她竟會在這種情況下遇見少年時代的戀人。她甚至沒好意思同他握手。
她的瓦西里會怎樣想呢?保爾竟如此潦倒,真叫人心里不是滋味??磥恚@個火夫一直沒有什么長進(jìn),只能干個挖土的差事。
她猶豫不決地站著,窘得雙頰通紅。那個鐵路工程師氣瘋了,一個窮小子竟敢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的妻子,他覺得實在太放肆了。他把锨往地下一扔,走到冬妮亞跟前,說:“咱們走,冬妮亞。這個拉查隆尼真叫人受不了,我實在看不下去?!?/p>
保爾讀過《朱澤培·加里波第》這部小說,知道意大利語拉查隆尼是窮光蛋的意思。
“如果我是拉查隆尼,那你就是還沒斷氣的資本家?!彼致暣謿獾鼗鼐戳斯こ處熞痪?,然后把目光轉(zhuǎn)向冬妮亞,一字一句冷冷地說:“圖曼諾娃同志,把锨拿起來,站到隊伍里去吧。別學(xué)這個胖水牛的樣。請原諒,我不知道他是您的什么人?!?/p>
保爾看著冬妮亞那雙長統(tǒng)套靴,冷笑了一下,又順便補(bǔ)充說:“我勸你們還是別留在這兒,前兩天土匪還來光顧過呢?!?/p>
他轉(zhuǎn)過身,拖著那只套鞋,啪噠啪噠地回自己人那里去了。
最后這句話對工程師也發(fā)生了作用。
冬妮亞終于說服了他一起去鏟雪。
傍晚收工之后,人們都向車站走去。冬妮亞的丈夫搶在前面,到火車上去占位子。冬妮亞停下來,讓工人們先過去。
走在最后面的是保爾,他拄著锨,已經(jīng)非常疲乏。等他過來,冬妮亞和他并排走著,說:“你好,保夫魯沙!坦白地說,我沒想到你會弄成這個樣子。難道你不能在政府里搞到一個比挖土強(qiáng)一點的差事嗎?我還以為你早就當(dāng)上了委員,或者委員一類的首長呢。你的生活怎么這樣不順心哪……”
保爾站住了,用驚奇的眼光打量著冬妮亞。
“我也沒想到你會變得這么……酸臭。”保爾想了想,才找到了這個比較溫和的字眼。
冬妮亞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
“你還是這么粗魯!”
保爾把木锨往肩上一扛,邁開大步向前走去。走了幾步,他才回答說:“說句不客氣的話,圖曼諾娃同志,我的粗魯比起您的彬彬有禮來,要好得多。我的生活用不著擔(dān)心,一切都正常。但是您的生活,卻比我原來想象的還要糟。兩年前你還好一些,還敢跟一個工人握手??涩F(xiàn)在呢,你渾身都是臭樟腦丸味。說實在的,我跟你已經(jīng)沒什么可談的了?!?/p>
保爾收到了阿爾焦姆的來信。哥哥說最近就要結(jié)婚,要他無論如何回去一趟。
風(fēng)吹走了保爾手中的白信紙,它像鴿子一樣飛向天空。他不能去參加婚禮?,F(xiàn)在哪能離開工地呢?昨天,潘克拉托夫這頭大熊已經(jīng)趕過了他們小隊,正在以令人目瞪口呆的速度前進(jìn)。這個碼頭工人正在拼命爭奪第一。他已經(jīng)失去了慣有的沉靜,不斷鼓動他那些從碼頭上來的伙伴以瘋狂的速度進(jìn)行工作。
帕托什金觀察著這些筑路工人怎樣一言不發(fā)地悶頭苦干。他驚奇地搔著頭皮,問自己:“這是些什么人哪?哪兒來的這股不可思議的力量呢?要是再這么晴上七八天,我們就可以鋪到伐木場了。真是應(yīng)了那句俗話:活到老,學(xué)到老,到老還是懂得少。這些人的工作打破了一切常規(guī)和定額?!?/p>
克拉維切克帶著他親手烤的最后一批面包從城里來了。
見過托卡列夫之后,他在工地上找到了保爾。他倆親熱地互相問過好。接著,克拉維切克笑嘻嘻地從麻袋里拿出一件瑞典精制的黃面毛皮短大衣,拍了一下那富有彈性的皮面,說:“這是給你的。不知道是誰送的吧?……嗬!小伙子,你可真傻呀!這是麗達(dá)同志讓帶來的,怕把你這個傻瓜凍死。這件衣服是奧利申斯基同志送給她的,她剛從他手里接過來就交給我,說給保爾捎去吧。她聽阿基姆說過,你穿著單衣在冰天雪地里干活。奧利申斯基皺了皺鼻子說:‘我可以給那位同志另送一件軍大衣去?!?,麗達(dá)笑著說,不用了,穿短的干活更方便,拿去吧!”
