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傷保險與交通事故侵權損害賠償請求權的沖突與協(xié)調

文/王向華

工傷保險與交通事故侵權損害賠償請求權的沖突與協(xié)調

文/王向華

2011年1月1日起實施的新《工傷保險條例》，將上下班途中的工傷認定范圍由原來的機動車交通事故擴大到非機動車和城市軌道交通、客運輪渡和火車事故傷害，工傷職工的賠償享受權益得到擴展和加強，這是我國社會法體系建設進步的重要表現。但是，工傷保險與交通事故侵權損害賠償請求權的沖突，因新條例中沒有明確規(guī)定而再次引起廣泛的爭論與思考。

一、兩種請求權的競合

交通事故中，因第三人侵權引發(fā)的工傷，在尋求賠償過程中基于《社會保險法》、《工傷保險條例》等社會保障法律法規(guī)，可以認定為工傷，勞動者享有工傷賠償請求權。在工傷保險制度下，這一請求權表現為工傷保險待遇給付請求權。而根據《道路交通安全法》、《民法通則》等民事法律法規(guī)，在當事人之間又形成民事侵權法律關系，勞動者享有民事?lián)p害賠償請求權，于是就產生了工傷保險與交通事故侵權損害賠償請求權的競合。

在我國立法實踐中，自1951年《勞動保險條例》頒布后，就存在這兩種請求權的沖突。而最早協(xié)調這種沖突的法規(guī)則是1991年9月22日國務院頒布的《道路交通事故處理辦法》，其中第43條規(guī)定，職工因交通事故死亡或者殘疾喪失勞動能力的，按照本辦法的規(guī)定處理后，職工所在單位還應當按照有關部門的規(guī)定給予撫恤和勞動保險待遇，這似乎表明工傷職工可以獲得雙重賠償。但是，1996年原勞動部頒布的《企業(yè)職工工傷保險試行辦法》第28條又專門規(guī)定：由于交通事故引起的工傷，應當首先按照《道路交通事故處理辦法》及有關規(guī)定處理，即先按交通事故責任賠償，如果受害人無法獲得交通事故賠償，企業(yè)或工傷保險經辦機構才給予相應的工傷保險待遇。依此規(guī)定，工傷職工又不能獲得雙重賠償。此后，2004年1月1日實施的《工傷保險條例》在工傷保險待遇方面吸收了《企業(yè)職工工傷保險試行辦法》中相應的內容，但對交通事故引發(fā)的工傷待遇刪除了原有辦法中的上述內容，而且未明確規(guī)定如何處理這種競合。此后，2011年起實施的新《工傷保險條例》和7月1日起即將實施的《社會保險法》也都對此沒有明確的規(guī)定。

因此,目前僅能依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法釋[2003]20號）第12條的規(guī)定來協(xié)調此競合，即依法應當參加工傷保險統(tǒng)籌的用人單位的勞動者，因工傷事故遭受人身傷害，勞動者或者其近親屬向法院起訴請求用人單位承擔民事賠償責任，告知其按《工傷保險條例》的規(guī)定處理；因用人單位以外的第三人侵權造成勞動者人身損害，賠償權利人請求第三人承擔民事賠償責任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對于第三方侵權的情況，該條只規(guī)定了損害賠償權，并沒有明確勞動者向第三方請求民事賠償后能否主張工傷保險的請求權。

二、兩種請求權的實踐困境

因國家法律法規(guī)并無明文規(guī)定，司法解釋也無明確的態(tài)度，交通事故中因第三方侵權所致的工傷，地方立法和勞動者獲得補償的方式也就千差萬別。既有工傷保險先期墊付，民事賠償后期補償的“廣東方式”，也有先獲民事賠償后工傷保險賠償的“蘇州方式”。

2000年4月實施的《廣東省社會工傷保險條例實施細則》第33條規(guī)定，同一工傷事故兼有民事賠償和商業(yè)性人身、人壽保險賠償的，被保險人因未能及時獲得民事賠償和商業(yè)性人身、人壽保險賠償而危及生命或對其康復有嚴重影響時，社會保險機構應墊付工傷醫(yī)療費用，以保證被保險人得到及時搶救、治療。在被保險人獲得民事賠償和商業(yè)性人身、人壽賠償時應償還工傷保險基金墊付的費用。而2001年1月實施的《蘇州市職工工傷保險暫行規(guī)定》第22條則規(guī)定，同一工傷事故兼有民事賠償的，按照先民事賠償、后工傷保險支付待遇的順序處理。民事賠償已給付了醫(yī)療費、喪葬費、殘疾用具費、誤工費、一次性工亡補助金和一次性傷殘補助金的，工傷保險不重復支付相應待遇，民事賠償支付的上述待遇標準低于工傷保險的，由工傷保險補足差額部分。

