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鳳池與淺絳彩瓷之緣

唐躍

清 王鳳池題、金品卿繪山水花觚

王鳳池，同治四年（1865年）中進(jìn)士，點(diǎn)翰林院庶吉士，同治十年（1871年）授編修，數(shù)年后赴江西任職。

這位翰林，在很長時間里并不為人所知，只是因?yàn)閰⑴c淺絳彩瓷創(chuàng)作活動的事實(shí)浮出水面，才逐漸聲名鵲起。然而，這個“聲名”還有哪些內(nèi)涵？或者說，究竟應(yīng)當(dāng)如何定位王鳳池在淺絳彩瓷中扮演的角色？筆者希望通過現(xiàn)有資料的整理和歸納，從中找出一些更有價值的觀點(diǎn)。

定制作品

王鳳池曾大量定制過淺絳彩瓷作品，僅光緒二年（1876年），就發(fā)起過兩次大規(guī)模的定制活動，數(shù)量達(dá)到了幾十件之多。

從光緒元年到光緒三年，王鳳池、王少維、金品卿以及其他十多位文人官員參與過多次淺絳彩瓷雅集，共畫成2 0多件題材不同、形制各異的瓷板，寫成20多件詩文、集句、臨摹和記事的文字瓷板。這些瓷板后來被組裝成一套八扇屏風(fēng)，它們的創(chuàng)作初衷，或許就是屏風(fēng)主人的定制需要。其中三件瓷板上的題款可以證實(shí)，王鳳池應(yīng)當(dāng)就是這位定制者。這三件瓷板的題款分別是：畫有呂洞賓和韓湘子的人物瓷板上有“福云氏選”的字樣;題有詩句“花紅草綠春風(fēng)暖，牧童牛背讀漢書”的山水瓷板上有“王福云氏選”的字樣;王鳳池書寫的記事文字瓷板更加明白，“光緒二年丙子夏五月選于昌江珠山南麓之敬事軒，環(huán)翠亭前內(nèi)造，福云堂蘭亭后軒珍藏”，下面兩枚朱文姓名印為“王氏”和“福云”。由此可見，王鳳池即便沒有定制全套屏風(fēng)，也在光緒二年的夏天定制了相當(dāng)數(shù)量的瓷板。

光緒二年秋天，金品卿畫成一件山水花觚，王鳳池在上面書寫了兩段長題，其中一段隸書題跋寫道：“坦白先生，陶門之賢士也。萬象春君、六合春君，其父師也。如潤春君、守春君、涵春君、養(yǎng)春君，皆其友若弟。惟仰天春君，則其兄也。同會于福云山房，以品群芳?！庇纱丝梢?，王鳳池為他的福云山房定制過一組以“春”字命名、尊稱為“君”的淺絳彩瓷作品。

除了以上兩次集中定制，王鳳池還零星定制過一些淺絳彩瓷作品，王少維、金品卿合作畫成的《松猴鳳梧圖》方帽筒就是典型例證。這件帽筒兩面作畫，其他兩面則由王鳳池題款，一面題有“品潔如玉方為圭，有時作帽架，亦有時作花插，有時作詩筒，吳山王氏少維，黟山金氏品卿，抽半日閑繪其所擅，亦極足供大雅之觀。丹臣鳳池評選”數(shù)十字行書，另一面題有“福云堂制”四字楷書。

山水花觚上的王鳳池隸書題跋

毫無疑問，王鳳池定制淺絳彩瓷的做法可謂史無前例。在此之前，現(xiàn)今可見的同治年間淺絳彩瓷作品可靠者不過30件左右，畫有3件以上作品的畫師僅程門、王少維、金品卿3人，從未有過定制先例。所以，我們給出王鳳池與淺絳彩瓷相關(guān)的第一個頭銜是“定制第一人”，應(yīng)當(dāng)實(shí)至名歸。

以瓷贈友

光緒元年秋天，王少維畫成一件人物瓷板，王鳳池和黃定占分別在上面題詩，并針對同一對象書寫了題贈款。題贈款寫道：“海帆司馬仁弟大人映之，丹臣如兄王鳳池”。

光緒三年（1877年）夏天，《匡廬盆浦圖》瓷板畫成，畫師是誰，尚有兩說，姑且不論。王鳳池在上面書寫的題詩和題贈款卻是一目了然：“桑落村中酒一觥，八年未見米顛兄。昌江日對黃山谷，畫里詩間說曼卿”“丁丑夏日臨匡廬盆浦之譜，以奉小鴻仁兄大人映正，丹臣弟王鳳池寄意?！鳖}詩前有朱文引首印“恩川畫”，贈款后有白文印“王氏”和朱文印“丹臣”。這件瓷板的贈送用途不言而喻。