保爾驚異地拿起這件珍貴的禮物,過了一會兒,才猶猶豫豫地穿在凍得冰涼的身上。柔軟的毛皮很快就使他的后背和前胸感到了溫暖。
麗達(dá)在日記里寫道:
12月20日
連日暴風(fēng)雪。今天仍然又是風(fēng),又是雪。博亞爾卡的筑路大軍眼看就可以把路鋪到目的地,但是他們被嚴(yán)寒和暴風(fēng)雪阻住了。他們常常陷在沒人深的積雪里。挖掘凍土是很困難的。只剩下四分之三公里了,但這是最困難的一段。
托卡列夫報告說,工地上發(fā)現(xiàn)了傷寒,已經(jīng)有三個人病倒了。
12月22日
共青團(tuán)省委召開全體會議,博亞爾卡沒有人來參加。匪徒在離博亞爾卡十七公里的地方把一列運(yùn)糧火車弄出軌了。
按照糧食人民委員部全權(quán)代表的命令,工程隊全體人員都調(diào)到出事地點去了。
12月23日
又有七個傷寒病人從博亞爾卡送回城里。其中有奧庫涅夫。我到車站去了。哈爾科夫開來一列火車,從車廂連接板上抬下來幾具凍僵的尸體。醫(yī)院里也很冷。該死的暴風(fēng)雪!什么時候才能停呢?
12月24日
剛從朱赫來那里回來。消息證實了:奧爾利克匪幫昨天夜里傾巢出動,襲擊了博亞爾卡。我們的人跟他們打了兩個小時。他們切斷了電話線,所以直到今天早上,朱赫來才得到確實消息。匪徒被打退了。托卡列夫受了傷,胸部被打穿了。今天就能把他送回來。弗蘭茨·克拉維切克被砍死了。他昨天夜里正好擔(dān)任警衛(wèi)隊長。是他發(fā)現(xiàn)匪徒,發(fā)出了警報;他一邊往回跑,一邊阻擊進(jìn)攻的敵人,但是沒有來得及跑到學(xué)校,就被砍死了。工程隊有十一個人受傷。現(xiàn)在那里派去了一列裝甲車和兩中隊騎兵。
潘克拉托夫繼任工程隊長。今天,普濟(jì)列夫斯基團(tuán)在格盧博基村追上了一部分匪徒,把他們一個不留地全都砍死了。
一部分非黨非團(tuán)干部,沒有等火車,就沿著鐵路離開了工地。
12月25日
托卡列夫和其他傷員都已經(jīng)送回,被安置在醫(yī)院里。醫(yī)生們保證把托卡列夫救活。他仍然昏迷不醒。其他人沒有生命危險。
省黨委和我們都收到了博亞爾卡的來電:為了回答匪徒的襲擊,我們,所有參加今天群眾大會的輕便鐵路建設(shè)者,同“保衛(wèi)蘇維埃政權(quán)號”裝甲列車和騎兵團(tuán)的全體指戰(zhàn)員一起,向你們保證,我們將克服一切困難,在一月一日以前把木柴運(yùn)到城里。我們決心全力以赴,完成任務(wù)。派遣我們的共|產(chǎn)|黨萬歲!大會主席柯察金。書記員別爾津。
我們以軍禮在索洛緬卡安葬了克拉維切克。
日夜盼望的木柴已經(jīng)近在眼前。但是筑路進(jìn)度十分緩慢。
傷寒每天都要奪去幾十只有用的手。
有一天,保爾兩腿發(fā)軟,像喝醉酒似的,搖**晃地走回車站。他已經(jīng)發(fā)燒好幾天了,今天熱度比哪天都高。
**工程隊血液的腸傷寒也悄悄地向保爾進(jìn)攻了。但是他那健壯的身體在抵抗著,接連五天,他都打起精神,奮力從鋪著干草的水泥地上爬起來,和大家一起去上工。他身上穿著暖和的皮大衣,凍壞的雙腳穿上了朱赫來送給他的氈靴,可是這些東西對他也無濟(jì)于事了。
他每走一步,都像有什么東西猛刺他的胸部,渾身發(fā)冷,上下牙直打架,兩眼昏黑,樹木像走馬燈一樣圍著他打轉(zhuǎn)。
他好容易才走到車站。異常的喧嘩聲使他吃了一驚。仔細(xì)一看,站臺旁邊停著一列同車站一樣長的平板車。上面載的是小火車頭、鐵軌和枕木,隨車來的人正在卸車。他又向前走了幾步,終于失去了平衡。他模模糊糊地感覺到頭碰到地上,積雪冰著他那灼熱的面頰,怪舒服的。