與此同時，法院的審理實踐也因為地區(qū)不同而各異，既有支持雙重賠償的，也有將工傷保險和人身損害賠償相互競合，以差額互補的辦法處理的。

至今，人力資源社會保障行政部門和司法部門就兩種請求權的“雙重賠償”問題還存在爭議。人力資源社會保障行政部門反對雙重賠償，主張“就高不就低”的賠償原則，即當勞動者在一次工傷中能夠獲得兩項賠償時，可以且只能得到最高的一項賠償，不能同時得到兩項賠償。在兩項賠償并存的場合，如果用人單位或者工傷保險經辦機構沒有支付相關費用則無須支付；如果已經墊付則由當事人在得到另一項賠償后返還給用人單位或者工傷保險經辦機構。但是司法部門卻主張，雙重賠償是源于兩個不同的法律關系，每一項法律關系中的權利都應當得到法律的充分保障，一項權利的主體也不應當因其另一項權利的存在和享受而致本應享受的該項權利喪失。

但是，對于兩種請求權，無論是選擇還是并存，都將面臨一種困境，因為現在社會保險的賠償額度過低，完全采用工傷保險不能給予受害人充分的救濟;如果只允許請求民事?lián)p害賠償，又面臨侵權人沒有賠償能力的尷尬和漫長的司法程序;如果允許“雙賠”，則有可能讓受害人最后拿到了超出自己損失的過高賠償，甚至會產生近乎荒謬的結果，即同一項費用重復使用兩次，同一行為實施兩次，如醫(yī)療和喪葬，有違公平。而且，賠償的先后順序也很難確定。

三、對兩種請求權競合的探討與思考

對于這兩種請求權的競合，可以在堅持“以人為本”、“最大程度地保障勞動者權益”這一工傷保險基本宗旨的基礎上，重點考慮以下幾點。

1.理順現行工傷賠償法律法規(guī)之間關系。兩種請求權的競合涉及《社會保險法》、《安全生產法》、《民法通則》、《道路交通安全法》、《工傷保險條例》、《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等多部法律法規(guī)。在這些法律法規(guī)之間不僅存在著重疊更存在著矛盾，使得工傷賠償的實踐無所適從。因此，應對現有法律法規(guī)進行深入的梳理、分類，對各地實踐中發(fā)現的與現行法律法規(guī)存在明顯矛盾的環(huán)節(jié)進行深入調研論證，并加以適當修訂或調整，且應考慮在即將出臺的《工傷保險條例實施辦法》中明確兩種請求權的關系。

2.加強多部門間的溝通與協(xié)調。

新《工傷保險條例》擴大了工傷認定范圍，使勞動者在請求賠償的過程中不得不面對更多的部門和單位。因此，加強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門、交管部門、鐵路部門、航運部門、司法部門、保險公司、企業(yè)等多部門，多單位間的溝通協(xié)調就變得更為重要。

3.改進工傷保險賠付的流程。

對于交通事故中工傷保險賠付的爭議，其流程一般要經過工傷認定，工傷認定行政復議、行政訴訟一審、二審；工傷傷殘等級鑒定，工傷待遇勞動仲裁、一審、二審及執(zhí)行階段等諸多環(huán)節(jié)，為提高賠付效率，使工傷職工可以盡快獲得賠償，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門、司法部門等可以利用現代信息手段通過開發(fā)工傷申報管理系統(tǒng)、積極推廣網上申報、簡化手續(xù)等措施改進工作流程。

4.探索商業(yè)保險再保險的賠付新途徑。工傷保險與民事侵權損害賠償請求權之間的沖突在實踐中面臨的困境還在于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門人力、物力和財力的有限。面對人員編制有限、工作量大增、賠付額度持續(xù)攀升等現實問題，可以考慮商業(yè)保險公司對第三人責任追償業(yè)務的介入。即從工傷保險基金提取適當比例的資金投保商業(yè)保險公司的再保險，工傷事故后，既可由商業(yè)保險公司分擔因較大數額的賠償給工傷保險基金帶來的風險，也可由商業(yè)保險公司承擔一部分的工傷調查取證和對第三人責任追償的工作，將工傷保險經辦機構的工作人員從繁重的事務性工作中部分解放出來。

（作者單位：中國人民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