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園的那張嘴

夯石

謝園出名早，早到什么程度？就是現(xiàn)在大多數(shù)正當紅的演員還不會看戲更不用說會演戲的時候，人家謝老師已經(jīng)是“影帝”了。

聽說謝園走了，才61歲。很是惋惜，但并不傷痛，因為他帶給觀眾的快樂和感動太多了，天不假年，天妒其才，蓋因此歟？

在我采訪過的上千位老少明星中，謝園是最當?shù)蒙稀翱谌魬液樱^頭是道”這八個字的。他的那張嘴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不但會說、能說、敢說，而且句句都能說到點子上。

“演員被動地演等于主動放棄”。這是18年前他在賓館房間里跟我講過的話，如今想來當真是五味雜陳。

據(jù)說謝園最滿意的學生是余男。反正我采訪謝園的時候，世上還沒有這個演員。如果靠某某明星學生而讓觀眾記住一個老師，我覺得挺悲哀的，對謝園而言則是侮辱。

也想“正正經(jīng)經(jīng)”演戲

那年在央視播出的特區(qū)題材大戲《激情年代》中，謝園扮演一個老知識分子。有觀眾看了謝園的表演后來信說：“謝老師終于轉型了，也演起正經(jīng)人物來了……”

謝園聽了記者轉達的觀眾意見后，笑了笑說：“我在電影學院的教學任務不是很重，一些年輕教師很愿意搞教學，不像以前，一說拍戲就那么興奮……所以，最近幾年我演了不少角色，其中也有很多‘端莊的，但‘積壓太多，還有不少是幫忙，觀眾可能就覺得我沒拍什么大戲。也怪了，凡是演得輕松的發(fā)行都比較快，像英達的那些戲，當然，我主要是幫忙。喜劇非常奇怪，仿佛是大家很平靜的時候，突然竄出一只兔子，于是很引人注目、非常搶眼。不過，我現(xiàn)在想收攏一下，逐漸改變形象，不讓大家再覺得我在《棋王》《孩子王》之后就變得‘不正經(jīng)了，但這肯定需要一段時間?！都で槟甏窇撍阋粋€嘗試，我扮演的角色非常正面，算四五號人物吧。這部戲大腕云集，有李幼斌、劉佩琦、郭濤、宋春麗等等?！?/p>

謝園認為表演上也存在著“一失足成千古恨”，但他特別強調說“失足”多屬無奈：“不是我愿意演某一類型的角色，而是不這么著不行，有一定的被迫性，一是演別的，投資方或觀眾不認；二是好多角色純粹是幫忙，其實也是好心，但觀眾來信‘罵我：‘你是不是不惦記著好好演戲了？以后大的正經(jīng)角色，多接一些，其他的就算了。生活中，我跟英達關系非常好，叫我就去。原來沒想到一兩個角色、三五集的事，能產(chǎn)生那么大影響，甚至改變你在觀眾心目中原有的形象……今后，我不再演情景喜劇，也不再說‘倒口（方言）了，把自己往回找一找、收一收?！?/p>

別把演員往胡同里趕

謝園認為，影視劇創(chuàng)作很容易往一條車轍上“擁”，這等于是把演員往胡同里趕：“許多戲要么抄襲境外或港臺的劇作，要么克隆國內叫好的作品，因為怕?lián)L險！于是乎，演員的選擇，在投資方規(guī)避風險的意識下，也變得非常的‘老實和‘保險，演警察的老讓他演警察，演領導的老讓他演領導，有的演員在不同的戲里甚至穿的是同一套服裝。”

對包裝和炒作熱，謝園也表示了自己的擔憂，他認為這會使演員越走路越窄：“過去，我們很厭惡那些包裝、做作或者說不自然的東西，而后來恰恰需要這種人為的色彩。我們這代演員，既尷尬又幸福，幸福在于我們經(jīng)歷了兩個時代，尷尬在于我們現(xiàn)在必須掉轉航向，要跟著我們曾經(jīng)深惡痛絕的所謂‘時尚走。作為演員，應該是愉快創(chuàng)作，應該有一個豐富的人物譜，但現(xiàn)在更多是在經(jīng)紀人操縱下的一種形象保護，你不能怎么怎么，你必須如何如何，因為你要按著自己的想法做，你就沒有市場，或者說你就沒飯吃……我今后的目標，除了演戲、教學，還要寫一些東西，把自己在表演中的經(jīng)驗總結出來，把從國外同行身上所得的感悟貫徹到自己的實踐……但不管怎樣，即使是在風口浪尖上，也應該明白自己吃幾碗干飯，要有危機感?！?/p>

如今謝園再也沒有機會實現(xiàn)他的目標了。但他為中國影視發(fā)展所作出的獨特貢獻將會與他塑造的那些經(jīng)典形象一起載入史冊，這是毋庸置疑的。

演員要變被動為主動

對于導演、制片人與演員的三角關系，謝園一直有自己的思考，也在不斷努力推動行業(yè)發(fā)展并期望帶來一些改變，他說：“影視圈可以說各有各的難處，媒體有媒體的難處，電視臺、導演、制片人、演員都有難處，可以說走到了這樣一個怪圈里，簡單地說，過去都是導演找我，現(xiàn)在是制片人找我，有時一些劇找我，我甚至都不知道導演是誰，這在過去是絕對不可能的。吳天明作為西安電影制片廠廠長，可以說謝園合適或不合適，但首先要經(jīng)過陳凱歌的同意，才能定《孩子王》由謝園來演。現(xiàn)在很多時候不能不說是進入了一個‘資本模式，拍什么、用誰演，包括選擇導演，都要由制片人說了算。演員變得尤其被動，為了不讓觀眾忘了，就必須不斷接戲。導演、制片人和演員的關系，我覺得就目前這種狀況，只能是演員多忍耐一些，制片部門適當?shù)啬芸紤]一些演員的難處……這還比港臺強多了呢！我接過港臺的兩個戲，三個組，我凌晨兩點多剛下了A組，B組早上五點半化裝去拍打戲，緊跟著拍到下午六點多，休息兩個小時，再進C組……這戲下來，那叫一個殘酷！不死都脫層皮，因為是純商業(yè)運作，一切都考慮成本。一個組行不行？不行！劇組雇了四個攝像，到時候就得放人，多耽誤一天就得多付好多錢。演員根本沒時間琢磨詞兒，到現(xiàn)場，先拍詞兒熟的，其他人背詞兒，大概齊說下來就行，后期還要到臺灣配音。腦子都能炸了，天天背詞，詞兒熟了，負擔才能小一些，發(fā)揮才能好一點。而且不能有爭論，我扮演一個王爺，家里特有錢，能跟魏忠賢說上話的一個人，遇上劫道的：‘此山是我開，要打此路過，留下買路財……我說給他吧，就十個銅子，導演說不行，我說不合理，導演說，沒有合理的，合理就打不起來了。那邊已經(jīng)預備好了，威亞一吊，打唄?！?/p>

盡管演員在影視“流程”中顯得比較被動，但謝園卻認為：“越是這樣，越應該積極和能動地適應，變被動為主動，不能一點想法沒有，一點壓力沒有，不能把多拍戲和獲得高片酬作為唯一的或終極的目標。演員被動地演戲或消極地適應環(huán)境，等于是主動地放棄表演和自我！”這話如今聽來，依然有振聾發(fā)聵的感覺。可惜的是，謝園也不再有機會為影視行業(yè)建言和潑冷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