幾小時以后,才有人偶然發(fā)現(xiàn)了他,把他抬到板棚里。保爾呼吸困難,已經(jīng)認(rèn)不得周圍的人了。從裝甲車上請來的醫(yī)生說,他是腸傷寒,并發(fā)大葉性肺炎。體溫四十一度五。關(guān)節(jié)炎和脖子上的癰瘡,就不值一提了,都算小病。肺炎加傷寒就足以把他送到另一個世界去了。
潘克拉托夫和剛回來的杜巴瓦盡一切可能搶救保爾。
他們托保爾的同鄉(xiāng)阿廖沙·科漢斯基護(hù)送他回家鄉(xiāng)去。
只是在柯察金小隊全體隊員的幫助下,更主要是靠霍利亞瓦施加的壓力,潘克拉托夫和杜巴瓦才把阿廖沙和不省人事的保爾塞進(jìn)了擠得滿滿的車廂。車上的人怕斑疹傷寒傳染,怎么也不肯讓他們上車,并且威脅說,車開動后,就把病人扔下去。
霍利亞瓦用轉(zhuǎn)輪手|槍指著那些不讓病人上車的人的鼻子,喊道:“這個病人不傳染!就是把你們?nèi)珨f下車,也得讓他走!
你們這幫自私自利的家伙,記住,我馬上通知沿線各站,要是誰敢動他一根毫毛,就把你們?nèi)紨f下車,扣起來。阿廖沙,這是保爾的毛瑟槍,給你拿著。誰敢動他,你就照準(zhǔn)誰開槍。”霍利亞瓦最后又威脅地加上了這么一句。
火車開走了。在空蕩蕩的站臺上,潘克拉托夫走到杜巴瓦身旁,問:“你說,他能活嗎?”
沒有得到回答。
“走吧,德米特里,只好聽其自然了?,F(xiàn)在全部工作都得咱們倆負(fù)責(zé)了。今天連夜把機(jī)車卸下來,明天早上就試車。”
霍利亞瓦給沿線各站做肅反工作的朋友們打了電話,懇切地請求他們不要讓乘客把柯察金弄下來,直到每個同志都回答“一定辦到”之后,他才去睡覺。
在一個鐵路樞紐站的站臺上,從一列客車的車廂里抬出來一個淡黃|色頭發(fā)的青年的尸體。他是誰,怎么死的——誰也不知道。站上的肅反工作人員想起霍利亞瓦的囑托,趕忙跑到車廂跟前阻止,但是看到這個青年確實已經(jīng)死了,就叫人把尸體抬到了停尸房。
他們立刻打電話到博亞爾卡通知霍利亞瓦,說他讓他們關(guān)照的那個同志已經(jīng)去世了。
博亞爾卡打了個簡短的電報給省委,報告了保爾的死訊。
阿廖沙·科漢斯基把重病的柯察金送到了家,接著,他自己也得了傷寒,發(fā)高燒,病倒了。
麗達(dá)在日記上寫著:
1月9日
我為什么這樣難過呢?還沒有拿起筆來,就哭了一場。誰能想到麗達(dá)會失聲痛哭,還哭得這樣傷心!難道眼淚一定是意志薄弱的表現(xiàn)嗎?今天流淚是因為有一種難以抑制的悲痛。
為什么悲痛會突然襲來呢?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可怕的嚴(yán)寒已經(jīng)被戰(zhàn)勝,鐵路各站堆滿了寶貴的木柴,我又剛從祝捷大會——市蘇維埃為祝賀筑路英雄們而召開的擴(kuò)大會議——回來,為什么悲痛恰恰在這個時刻降臨呢?我們是取得了勝利,但是,有兩個人為此獻(xiàn)出了生命:克拉維切克和保爾。
保爾的死揭示了我內(nèi)心的真情:對我來說,他比我原先所想的更珍貴。
日記就記到這里吧,不知道哪天再提起筆來接著寫。明天寫信到哈爾科夫去,告訴他們我同意到烏克蘭共青團(tuán)中央委員會去工作。
語數(shù)外學(xué)習(xí)·高中版下旬2020年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