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宜萍
摘? 要:芥川龍之介是一位被稱為“鬼才”的日本近代新思潮派代表作家,被譽為“日本的梅里美與莫泊?!?。短短一生中創(chuàng)作了148篇短篇小說以及大量評論、隨筆等。其作品中刻畫了各式各樣的女性形象,在這些形形色色的女性形象背后蘊含著他獨特的女性觀。
關鍵詞:芥川龍之介;女性形象;女性主義;女性觀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24-0-02
“從古至今,在世界范圍內,人們從政治學、社會學、哲學等不同角度對女性加以關注和研究,形成了這樣或那樣的觀念、主張、思想,我們不妨稱之為女性觀,即人們,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對女性存在的本質、狀況及價值的認識?!盵1]作為一位男性作家,芥川在他的文學作品中塑造了眾多女性形象,這些形象涵蓋了多個階層,眾多身份及各種形象,這些形象栩栩如生活靈活現(xiàn)。在這些豐富多樣的形象背后蘊含著作家對女性的認識以及看法,對這些女性形象進行解讀從而發(fā)掘作者蘊藏在作品中的獨特的女性觀。
一、客體化的女性
一直以來,在傳統(tǒng)男權思想的文學作品中,女性的形象大多被客體化,成為兩個極端,即天真純潔、可愛善良的“天使”,或者是復雜可怖、自私的“惡魔”。作為男性創(chuàng)作主體,芥川通過塑造理想化、完美化的女性形象來完成自己對于美和善的追求,通過創(chuàng)作丑惡、自私、惡毒的女性形象來表達個人情感與意志。
(一)天使形象
《地獄變》中善良孝順的天使女兒形象良秀之女,芥川對她的刻畫極盡溫和細膩,乖巧可愛,善良純潔,聰明伶俐,善解人意并且極具同情心,幾乎人見人愛。她勇救小猴的善良引起了大公老爺?shù)馁p識,成為了招致禍患的源頭。大公對她美色的覬覦讓她無路可退。即使被侮辱之后,她也只是“一言不發(fā)、搖著頭,嘴唇咬得更緊了”。而父親的寵愛也沒有顧及她內心的想法與需求,“做夢也沒有想到給女兒盡快找個好人家”。良秀女兒的悲劇就在于她本身被客體化為善良美好的象征,被大公和父親良秀的愛困住,兩人在爭奪對她的占有權,但沒有人去在意她的想法,最后她在大公和父親的權力斗爭中香消玉殞??梢哉f良秀女兒是為了父親的藝術創(chuàng)作而心甘情愿自我犧牲的。
《一塊地》中的偉大母親阿民,在丈夫去世后為了孩子勇敢地承擔起養(yǎng)家責任,為了把家產全部留給兒子廣次,硬撐著也不同意讓男人入贅。作為一個母親,她為了給兒子打拼家產,一直堅持著,自身的需求和自我是不在考慮范圍內的,以至于最后將身體熬垮?!抖抛哟骸分械哪赣H為了孩子能夠得道成仙,即使忍受劇痛煎熬也心甘情愿。
《南京的基督》中善良純真的金花,為了父親才不得不從事煙花行業(yè),“溫柔和氣”善良美好,在得知自己不幸染上梅毒后,即使失去收入也不再接客,被告知傳染給他人自己就能痊愈時堅決拒絕,在那種煙花柳巷下討生活的卑微妓女處于利己還是利他的選擇下,毅然決然的拒絕使得金花人性中的善良、高潔的品德尤為突出。
芥川筆下的這類女性充分表現(xiàn)了女性溫柔賢淑、善良包容的美好品質,盡管芥川是以歌頌贊美的態(tài)度塑造的這些女性形象,但從女性主義視角去考察,她們是被客體化了的、沒有話語權,僅僅作為男權文化體制下男性期望的載體、符合男性利益與訴求的理想形象而存在。芥川渴望并追求人性美、無私的愛,他通過塑造理想化、完美化的女性形象來完成自己心中對于美和善的追求,這也反映出芥川潛意識里的男性中心意識。
(二)惡魔形象
《母親》中的敏子失去孩子后悲痛欲絕,在隔壁的女人失去孩子后,對同樣遭遇的年輕母親不僅沒有同情,反而充滿了幸災樂禍、隱秘的快感,她甚至“喜滋滋地拍手”借著“為孩子祈福”的名頭放生自己心愛的文鳥,“幸福地幾乎喪失平靜的微笑”,于是丈夫隨即察覺出“妻子這種微笑中有著某種刻薄而冷酷”的心理,并且對她幸災樂禍的心思感到恐懼。敏子這一形象惡毒自私而殘酷,毫無同理心,不符合傳統(tǒng)“賢妻良母”思想對一個母親的完美期待,因此被丈夫所恐懼憎惡。
《叢林中》中的真砂是一個悲慘而又可惡的形象,在受到了強盜多襄丸的侮辱后竟要求他殺了自己的丈夫,而多襄丸認為真砂的美貌是罪惡的源泉,勾引了他導致他犯罪。在真砂丈夫眼里,真砂是不守貞潔的蕩婦,并且在失貞后選擇向強盜屈從,甚至慫恿強盜殺死自己丈夫,是惡魔。這是因為在男性中心的社會機制中,妻子有義務為丈夫保持貞操,如果喪失了貞操女人即是犯了大錯并且自甘墮落,真砂在失貞后還聯(lián)合歹人企圖謀害丈夫更是罪上加罪,罪無可恕,真砂完全違背了男權社會對女性的道德規(guī)范和貞潔要求。芥川在無意識中是認同這種道德規(guī)范的,但又表現(xiàn)出對她的同情,并給予真砂一個自白的機會,給她以話語權,使得人們能聽到真砂的想法和心聲。
