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光敏
我在黔北,到過許多寨子,大大小小,它們像一粒粒珍珠,鑲嵌在這片豐饒的土地上,也像一棵棵柏樹,生生不息地停駐在青山綠水中。它們或在山窩里炊煙裊裊,或在山腳下靜靜佇立,或在一片竹林里若隱若現。而那天遇到的一個寨子,是在鵝卵石壘成的小島上,它的名字叫長磧古寨。地處鳳岡縣的新建鎮(zhèn),一個我陌生的地名。查了百度,才知道那“磧”念qi,去聲,原意指河邊的沙石淺灘,后指用鵝卵石壘成的小島。
春雨總是多情,纏纏綿綿,打濕了剛冒芽的草,打濕了那片金黃的油菜花,半夜醒來再迷糊睡去,仍聽到屋檐上的滴水聲。第二天早上下到樓底大廳,被一盆黑乎乎的湯汁驚了一下,主人告知這是茶稀飯。頓時來了胃口,一連喝了兩大碗。聽說這里的油茶湯和油茶稀飯很有特色,今日得見,果然味道醇厚清香。油茶湯上次在離這里不遠的茶海之心品嘗過,那美美的滋味至今仍在唇邊縈繞。按他們的說法“不喝油茶湯,心里就發(fā)慌”。這油茶稀飯雖不比油茶湯來得純正,但它既有茶味,又有大米的味,還有一點豬油的味,鹽味正好。聽說油茶湯和油茶稀飯能怯寒防疫,吃了一天都不會冷。
洪渡河從正安遠道而來,悠悠而流、低吟淺唱。那些著淺藍色瑜伽服的女子,在竹排上練功,與河水,與河水里的倒映,與岸上油菜花的顏色及芬芳相得益彰。
長磧人有福了,每年春暖花開時,都能感受到水上瑜伽優(yōu)美里的禪意。
是誰家在娶親嫁女?一隊接親隊伍熱熱鬧鬧、搖搖擺擺地穿過謝氏孝節(jié)牌坊,走在前頭的媒婆,是寨子里的胖大嬸,穿著藍色對襟衣服,手拿長煙干,一副很驕傲的樣子,抬轎人故意搖晃著花轎,鎖吶聲、鑼鼓聲不斷。原來,這是一個舊時的婚禮民俗表演。如此,似乎我們一夜之間回到了百年前的長磧,趕上了一場喜慶的婚禮。
“這個塍(sheng)頭薅得寬,薅個大彎對小彎。薅個十字穿心過,薅個人字往上翻(鑼聲:當當當)”……過去的人們,連在地里薅草,也要邊敲鑼助陣,邊唱山歌鼓勁。表演這段薅草歌的是一隊中老男女,看到我們在旁邊觀看拍照,更加來了勁頭。
后來打聽,才知道這些民俗表演者都是寨子里的中老年人??此麄兊臉幼?,很有表演經驗,是什么激發(fā)了他們的表演天賦?過去他們以莊稼收入為主,現在以旅游收入為主,視表演為快樂事??吹剿麄兡樕涎笠缰臐M足與興奮,你才知道什么叫一個寨子的幸福生活。
長磧古寨,雖沒有巷陌縱深的街道,但散落在各處的朱家總祠、分祠、牌坊、石碑,在如此偏遠的山區(qū),保存完好,你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
在鄉(xiāng)愁館,原始榨油、水磨碾米等等,無不勾起你那久遠的記憶。一個人一輩子可以沒有吃過山珍海味,但不能不在心里留著幾縷鄉(xiāng)愁,讓心靈回歸故鄉(xiāng)。
我再次從這個寨子穿行而過,狗兒東張西望,花兒各自開放,家家院落收拾整潔,幾株桃花李花,星星點點,閃著亮光。走近時,有人招呼你進去坐坐。這里沒有窮人,他們擁有世上最珍貴的空氣和風景;這里沒有虛偽的阿諛奉承,每個人臉上都是安然和善的微笑;這里沒有陰暗,只有春風和花香;這里沒有煩惱,只有孩子們在田埂上追逐打鬧的歡笑聲 。
鵝卵石邊的古寨,遠離鋼筋混凝土,氤氳在一片三月的柳煙里,幾只白鶴在河水上翩飛,與綠水、青山、黃花交相輝映,我不由自主念起了北宋詞人秦觀的《行香子·樹繞村莊》:“樹繞村莊,水滿陂塘。倚東風、豪興徜徉。小園幾許,收盡春光。有桃花紅,李花白,菜花黃……”
這不正是我們夢里向往的美麗家園嗎?古人有,我們現代人也有。只是突然有些羞愧,古人的村莊,廖廖數筆已寫盡,我在這里寫長磧古寨,似乎有些收不住筆。只因我愛上這里,如一個得意的收藏家,突然失了穩(wěn)重,想把每一樣寶貝都呈現在你面前,得到你的贊美。(責任編輯/楊倩)
村寨信息:
區(qū)位:遵義市鳳岡縣新建鎮(zhèn)長磧古寨
民族:漢族、苗族、仡佬族
面積:8平方公里
人口:約4100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