光緒三年秋天，王鳳池畫成《龍膽春》琵琶尊，并在畫面上部題寫了詩句和贈款：“手占‘培佳子弟千尋樹，載好圖書萬斛舟之句，奉江樓仁四兄大人博正，如弟鳳池寄意于昌江珠山榷舫”，款后有朱文印“丹臣”。另在背面腹部題寫了“龍膽春”三字楷書，兩側(cè)題寫了創(chuàng)作時間和贈送對象：“光緒丁丑重陽節(jié)，培心堂選”。需要指出的是，這件琵琶尊的題詩此前讀釋有誤，現(xiàn)予更正。

清 王鳳池題龍膽春琵琶尊

王鳳池在龍膽春琵琶尊題寫的詩句和贈款

光緒三年冬至后某天，金品卿、王少維合作畫成《仿倪高士畫法》成對山水帽筒。一只為王少維所畫，并有王鳳池題寫的贈款：“丙子冬至后選寄，暢陔老弟大人賞品，丹臣兄鳳池書贈，三吳王少維畫”，后有朱文印“王氏”和“佐印”。另一只為金品卿所畫，并有題款：“仿倪高士畫法，金品卿臨于昌江珠山之敬事軒”，款后有白文印“臣誥”。

我們將王鳳池定義為“贈送淺絳彩瓷的第一人”，或許會受到質(zhì)疑。但是，我們所說的“第一人”，不僅是時間早晚的概念，包含的內(nèi)容更加豐富。程門最早進(jìn)行淺絳彩瓷創(chuàng)作，是為了豐富藝術(shù)實(shí)踐和探索新的瓷畫形態(tài)，贈送只是順帶而為。王鳳池則不同，他頻繁參與淺絳彩瓷創(chuàng)作活動，最主要的目的是定制藏品和贈送創(chuàng)作成果。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給出王鳳池與淺絳彩瓷相關(guān)的第二個頭銜是“贈送第一人”，并不為過。

清 王鳳池題、金品卿繪《茂林修竹圖》瓷板香港關(guān)善明藝術(shù)館藏品

清 王鳳池題含春君大瓶

策劃雅集

同治末年或者光緒初年，王鳳池到江西時有兩個身份：一個是原任翰林院編修，也就是重量級文人身份;一個是現(xiàn)任江西某地知府，也就是行政官員身份。

在王鳳池策劃、組織和參與的文化活動中，與淺絳彩瓷創(chuàng)作相關(guān)的多次雅集影響最為深遠(yuǎn)，以至于我們?nèi)缃袢匀唤蚪驑返赖剡M(jìn)行深入探討和熱烈研討。當(dāng)年，從北京來到江西任職，王鳳池以文人雅士的敏感，看中了淺絳彩瓷所散發(fā)出來的濃郁的文人氣息，感到這是一種既適合收藏、又適合文友之間相互贈與的文人雅玩，于是立即著手，發(fā)起、組織相關(guān)活動。前文所引述的大量題款，至少讓我們獲得以下兩點(diǎn)信息：第一，從這些題款的語氣看，王鳳池不是被動地、偶然地參與到淺絳彩瓷畫師們的創(chuàng)作當(dāng)中，而是這些雅集活動的策劃者和組織者。他是先有收藏意愿或者明確的贈送對象，然后邀請王少維、金品卿等高水平畫師參與，所以，他往往說明某件作品將會由“福云堂蘭亭后軒珍藏”或者“太史公珍藏”，直言不諱地擺出“評選”或者“評畫”的評家姿態(tài)，而在贈送款中，他與贈送對象稱兄道弟，同時說出“寄意”或者“書贈”之類的主人表達(dá)。第二，從這些題款的內(nèi)容看，王鳳池顯得“腹有詩書氣自華”，很在意收藏品和贈送品的文玩性質(zhì)。他題寫的詩句無不寄情高遠(yuǎn)，意味深長，絕非應(yīng)付之辭。他定制那些以“春”字命名的作品時，特別說明讓它們“同會于福云山房，以品群芳”。像王鳳池這樣，有著重量級文人的身份，帶著文人雅玩的意圖，發(fā)起文人墨客的雅集，這在淺絳彩瓷問世不久的光緒初年，無疑是個創(chuàng)舉。