《偷盜》中的沙金是一個水性楊花、賣弄風騷操縱男人的惡魔女性形象。沙金長得十分有姿色,靠出賣色相“過著妓女一般的生活”,“賣弄風騷妖媚勾人”“與許多男人發(fā)生肉體關系”,甚至與養(yǎng)父也有染,她利用男性對自己肉體的迷戀,操縱他們?yōu)樽约鹤鍪拢暮菔掷睔埧釟⑷?。在男權社會中,女性被要求服從并依附于男性,作為男性的附屬而存在,但沙金這種利用美貌引誘并控制男性的行為,逾越了男權社會對女性規(guī)定的性別角色,是對男權文化的僭越,挑戰(zhàn)男性權威的行為,因此沙金的形象不符合男性的期待,被認為是惡魔女性。
進入男權社會以來,男性成為性別主體,女性一直處于客體、被動以及失語的狀態(tài)?!百t妻良母”、“男尊女卑”、“男外女內”等帶有強烈性別界限的傳統(tǒng)女性規(guī)范,模塑化了女性,使她們將實現(xiàn)男性期待作為自身價值實現(xiàn)的目標,男性從自身利益出發(fā),規(guī)定女性的性別角色及特質,這種規(guī)定否定了女性的自我價值,回避了女性的獨立思想,嚴重地壓抑了女性獨立個體意志,使得她們以此為標準去解讀與模塑自身的存在。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芥川本人與女性的關系也對其女性觀及創(chuàng)作產生了影響,初戀的失敗,情婦的威脅使得他無意識地將對女性的個人情感投射到這類女性形象的創(chuàng)作中,例如對完美女性的期待和對于惡魔女性的懷疑、恐懼和憎惡。
二、獨立反抗的女性
《一塊地》中阿民是一個獨立堅強的形象,顛覆了以往日本傳統(tǒng)的女性給人軟弱無助的印象,她是一位經濟和人格都同樣獨立的具有新思想的女性。她用行動向社會的男權傳統(tǒng)發(fā)出反抗的吶喊,體現(xiàn)了女性意識的覺醒。阿民的一生在一定程度上是日本婦女在那個年代的縮影,揭示了父權專制社會中女性的現(xiàn)狀,相對完整客觀地再現(xiàn)了當時女性的生活和社會地位。芥川倡導女性獨立,對阿民表示了同情,但卻以悲劇結局,表明作者認為在當時的社會情況下,女性要想完全獨立還是極為困難,無法實現(xiàn)的。
《妖婆》中的阿敏溫柔勇敢,富有抗爭精神,為了愛情敢于反抗要將其嫁給富商的阿島婆,忍受“毆打擰掐”也不放棄,充分運用自己的聰明才智,勇敢反抗惡勢力,追求自己的愛情,最終成功與自己的心上人廝守終生。
芥川筆下這類形象是為了自身的獨立和精神解放而抗爭的新女性,不再是依附者、軟弱無知,她們開始獨立思考。芥川揭示了生活在父權中心文化下的婦女受壓抑的狀況以及,進行思想解放和追求獨立的情況。明治末年到大正時期日本的女性主義運動:“新女性”思潮是這一類女性形象出現(xiàn)的主要原因。以往所固有的女性非“天使”即“惡魔”的思想、“良妻賢母”等思想,隨著女性主義運動的興起而漸漸隱于獨立、平等的女性意識之下。芥川說過“當今世上,男人制定的制度和男人的習慣占據(jù)了統(tǒng)治地位,性別導致男女之間的不公,為了矯正這一現(xiàn)實,女性必須參與世間的工作”,指出女性要實現(xiàn)解放必須獲得經濟獨立。
三、芥川龍之介的女性觀
1、先進性。芥川對于男權制度下受壓迫的女性非常同情,也認同男女平等,因此他女性觀進步性主要在于他贊同女性擺脫依附性地位,獲得思想上以及經濟上的獨立,參與世間的工作,實現(xiàn)男女地位真正平等。
2、局限性。盡管芥川,但作為一個男性創(chuàng)作主體,還是不可避免會受到傳統(tǒng)男權思想的影響,這就使得其女性觀出現(xiàn)了矛盾性,既肯定了獨立解放的新女性,卻又以悲劇結局,這些女性并未得到完全的獨立,證明芥川認為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下女性還無法完全獨立;又在一定程度上默認男權社會對女性的規(guī)范與定義,這些女性形象或多或少都帶有傳統(tǒng)社會對女性的審美標準,不自覺無意識地物化、消解了女性自我,沒有完全擺脫男權思想的桎梏。
四、結語
芥川以細膩的筆觸和獨特的角度塑造了不同階層、形態(tài)各異的女性形象。從這些女性形象我們可以窺見當時女性所處的社會地位,以及女性運動對日本社會產生的影響,這也是芥川在女性形象塑造上的獨特視角及獨特價值。芥川的女性觀獨特而又復雜,既有其先進性又有局限性。芥川內心渴望純真與善良,在創(chuàng)作時將這種理想投射到筆下的女性形象中,創(chuàng)作出天使女性形象,將不符合男性期待訴求的女性塑造成惡魔女性形象,不自覺無意識地物化、消解了女性自我;同時他又支持女性擺脫依附,肯定獨立解放的新女性,指出女性要解放必須獲得經濟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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